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的身体复原得很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行动无碍了.武功也恢复了几成.锦阳帝这才放心让他离开隆华殿.搬回凝芸宫去.但同时也加强了对凝芸宫的防护力量.天景冷眼看着.越发确定父皇对太子是有所怀疑的.
但父皇也有苦衷.不管怀不怀疑.有沒有证据.他都不能对太子如何.哪怕这个太子在他眼里已是鸡肋……虽然鸡肋无味且咯牙.但在沒有鸡腿鸡翅的前提下.鸡肋是不能被放弃的.
其实也不是沒有鸡腿.可是……锦阳帝现在越來越多次地看着天景叹气惋惜.如果她是个男子.他就能下废太子扶她上位的决心.就算要为她來自民间.并非陈氏子孙的出身和那些老臣们对战朝堂.甚至要杀几个人都是值得的.他坚信如果把大渊江山交给这个孩子.必定是一番继往开來的崭新气象.
可她为何偏偏是女子.女子为帝女子可以为帝吗.如果要迈出这一步.那是何等的离经叛道;如果要走到这一步.除非他的两个儿子都不在了.
天景不知道父皇心里是怎样为她的性别而纠结为难.玄明平安回來了.算是狠狠给了太子一个大耳光.她很满意这一耳光的效果.心情好胃口就好.天天跑到凝芸宫去蹭玄明营养丰富.花样繁多的病号饭.尖削苍白的小脸很快就圆润起來.
玄明有次说起在那片死亡戈壁上第一次苏醒.恍惚看到的那个女子.张老伯也说是个白发女子送他到他家里的.玄明很是疑惑.“天景.那个女子好奇怪啊.她应该是个神医.或者认识一个神医.当时我真的是快要死了.可是后來在张老伯家里醒來时.伤势就已经好了很多.如果再能遇到那个女子.一定要好好谢谢她.只可惜.我连她的脸都沒看清.”
天景好笑.心想你谢我就可以了.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那么懒的师傅才不会救你呢;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那么古怪的贺云阳才不会找你呢;要不是我半夜三更地装菩萨托梦给李鼎国让他去接你.你现在可能还在那个小村子里呆着呢.唉.说到底.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呀傻小子.
这段时间.小吱又來过一次.照样是六个字的开场白“我家公子说了”.
天景坐在桌前.撑着脑袋看这只把贺云阳当神祗崇拜的老鼠.应声问.“你家公子又说什么了.”
“我家公子说你原來挺聪明的.想出的办法很妙.还真平安的把陈玄明接回來了.”
“过奖.”天景无精打采地回一句.随即反问道.“贺云阳怎么知道我想了什么办法.”
老鼠尾巴得意地左摇右晃.“只要我家公子想知道的.什么都不是秘密.”
“切……”天景虽然不否认贺云阳的神通广大.但对这只马屁精耗子鄙夷至极.“那我问你.贺云阳知道我家太子的五百私兵藏在哪里吗.”
“那五百人只是太子私兵的一部分而已.劫杀陈玄明的行动中死伤差不多百人.现在嘛.还有一千九百人.他们在……”
小吱猛地收声.用爪子捂着嘴.绿豆小眼咕噜噜打转.吱吱地干笑两声.“小吱刚才什么都沒说.天景公主你也什么都沒听到.”
“我当然听到了.你快点把话说完.他们藏在哪儿.”
说漏了嘴的耗子后退两步.反驳道.“你就是知道又能怎样.去告诉你父皇.他肯定要问你如何得知.你该不会是要出卖我家公子吧.不告诉你父皇.你和陈玄明谁有力量一下子解决这支军队.沒能力解决的问題知道了干吗.除了发愁还能做什么.”
天景使劲眨眼.她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被一只耗子抢白得哑口无言.真是奇耻大辱啊.
贺云阳是奇人.他的耗子是奇鼠.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一夜是圆月之夜.也是血月之夜.世人都在赏月吃饼.其乐融融.而在大渊雁州境内一片巨大的黑松林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大战.
这是一次奇袭.就像他们不久前对玄明的使节队伍发动的奇袭一样.所不同的是.他们对玄明是以多袭少.而今夜他们所遭遇的袭击.对方人数似乎还不足四百.而他们有近两千人.
可是对方的武功和对地形的熟悉弥补了人数的不足.这一支太子密训已久的私兵在军队里都属精兵.可是遭遇了这些高手.却渐渐沦为被屠杀的对象.而且他们到死都不明白.他们一直潜伏在这里秘密训练.唯一的一次出动就是对付玄明.但这些神秘高手显然不是玄明派來报仇的.那他们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些人.以致招來杀身之祸.
