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听寒正侧头看着窗外,大概是秋天到了,树上的叶子也都一片一片地掉落了。
叶落无声,和她此时的心一样,痛而无声。
女人天生敏感,而怀孕的女人更加敏感,有些事情别人不说,夜听寒的心里也明白俨。
夜闻声本来是要发火的,但是被夜夫人给拽了出去,毕竟这是那两小夫妻的事,其他人就算看得再清楚再明白,当局者明白不过来也是无济于事稔。
病房里只剩下夜听寒和顾行之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整个空间都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夜听寒只在最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之后视线一直是低垂着的人,仿佛看不见任何人。
顾行之不敢上前,他有些记不清当时到了酒店房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床上的人那么平静,才是他最害怕看到的画面。
也不知道两人相对无言了多久,夜听寒似是终于忍不住,也好像是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他,低声地问:“怎么不坐下啊?”
“你……还好吗?”
一开口,顾行之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声线居然是颤抖的。
夜听寒唇边弥漫开苦涩的笑,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他们都不告诉我结果,要不,你把李医生叫来问问吧。”
她只记得自己在被送来医院的路上痛醒了,然后到了医院是李医生给她做手术。
进去手术室之前,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抓着李医生的手,拜托她——
“李医生,请你尽力帮我保住孩子,好吗?”
李医生当时呆了口罩,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到底是什么,但是从她的眼睛可以看出来,她似乎并没有多少把握保住这个孩子。
但是她还是点了头,安慰她不要担心。
至于后面的事夜听寒就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妈妈和弟弟都已经赶到了,听说爸爸和奶奶也来过了。
戴数和佩姨就在外面,大家都很着急,大家都在担心她。
唯独那个最应该第一时间赶到的人,没出现。
“我……”
顾行之试图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一瞬间,气氛又凝固了。
夜听寒也没准备问什么,他为什么迟到的理由自己不是已经都亲眼看到了吗?不用问,也不用他解释。
…………
顾行之在那里陪了夜听寒一会儿她就说很累,要睡觉。
其实他心里清楚,她只是不想看到自己。正好他也要去李医生那里问个究竟,于是就让佩姨进去看着。
只是,他刚走出病房没几步,左边的脸上就挨了一拳。
其实那一拳打过来的时候他是可以躲开的,但是因为看清了打自己的人是夜闻声,他也就没躲。
夜闻声还想打第二拳,被后面赶过来的夜夫人给拉住。
“闻声你干什么!”
“妈,你看看姐现在是什么样子?!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会好好照顾我姐的?顾行之,是你吧?”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打他有什么用?”
“我刚刚那一拳是打他迟到!”夜闻声气不打一处来,“我姐都那个样子了,听医院的人说送进来的时候满身是血,他那个时候哪去了?”
顾行之不开口解释,夜夫人自然也无话可说。
再者,她的心里其实也有些不舒服的,但是她到底年长一些,不能和儿子一样无理取闹。
后来夜夫人把夜闻声给支开了,留下来单独问顾行之:“你刚刚去哪了啊?”
顾行之目光盯着远处,沉默。
那些事情对夜听寒都觉得难以启齿,对别人——更加不会开口!也开不了口!
夜夫人等了半晌不见他答话,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一次我是不是看走眼了,我一直觉得,你是很爱小寒的,把小寒交给你,我也很放心。”
从她第一次见到顾行之的时候,她就注意他看夜听寒的眼神了。
那是一种能把人融化了的,让别人看了很放心的眼神。
所以她在后面的日子里根本不曾多问夜听寒关于他俩之间的事情,甚至不曾问他们几时结的婚。
有些事情都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只要那个人深爱着自己的女儿,会对她好,会和她白头到老,那便是最好的。
可终究……
“小寒的孩子……没有了。”
夜夫人说得很轻,可这些话落在顾行之的耳朵里却觉得每一个字都是那么地重,压得他的心里一直往下沉,呼吸都困难。
刚刚看到夜听寒那样虚弱,他猜测过这种可能,但是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或者说,他只是拒绝相信这是真的。
夜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了,看了看他就去病房里。
顾行之一路的脚步都是飘的,好不容易到了李医生的办公室,李医生一看到他脸色就变得凝重了。
“行之啊,你总算是出现了。”
从夜听寒送来她就发现顾行之不在,直到手术做完出来,他竟然还没赶到!
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后面她去看看夜听寒醒了没有,顾行之还是没到!
李医生盯着他仔细看了看,见他神色颓败,低声问:“你是不是知道孩子没了?”
顾行之点头,接着茫然地抬眸看着她问:“怎么会这样?”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你要问你老婆,不过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听佩姨说她之前就受到过惊吓,最近因为事情多,心情也不太好,你怎么这么不注意,还让受刺激?”
顾行之根本无从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夜听寒受了什么刺激。
等等——
好像,在酒店房间里他想要推开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妖冶女人的时候,房门口隐约有动静传来。
难道霍亦轩除了给自己下药,还叫来了夜听寒?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顾行之的背脊立时僵住,整个人像是跌入了冰潭,只觉得空气都要结冰了,
李医生见他神色不对,真想开口问话,却只见他赫然起身,然后大步离开了,也没帮她关门。
“这……”
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这么急吗?
…………
顾行之回到病房的时候夜听寒果然是醒着的,不但醒着,还在和她母亲说话。
看到他推门进来,两人都停下了,怔怔地看着他。
夜夫人从他的脸色之中看出来他是有话要单独对夜听寒说,于是就准备站起来出去。
豪门大老婆
夜听寒这时伸手,一把抓住自己母亲的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妈,你留在这里陪我。”
她不想一个人面对顾行之,她怕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心软。
夜夫人有些诧异,但女儿现在非常虚弱,她也就顺着女儿的意思留了下来。
顾行之紧了紧双手,慢慢走近她。
“你今天中午在什么地方?”
