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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盛暑的一个午后,娄怀殇站在谪仙殿后苑的高阶凉亭里眺望那棵浓密繁荫的若木,这棵传说中的神树就像轩辕的脊梁,蕴藏着厚重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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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落于凉亭的白玉栏杆上,歪动着脑袋探看娄怀殇。
娄怀殇缓缓把目光转移到白鸽身上,一泓寒潭般的瞳眸染上无尽浓墨。
他出手如闪电,抓住白鸽,鸽子挣扎了一下,便又变得很温驯起来。
娄怀殇从鸽子脚处的金丝小筒中取出一块细小的布帛,上书楼兰文:以退为进、蓄势待发。
“羽苍!”
轩辕晚晴的唤声从阶下传来,胳膊上挎着一只精巧的竹篮,篮中有几色水果。
她笑着步上凉亭:“是不是殿中的冰块不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娄怀殇看见她,神色微微缓和,但并没有接话,而是伸臂过去:“你看。”
“是只鸽子。”轩辕晚晴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白鸽的小脑袋。
娄怀殇道:“是只信鸽。”
轩辕晚晴蹙眉:“信在何处?”
娄怀殇把那一小条布帛递给她,轩辕晚晴看罢,道:“这是楼兰文,可惜我看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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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怀殇问:“你哥哥可看得懂吗?”
轩辕晚晴摇头:“因为某些变故,父皇不许我们学习楼兰文字,但他偶尔会吟唱几句似梵似戏的小调,说是楼兰旧曲。”
娄怀殇道:“那我们截获这只鸽子也是无用。”
轩辕晚晴想了想,道:“跟我来。”
入书房,剪了一条布帛,轩辕晚晴照猫画虎地记录下同样的文字,然后塞进金丝小筒中:“羽苍,你有办法让这只鸽子在以后送信前都到凉亭打个转吗?”
娄怀殇想了想:“不难。”
轩辕晚晴笑道:“那好,你放了它,跟去看看这只鸽子最终停落何处。”
娄怀殇点点头:“好。”然后便走出殿阁,一松手,放飞了白鸽。紧接着他也一个纵身,消失在矮墙之外。
白鸽没再停歇,一路飞进坤极殿,娄怀殇似乎非常善于遮掩自己的行踪,轻松躲过行路的宫人,也藏身于坤极殿的绿树之中。
皇后青繁锦正在树荫下乘凉,她周身摆着许多冰盆,还有两个婢女在侧打扇,忽然听见扑棱棱的声音,睁眼看见白鸽时脸色一变,立刻让一个相对年长的婢女苇席去捉住鸽子,从鸽脚处取出布帛。
苇席看罢,递给青繁锦:“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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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繁锦愣了愣,松手放飞白鸽:“那就是说……本宫什么都不能做?”
苇席道:“看来我主另有安排。”
青繁锦一探身站起来,怒目圆睁:“本宫受够了服从!以退为进?哪里还有什么退路!现在要么硬碰硬,要么就是死路一条!本宫岂能容忍轩辕晚晴踩在头上?”
苇席只是淡淡重复:“我主必另有安排。”
青繁锦气得发狂,回手就是一巴掌。然而却在半空中被生生截住力道,身后一人冷言道:“你只能服从。”
青繁锦惊恐地僵着身子回过头来:“青……青羽苍?”
娄怀殇面无表情:“我是楼兰死士。”
“这么说来,青繁锦竟是受楼兰人的指使?”轩辕晚晴握着茶盏,也不觉烫,“怎么会……她是先故五王爷的女儿,真正的云胭人啊!”
柳云不着痕迹地把她握在掌心的茶盏拿开:“为了权势利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娄怀殇道:“她身边的一个婢女是楼兰人,青繁锦显然不认识楼兰字,全靠此人翻译。”
轩辕晚晴斩钉截铁道:“那就先从此人下手。”
娄怀殇问:“怎么下手?”
轩辕晚晴唇角一翘:“这个不难,我让你们看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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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柳云忽然叫了她一声。
轩辕晚晴对上他忧心忡忡的神色,笑容一滞。
“我要出宫一趟。”柳云沉吟半晌,方道,“羽苍脑袋里的金针很凶险,我布下了数十个方子,但御药房没有我需取的药材。”
轩辕晚晴松了口气,重新打起笑颜:“你去吧。”
柳云深看了她一眼,望向娄怀殇:“她的好戏我不看也罢,但你要用眼睛牢牢记住。”
娄怀殇沉默片刻:“放心。”
柳云站起来,长身而去。
轩辕晚晴对着娄怀殇撇了撇嘴:“他越来越像个老头子。”
娄怀殇想笑,然而心上的阴霾更重:“你……要做什么戏?”
轩辕晚晴端起茶轻啜一口:“借尸还魂,草木皆兵。”
青繁锦对轩辕皇宫的“不夜”几乎达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反正轩辕闻政也不会到她的坤极殿来,索性就让几个小丫头早早侍奉梳洗。
一只大木桶雾气缭绕,青繁锦微眯双眸浸在水中,吩咐道:“苇席去灭掉几盏灯,其他人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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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们鱼贯而退,苇席执一根银簪轻挑灯芯,灭掉临窗的灯火。
忽然窗外一个人影闪过,伴着几鸣凄惨的子规夜啼。
“谁?”苇席警惕地问。
无人应答,只有树影斑驳。
青繁锦懒懒呵斥:“真是草木皆兵。”
苇席站在原地不动,好一晌没听见动静,方才不再悬心,过来侍奉青繁锦入浴。
然而门洞陡然打开,炎炎夏夜竟迎面吹来阵阵阴冷之气。
苇席顿住,目光死死盯着坤极殿院落的正中——一名华衣女子裙摆覆有磷光、借月而舞、绮丽非常。
这样诡异的场景是不该出现在坤极殿的,因为青繁锦一直派有两班宫人轮换上夜,除非这两班宫人全都出了事,否则怎可能有一人在院中起舞而无人管制?
