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指腹轻轻触碰到他心口的伤,男人猛地一震,回过神来就见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伤口,一瞬不瞬!
“这就是那最后一枪打的地方?”
她声音细微颤抖,恍惚间红了眼睛。
没想到,竟然是靠近心脏这么近的地方!
就差一点点,差一点就直击心脏!
那伤口大约有半指甲盖那么大,已经结了痂,长出一层粉嫩的新肉,虞洁手指轻触的时候不经带来一阵痒痒的感觉。
“嗯。”
他闷声回应,神情有些僵硬。
该死,自己怎么能大意让她看到伤口?
她那玻璃心看到这伤,一准又要自责个好些天了。
“东方俊,对不起,都怪我……”
果然,心里刚这么想着,耳朵已经听到某人诚挚的忏悔。
“是怪你,你要是把眼泪滴上去,我估计劳拉又要杀过来给我消炎了。”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虞洁一听此话,顿时手忙脚乱,胡乱地擦去眼角的泪,又用毛巾给他伤口周围轻轻擦了擦。
其实哪里是刚刚拆线?
他那伤口缝合得很精细,不这么近看虞洁都不会发现,更别提是劳拉的技术了,半个多月的时间,那里基本好得差不多,只不过肉还很新,不怎么能承受负荷。
虞洁吸了吸鼻子,胸腔里闷闷的,大脑也嗡嗡作响,手下的动作依旧轻柔。
她忍着哭腔,专心致志地给他擦身子,要是换做以前,她肯定又要脸红心跳脖子粗了,但今天,整个人都出奇的安静。
东方俊心有不忍,长臂轻勾,拉过她的肩头。
虞洁忙挣扎着坐好,“你别乱动,万一压到你伤口就不好了。”
“昨晚跟我翻云覆雨的时候你怎么没考虑到这一点?”
“……”
她低下头,咬着下唇,无辜极了。
“好了,不擦了,睡觉。”
他勾勾手,虞洁皱眉,“不行,还没擦完。”
“我现在很瞌睡,不想擦了。”
“是你说的身上粘粘的睡不着,再忍忍吧,我等下就擦好了。”
“……”
虞洁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明明眼里心里已满是泪水,却还是强忍着,一点一点,为他擦着每一寸肌肤。
他身上的伤疤很多,以前她从未细看过,今天特意数了数,不免有些惊讶。
光是刀剑划过的口子就有十七八条,而子弹穿膛留下的疤更是数不胜数。
虞洁呼吸一滞,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龙门门主吗?
他平日里对她总是笑嘻嘻的,所以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一层荣耀的背后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的伤痛!
难以置信,那些子弹穿过他的皮肤,射中骨头的那一刻该有多疼?!
“东方俊……”
擦过身子之后,两人躺在床上,虞洁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
“嗯?”
关了灯,一片黑暗中,男人墨绿色的眸子光彩熠熠,他声音在夜色中性感而沙哑。
“或许,以后有可能的话,你可不可以从道上退下来?”
“……”
“或许,以后有可能的话,你可不可以从道上退下来?别再打打杀杀的了?”
“……”
女人翻了个身,索性正对着他,小鹿般纯真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呼出来的热气都带了丝丝爱昧。
男人凝眸,视线直撞她眼底,她不安地眨了眨睫毛,仍那么直勾勾的望着他。
“我不希望你再受伤,我希望我孩子们的父亲能健健康康陪伴着他们长大,可以吗?”
见他不说话,她又追加了一句低声哀求。
“好,我答应你,一年之内,一定从道上退下来。”
“真的?”
虞洁本以为他会拒绝,毕竟龙门是他毕生的心血,说放弃就放弃怎么可能呢?因此他这么爽快的给出期限,她起先还是愣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醒悟,而后惊喜万分地抱住他的胳膊,在他怀里蹭了又蹭。
“太好了,东方俊。”
“……”
黑夜中,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有多精彩!
所谓的一年之内一定从道上退下来不过是他给的一个空头承诺。
一年?
真是可笑啊!
他哪儿还有一年的时间?
徐凡说了,他现在的情况,最多三个月,也许接受治疗的话死得更快!
就算他有心想要给她一个安稳的家,想要允诺她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也再也没可能了。
这世上,从现在开始多了一个连东方俊都无可奈何的东西,那就是——命!
男人手指绕住她柔软的发丝,擦过自己的脸庞,内心缱绻不安。
虞洁,我该怎么办?
但愿三天后,你不要太恨我。
“虞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我一直都很爱你,从未放弃过。”
男人声线低哑,低头亲了亲她的前额。
“嗯,我也爱你,永远爱你。”
“……”
虞洁听着他稳重的呼吸,渐渐睡意来袭,眼皮也越来越重。
她双手缠住他的腰,紧紧抱着他,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一点都舍不得松开。
保持这个姿势需要一定的技术,单单是她隐隐约约擦着他身子的胸口就令得男人呼吸微滞,他憋着口气,一直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同样舍不得松开她。
这样相拥而眠的日子实在不多了。
虞洁很快进入梦乡,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梦,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轻轻揉着她的发顶,低声细语,她竖起耳朵听,却又发现四周万籁俱静,除了深浅起伏的呼吸,她便什么也听不到。
夜更深,心更凉了。
男人侧卧在床头,黑暗中,那双绿宝石似的的眸子流光溢彩,精妙绝伦。
他深深舒了口气,抬手轻揉着她的发丝,低低呢喃。
虞洁,祝你幸福。
虞洁,你一定要幸福。
……
三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然而每个人的心情都是忐忑的。
婚礼前一天早晨,虞洁睡眼惺忪,就见身旁的男人已经起来有条不紊地穿衣服。
她沙哑着声音问,“你怎么起这么早?要去哪里吗?”
