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高悬,其大如簸,林风沙沙,秋叶纷飞。
于鸟鸣虫啼声中,传出一声迷茫低语:“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
只见一株古树之下,一名青衫男子眉头紧皱,几片树叶附在蓬松乱发上欲乘风而去,却又离不得。
男子举目四眺,只见得林海茂盛,起身而立,检查周身,虽然糟蹋不堪,却也并无伤疼,四肢健全,筋骨有力,不由再次细思:“我是何人,此处又是何地。”
如是,当日悬于中,想得双眼迷离,头昏脑涨,他也没有思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承认,自己失忆了,不是全部失忆,比如他知道“失忆”这个词,还知道很多常识性的东西,但是偏偏记不得与自己相关的一切,想必这就是所谓的“选择性失忆”。
在过得一会,男子腹中传出咕叽一声,腹中**之意涌上头脑,打断了他没有结果的思考。原来初醒来时对于周围环境和自身失忆的不安,忽略了腹中**,到了此时,五脏庙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了最后通牒。
可是,举目皆树,遍地是叶,哪里又有可觅食之处。但也没办法,只得迈步随意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见鬼了,难道要啃树皮!”男子**一声,已经走过一段时间,所过之处全是参天大树,落叶覆盖的地面上也见不到一花半草,记忆中寄生于树木之上或有毒或无毒的菌类亦不曾见的。还有一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虽然虫鸣鸟啼之声不绝于耳,但是却寻不得一只昆虫半只鸟雀,仿佛这就是一个纯粹的,容不得其他动植物的树之世界。
日渐西斜,灿若金火,散落林间,美不胜收。如有文人骚客适于此间想必定能做出传世佳作。但是偏偏只有一腹中**难当的失忆男子。“一定是昨天甚至前天也没有吃饭,要不就算饿上一天也断不会如此不堪!”男子手撑于树,喃喃自语,此时的他只感觉目眩神离,看什么都像吃食,却又不得食,以他仅存的记忆而言,自己的身子骨应该是强健有力的,如果仅是今日没有吃饭,断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浑身无力。
“嗯,哼……”突然间,男子感觉踢到了什么事物,本就摇摇晃晃的他向前踉跄几步,五体投地,砰地一声,溅起一蓬树叶,只感觉全身酸疼,恨不得就这样趴着死去也好。
“总不能就这样窝囊的死了。”趴了一会,男子双手撑地坐了起来,转身寻视让他趴伏在地的事物,只见一根断石柱横于树叶间,上面雕着一些模糊的花纹,看其前身应是某建筑物上的一部分。
“有救了,附近一定有房屋!”男子愣了一瞬间便惊喜莫名,看到了这根石柱背后的意义。
果然,当他再次转过头,极目远望时,隐隐约约间,在夕阳金辉下,远方一座庞大的房屋静立林间,犹如回光返照般,身体的疲软尽数被压下,男子连滚带爬向着那房屋奔去。
近了,这是一座破败的寺庙,占地庞大,远看,在夕阳的余晖照应下显得静谧而美丽,但是,越是接近它,便越显露出岁月的刻痕,斑驳的壁画,碎烂的石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蜘蛛网覆盖在每一个角落,当然,这不由得让男子心中一震,他总算在这树林间看到了第二种植物,草,第一种昆虫,蜘蛛。
男子手撑在一块石碑上,嘘嘘气喘,看到如此破败的寺庙难免心中落差,想着这里会有人么?能够寻得吃食么?恐怕,希望渺茫……
低头,不经意间,发现碑上有字,男子的脑海中涌起:繁体字。
“兰……若……寺!”断断续续,男子认出了石碑上的字,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自心中升起,却又瞬间消失。
“没有什么特别的,是这座寺庙的名字么?”
“敢问兄台,也是要在此寺中借宿吗?”只闻一声清脆的男音在身后响起,男子戒备的转过身,只见一位同样身着青衫长袍的书生,背着箱笼,白嫩的面孔上带着腼腆的笑意。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他知道,总算得救了,有了此人,就有了走出这片树林的希望,还有就算这座寺庙中没有吃的,看着书生背着箱笼,想必他的箱笼中总有吃的。
见男子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只是用热切的目光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书生不由得不自然的挪动了一下步伐,远离男子两步,再次强笑着开口:
“在下宁采臣,敢问兄台贵姓?”