这些高手的首领是一个白衣人.深夜來袭.他却不作一点暗色的伪装.白衣如雪.一张银狐面具遮住嘴唇之上的部分.持一柄青碧色的古剑.在这片黑暗血腥的松林中.这个人如月光般明亮.也如月光般寒冷.
只要与这白衣人遭遇的人必死.不过死得干净.那人每一剑直点对手咽喉.剑锋未至.破空剑气已击碎了对手喉头软骨.一滴血也不会流出.
身处一个大杀场.白衣人却如漫步月下庭院.悠悠然信步而行.只是手中剑不停刺出.森冷得不带丝毫烟火气.
剑如秋水.人似修罗.
这场以少对多的大屠杀很快结束.大渊太子用一年时间秘密训练的这支精兵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一座小山的山顶上.那个白衣人在吹箫.箫音低婉哀凉.这首箫曲名叫《葬魂》.今夜杀了这么多人.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就用这首曲子为那些亡灵引路吧.
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子.一身浅紫色的劲装.眉目清秀.白衣人敛目吹箫.身边人却在怔怔看着他.
一曲终了.白衣人收了竹箫.淡淡道.“息河.我们回去吧.”
她应声随他转身下山.迟疑道.“公子.这些人我们都不认识.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他微笑.“因为他们的主子想杀一个人.而我.一定要护这个人.”
息河看着他的笑.她就在他身边.只要一伸手就能揭下他的面具.就能看到她想看了四年的脸.可是她不敢.虽然她真的很想知道.笑得这么好看的人.会有一张怎样的脸.
她还想知道.公子一定要护的人.是谁.
雁州黑松林中的惨重血案并未引起任何波澜.好像都沒人知道.全部覆灭的那支太子私兵.消亡的无声无息.似乎死去的只是一窝蚂蚁.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该知道这件事的人.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不该知道此事的人.则永远都不会知道.
八月十七日.夜里定更时分.这么深的夜已是万籁俱寂.大渊皇宫的御书房里却还亮着灯.有两个人在说话.说一些不能被第三人听到.因此不方便在白天说的话.
锦阳帝坐在书案后.太子躬身站在他面前.俩人间的气氛莫名紧张.
锦阳帝的手中拿着一份奏折.这是一道密折.比普通的奏折小巧轻薄.可以握在掌心里.锦阳帝拿着它对太子晃了晃.“昊明.你可知这份折子里写得是什么.”
太子垂首.回答不出他所料.“儿臣不知.”
“这份密折里写了一桩非常惨重也非常古怪的血案.大渊雁州的黑松林中发现了近两千具尸体.据仵作堪验.这两千人都死于八月十五的夜里.昊明.你说这么多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都死在一片林子里.他们聚集在那里干什么.”
太子的头垂得更低.依然说.“儿臣不知.”说完又觉得不好什么都不知.赶紧补充.“儿臣猜想这可能是一群强盗.占了那片林子做地盘.为了分赃不匀或者别的什么事内部火并.就弄出了这桩血案.”
“嗯.”锦阳帝点头赞同.“猜想得不错.那你继续猜想一下.为何一群强盗所用的兵刃皆是出自昀城的军器局.是只有御林军才能装备的上好兵刃.”
太子抖了一下.头低到不能更低.轻声问.“儿臣猜不出.”
“那就换个你能猜出的问題.嗯.这些死者虽然都穿着普通平民的衣服.但是.在其中一个貌似首领之人的衣服内袋时.发现了一枚令牌.一枚太子的令牌.昊明.你猜想这是怎么回事啊.莫非你和强盗有染.又或者.他们根本不是强盗.”
“父皇.”太子慌乱跪下.用力磕了个头.辩解道.“父皇.这件事儿臣确实不知.儿臣的令牌.从來沒给过东宫之外的人.黑松林里的那些死人.真的跟儿臣无关哪.”
“跟你无关.”锦阳帝终于爆发了.他怒吼一声.狠狠把那份密折摔到太子脸上.“朕也希望这事跟你无关.朕希望天景遇刺的事跟你无关.朕希望玄明遇袭的事跟你也无关.可是朕知道.这些事桩桩件件都和你有关.你别不承认.昊明.你太让朕失望了.”
太子再无一字申辩之言.大气不敢出的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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