且这起舞的人就像是凭空而生,一张瑰丽却惨白的面孔让人无端端不寒而栗!
她嘴里还呢喃着一支曲子,似梵似戏。
苇席的肌肤上窜起一粒粒疙瘩,因为她偏偏听过此曲、偏偏认得此人。(
泉州乐说网)她惶恐地往后退去,竟不小心撞倒了屏风。
青繁锦的尖叫一瞬间响彻坤极穹宇,苇席慌忙扶起屏风。
不过一刻功夫,再回过头来,起舞之人已经不见。
“查!给本宫去查!是人是鬼都要揪出来!”青繁锦瑟缩在大木桶里尖声斥令。
苇席立刻点起一盏宫灯向外寻去。
“不夜城”的光辉与平日无甚区别,苇席正毫无头绪间却发现每隔一座宫殿,暗角处总有磷光显现。她追随着磷光一路疾奔,直至若木冥辉阆。
荫密繁茂的枝叶下笼罩着红火磷光,这株足有十人合抱的若木在静谧的晚风中沙沙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低矮些的枝桠上,坐着刚才那名起舞的女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苇席。
“箬瑕……箬瑕王姬!”苇席似敬似畏地跪下来,“婢子知道,您的魂魄一定会回来!”
那女子没有说话,好一阵后唱起楼兰旧曲。
“不!”苇席骇然道,“我们没有做错事,为何要唱忏悔文?”
原来这是忏悔文……
坐在树上的女子手一挥,无数碎玉块四散开来,合着若木摇摇飘落的花瓣,苇席的脸在暗夜中渐渐苍白。
“我们与鲜卑遗民结盟,是为了更好地夺回属于楼兰的一切,现在有青繁锦做样子与轩辕对抗,也是为了将战祸引到云胭头上,而使楼兰避开刀锋……有些死亡,是必要的!王姬,您应该明白!”
树上的女子隐隐有几分愤怒地开口:“楼兰自古于匈奴和大汉之间玩弄着见风使舵的把戏,明明践诺举国迁居入汉却又暗藏兵力屡屡截杀汉使,这才招致灭国之祸!多少年过去,从轩辕逃到云胭,依旧放不下复国的执念,引发多少战争?害死多少无辜百姓?难道不应该忏悔!”
苇席原本拜伏在地的身躯一震,缓缓抬起头来:“你不是箬瑕王姬。”
“我自然不是她。”轩辕晚晴目光空洞,“我若是她,只会恨自己生来便背负着这样残忍的使命;我若是她,只会庆幸自己不用看着有恩于楼兰的两国走上兵戈之路。”
苇席站起来想要逃,却在回身的瞬间对上一双凛冽的瞳眸,一声高呼就此湮没在喉咙里,起伏的胸膛已被一把匕首刺穿了心脏。
轩辕晚晴静静听了半晌,忽然有人环住她的腰肢,将她从树上抱下来。
“羽苍,苇席呢?”
“死了。”
“你……杀了她?”
“是。”
“唉……”轩辕晚晴原本就黯淡无光的眸子看不出什么变化,“又一条人命。”
娄怀殇扶着她绕过尸体,朝着光亮处走去:“她死了,青繁锦身边就再没人能翻译楼兰文字,只剩青繁锦一个人,破绽就多了。”
轩辕晚晴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翌日,皇后身边死了一个贴身婢女的事在宫里惹起轩然大波,经调查,昨晚在坤极殿巡夜的两班宫人竟都中了迷香,虽有知觉却无力动弹,十几双眼睛都看见一名非鬼即狐的女子在月下起舞。
轩辕闻政加派了禁卫驻守坤极殿,美其名曰保护,事实上是将青繁锦监视了起来。
暖阁,青繁锦隐忍地嘶吼:“都是你!你说,你是不是已经在为轩辕晚晴那个小践人做事?不然为何你一现身,苇席就死了?”
娄怀殇皱眉:“注意你的用词。如果苇席不死,下场只会更惨,轩辕晚晴一定会把她交给轩辕闻政,从而拷问出更多秘密。”
青繁锦眼里冒火:“他怎么从前不拷问?偏偏你们来了,他就开窍了?”
娄怀殇道:“因为你毕竟还代表着云胭的权利,他不能冒冒然动你。如果轩辕晚晴背后有云胭的助力,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早在我们进宫的那一刻你就没命了。”
青繁锦面色稍霁,而后染上被人戏耍的愤恨:“践人!竟敢使诈!”
“兵不厌诈。”娄怀殇淡淡道,“只能说明你没脑子。”
青繁锦凌厉地瞪着他:“你已取得她的信任,为何不趁机问出龙玺的下落?或者找个机会结束她的性命?”
娄怀殇不耐烦地往外走:“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联络朝廷里那些有用的官宦。别妄想谋害轩辕晚晴,她若死了,轩辕闻政必会第一个叫你陪葬。”
青繁锦咬牙笑道:“那不正称了你们的意?轩辕和云胭开战,楼兰坐收渔利!”
“是啊,不过用你的命换轩辕晚晴的命,即便搭上一个国家,也还是不够。”
话未完,人已远,青繁锦从其中听出了纷繁芜杂的感情,恨得将手边湃着新鲜蔬果的冰盘砸了个粉碎。</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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