男子目光一凝,总算也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有些不礼貌,连忙回道:“宁公子好,我已在林间被困数日,又饥又渴,适才见得公子,知道总算有救,一时激动,失了心神,吓着了公子,还望勿怪!”话一出口,男子有些淡淡的不自然,总也觉得如此说话,不是以前的习惯,不过此时他一心寄于吃食和得救这事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原来如此,想必兄台现在定是腹中**难当,自是不怪,我这里正有些粗糙干粮,兄台快将就着吃些吧!”宁采臣没有介意男子没说自己的姓名之事,只当他一时激动忘记了,边说着,他一边放下背后的箱笼,从中取出一包干粮,和一个装满水的水壶递过来。
看着面前面带笑容的年轻书生,男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来自灵魂深处的习惯让他有些许警惕,动作一僵之后,他终于还是接过了宁采臣手中的水和食物。
“谢谢!”道一声谢男子急不可耐的拆开干粮外面的油皮纸,确实不是什么美食,只是几张干硬的烙饼,然而在此时的男子眼中,这几张烙饼俨然已经化作麟肝凤髓,一壶普普通通的水,亦比得过琼浆玉液了。
“咳……咳咳……”几口塞下一张烙饼,一口水灌下,水却跑偏了道,进了气管。
“兄台,慢点吃,久未进食,还是不要吃得太急!”宁采臣见男子佝偻着腰咳得急,怕他缓不过来,跑过来替他拍着背。
“哦……,宁兄放心,一时忘了这茬。”男子慢慢站直身体,拽着手中的水又灌了一口。
过得一会儿,夕阳下,林海中,兰若寺前,只见,一糟蹋男子蹲在石碑前,一口饼,一口水,专心致志的吃着东西;一位青衫书生面带笑容,同蹲于畔,不疾不徐。
“宁兄,大恩不言谢,若不是你,我恐难撑过今日!”吃饱喝足,男子再次道谢。
“兄台严重了,不过是几张薄饼,一壶水,既然兄台能够在此时碰到我,那便是兄台命不该绝,不说这个了,我还不知兄台可是要入寺,现下将近入冬,晚间,外面太凉,没个遮风挡雨之处却是住不得人的。”宁采臣眼中闪着一抹晶莹的神光,对于救人之事毫不在意,反而又一次提起入寺之事。
“敢问宁兄,外面可否有城镇,由此出去路途远吗?”男子并不直接回答宁采臣,转而他问。
“兄台不曾知晓此乃何地?此乃何寺?”宁采臣诧异的反问。
男子,眉头皱起,心中犹豫着该如何作答,出于对陌生环境的警惕,自我保护的心理,要他不能如实作答,但是面对着宁采臣那毫无做作的眼神……,他在这种眼神中看到的是一抹纯净无暇……
“实不相瞒,我是一个失忆之人,今日早上于林间醒来,忆不起自己是谁,不知道此乃何地,在林中胡乱行走大半日才来到此寺前,遇到宁兄先前回避宁兄我姓名的问题也是原出此因。”
“哦!?”宁采臣双眉上扬,面上十分惊讶,细细打量,男子身体强健,虽然蓬头垢面,但一双眼睛却并不显得浑浊,身上衣衫有多处破损,仔细思来,别说此事多半为真,即便这男子撒谎骗我,恐怕也与我无关,我一个身无长物的穷书生,实在不值得他人花费如此心思。
“既然如此,我便告诉兄台,此地名为郭北县,此寺名为兰若寺,我本是远道而来到此收账,奈何账本被雨水所毁,账自便是收不成了,盘缠也已经花光,听说这里有一座寺庙,便准备来此借宿一段时间。”
“那从此处到外面县城上远吗?”男子心里想着,如果能够回到县城去还是要比进这不知情况的寺庙强,他希望见到的人烟。
“此时已入酉时,兄台如果现在向城中赶去,怕是要亥时初才能到城中。”宁采臣估计着说道。
“午夜子时,那不是出去要花两个时辰!”男子有些可惜,可惜的不是出去要三个时辰,而是他想到,宁采臣既然肯花两个时辰徒步到这里来过夜,恐怕是不可能什么也没做又花两个时辰陪着他白白跑出去,而没有了宁采臣的陪伴,他说什么也不敢一个人在这林间乱闯,失去了记忆,足以让一个人感到最大的不安,拽住宁采臣这颗看似脆弱却能够让他心安的救命稻草才是他现在要做的重中之重!
“是的,即便兄台脚力比我好,恐怕还是要花去一个半时辰,而且我不建议兄台赶夜路,我过来时,有人提醒我,林间有狼,白日未见狼踪,但是晚上怕不怎么安全。”宁采臣顾不得男子心中所想,再次道来。
男子听得此话,终于打消了最后一点今日出去的心思。
“既是如此,那便只得入寺过夜了,宁兄,请。”男子干脆的拍拍衣物,立身而起。
宁采臣背好箱笼,好似还想说些什么,但想到男子也无处可去,终究是只道了一声:
“请!”
斜晖长照,两道身影迈过了那破旧的石碑,三个古字仿佛唤起了林风的记忆,卷起的落叶乱舞与庙前,这座庙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它叫:
兰若寺!
那是一个让人想要把他忘记,却又留恋于他的美丽,怎么也忘不掉的名字。
兰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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