男人特意挑选了一身黑色的礼服,就连里面的衬衫都选了件黑色真丝的。
!!
那样子,说不出的庄严肃穆,顿时虞洁睡意全无。
她从床上惊坐起,一脸懵懂的样子望着镜子里西装笔挺的他。
男人弯唇,正一丝不苟地系领带,“今天要带你去个地方。”
“唔,什么地方?”
虞洁揉了揉眼睛,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跟前,从他手里接过领带,熟练地替他缠绕。
男人眸色温和一下,道,“虞洁,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法三章么?”
女人系领带的手指微微一颤,脸色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涨红了。
一大清早的,东方俊就提这么限制级的话题。
她点点头,忸怩道,“记得。”
男人瞥见她眼中的尴尬,忽然来了兴致,他半眯着眼眸,邪邪勾起嘴角,“哦?那你说说看?”
“……”
“我最近比较忙,忘记了,你再复述一次。”
“东方俊,你幼稚不幼稚?”
“哪里幼稚?”男人无辜耸肩,那眼神要多纯良有多纯良,不过才一个晚上,他脸色就已经好了很多,虞洁哀怨地瞪他一眼,这才慢吞吞地说。
“第一,在公司不许公布我们之间的关系,第二,咳咳……纵|欲过度对身体不好,以后这方面要节制,一天一次为最佳……”
简直丢死人了。
尤其是东方俊最后跟她讨价还价变成一天一次,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男人闻言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领带系好的瞬间,他弯腰在她额头印下一枚早安吻。
虞洁气恼瞪他,“要不要一大早这么煽情?”
“我怕以后来不及煽情。”
“……”
吃过早餐,虞洁在东方俊的催促下换好衣服,而后被他迫不及待地拉出门。
这次,东方俊跟虞洁双双坐在车后座,由黑衣人开车。
虞洁有些讶异,“呀,你现在挺会疼自己的嘛!”
“哦?”
“知道自己受伤居然连车都不开了。”
男人默了默,轻笑道,“是啊,安全第一嘛,你在我身边,我总不能让你冒险。”
“……”
虞洁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最后无辜看向窗外。
今天的他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男人视线同样盯着窗外,他伸出只手与她十指紧扣。
对啊,他不能总让她冒险。
虞洁这样的女子值得更好的人对待。
而在他有生之年,恐怕都没有办法成为那个更好的人了。
车内一片安静,虞洁皱皱眉,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隐约举得这条路有些熟悉,她扭头,就见男人正侧首看向窗外,于是戳了戳他的胳膊,一脸天真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男人这一身黑色西装异常压抑,连带着里面黑色真丝衬衫,虞洁见了莫名心口一窒。
他收回视线,墨绿色的眸子就那么幽幽地落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开了金口。
“我们这里有个风俗,新娘出嫁之前需要见一见亲人,你的亲人我相信你应该暂时不想见到他们,所以就带你来见一见我的亲人。”
“啊?”
虞洁听后一头雾水,什么你的亲人我的亲人?
什么你的亲人我的亲人?
东方俊的亲人不是东方绍恒吗?他现在不是住在中远美墅?
难道……
女人明媚的眼眸骤然睁大,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口中细细呢喃,“你、你不是说……”最讨厌见到那个女人吗?
再看看这条路,虞洁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要带她去见他死去的妈妈!
男人好看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丝惑人的弧度,他抬手捏了捏她瘦削的下巴,妥协道,“为了你,就算再讨厌她,也要去见一见。”
“……”
虞洁被他类似于煽情告白的话惊住,一双美目忽闪忽闪地望着他。
他真是太古怪了!
车子开至墓园,april的墓地选在了墓园偏南的一个角落。
下车的时候,虞洁还有些云里雾里,她看了看墓园,又扭头看向他,问,“没有带你妈妈最爱的香槟玫瑰,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她话音刚落,男人已经弯身从后备箱里抱出一大捧香槟玫瑰,炫耀似的晃了晃,他走过来,一手捧着花,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拉住虞洁,带着她往april的墓碑走。
虞洁跟在他身后,以前他步子都跨得很大,大多时候她都跌跌撞撞才能跟上他的节奏,但今天,他刻意走得很慢很慢。
“东方俊,你带我来这里跟约法三章有什么关系啊?”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
她柔软的小手被他紧紧包裹在掌心,无形中传递出力量,虞洁抿了抿唇,也不再多嘴,乖乖跟在他身侧。
april的墓地很好认,几乎是刚走近,虞洁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指了指,说道,“在那里!”
男人眯了眯眼眸,随后拉着她的手走过去。
这里是高级墓园,一块小小的墓地就已价值不菲,东方俊将她安葬这里,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还是可以看出他内心深处对母爱的渴望,对april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
“东方俊,你还是很爱她的。”
微风将她柔和的声音吹入耳畔,男人高大的身形微微趔趄一下,虞洁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连忙伸手扶住他。
“你等我一下。”
他低声说道,而后在虞洁震惊的目光中,一点点曲腿弯腰,最后单膝跪在了墓前。
这是极其卑微的姿态,至少在战场上,一旦做出这样的动作那边意味着投降!
虞洁惊得差一点落泪,她忙背过目光,抬手抹了下眼角,这才回过神来,复又将目光浇筑在他身上。
男人将香槟玫瑰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前。
那上面,除了墓志铭外,一无所有。
april·watson,xx年生于美国,xx年卒于中国,享年28岁。
极其简短的一行字,很清楚地叙述了此人的一生。
没有什么伟大的颂词,更没有什么丰功伟绩。
虞洁站在一旁,心潮久久震撼。
她清楚看到男人嘴巴动了动,发出类似于“妈妈”的音,整个人一下子呆滞在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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