“你问这个干什么?”
“告诉我。”
“在和果儿还有她哥一起吃饭。”
“没有走开过?”
“你到底想问什么?”夜听寒忽然换上一副极其不耐烦的表情,冷冷地看着他,“顾行之我现在不想见到你,请你——马上出去!”
“小寒你怎么了?”夜夫人觉得她的反应不对。
刚刚她说顾行之什么的时候,夜听寒还很争气,怎么现在变得好像她在怀疑什么了?
顾行之站着没动,眼底藏着某种别人读不懂的情绪。
夜听寒说完那句话之后就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行之,你看……要不你先走吧。”
夜夫人上前,为难地看着他,“小寒刚做完手术,她现在不能动气。”
这一点顾行之也知道,所以刚刚夜听寒突然发脾气的时候他立刻就沉默了。
最后他当然还是走了,就算强行留在这里,最后什么都问不出来也解释不清楚,还会气得她更不舒服。
……
顾行之走了之后夜夫人就坐下来问夜听寒了,“你刚刚怎么了?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夜听寒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突然对他发脾气?我看他挺紧张你的,因为没及时赶到,也很内疚,小寒你……”
“妈……”夜听寒突然转回来哽咽地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我知道孩子没了。”
她说着,一只手慢慢地移到自己的小腹处,先是轻轻地上下摸了摸,然后很用力、很用力地抓紧了薄被。
那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啊,是不是还在她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那也是唯一支撑她继续站在顾行之身边,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动力。
可是现在,没了。
顾老为什么会突然同意她和顾行之在一起?
就是因为夜听寒那天说:过几天我会去做一个检查,如果是男孩,我会在孩子生下来之后离开这个城市,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如果是女孩,那我会拿掉孩子,然后离开,也不会再回来。
迟早都是要让他失去自己的,不如早一点。
让他早一点习惯,早一点接受,早一点释然。
夜听寒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疼,心神俱散一般。
她没有放声大哭,她只是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唇,睁大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无声地流眼泪。
夜夫人急的没有办法,只能抱着她,和她一起哭。
“没事的,小寒乖啊,没事的,孩子还可以再有,别哭。”
不是的,不会有了。
她没有那个时间,她也不会再让彼此承受那么多的折磨苦痛。
其实没了也挺好的,没了……她就可以悄然离开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夜闻声就拄着拐杖冲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那表情像是要去杀人。
是的,他真的想要杀了顾行之!
“姐,你看!你快看看!昨天你和宝宝生死攸关的时候,顾行之那个混蛋竟然和别的女人在开.房!大白天的就做那种事,也不怕精尽人亡!”
“怎么回事?”
夜夫人从他手里拿过报纸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可回头看夜听寒,却发现她一脸的平静,仿佛这件事她早就已经知道。
再仔细一想,昨天医院里的人说她是从酒店被送来医院的,难道——?
“小寒,昨天你该不会……”
“嗯,昨天我也在那个酒店。”
“什么?!”夜闻声怒火窜得直冲天花板,“姐你不会是被顾混蛋气成那样的吧?”
夜听寒没说话,她直觉上还是相信顾行之不会无缘无故做出那种事,可是昨天看到的那些画面又阴魂不散地一直浮现在脑海里,她无法准确地下判断。
这时门外突然窜进来一个人,是霍亦轩。
他也拿了和夜闻声同样的报纸,大喊着:“小寒小寒!你看,顾行之出.轨了!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霍亦轩不敢说自己昨天其实一直跟着她到了医院,也是昨天就知道她住这间病房,只好转移话题:“小寒,我早就说了顾行之那种花花公子不会真心对你的,你快和他离婚吧!”
“我姐离不离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说顾行之混蛋,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一丘之貉还好意思出现在这里,马上滚!”夜闻声举起拐杖对着他,一脸威胁。
霍亦轩什么人啊,他的座右铭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闻声啊,你别这样嘛,你看我们好久没见了,等下一起去喝一杯?”
“喝毒药去吧你!”
霍亦轩在他这边讨了个没趣,只好转回去继续围着夜听寒说:“小寒,顾行之都这样对你了,还害得你的孩子也没了,你难道还能和他继续过下去?”
“这件事和你有关系么?”
“当然有!”霍亦轩立马装出一本正经,“如果你和顾行之离婚了,我不介意你回来我身边,因为我是最爱你的那个人!”
夜闻声简直要吐了,正要打过去的时候,夜听寒说了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我会和顾行之离婚的。”
全体石化,尤其是门口的那个人,他想,一定是昨晚一夜没睡,所以现在出现幻听了。
昨天从医院回去之后,心里一直担心着,可又害怕过来会让她动气,只能在家里一个人煎熬。
无法专心做事,也没有胃口吃饭,晚上更是焦躁地睡不着觉,一根烟一根烟地接着抽,只能用尼古丁的刺激来麻痹自己。
他推开门走了进来,眼神不曾看过旁人一眼,直直地盯着夜听寒,他问:“寒寒,你刚刚说什么?”
夜听寒不躲不闪,平静而认真:“我说,我会和你离婚。”
“就凭这个?”顾行之一阵风似地到了她面前,动作快得根本没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从霍亦轩的手里抽走报纸的。
他俯身盯着床上的人,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下来。那份报纸,也被一点一点地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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