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厅长,”曾强脸上洋溢着委屈,“您难道宁可选择相信一个在逃嫌疑人,也不愿意相信我们吗?我用人格担保,我们绝对没有动过肖正一根手指头。”
“曾副总队长,我很愿意相信你们。”田成武丝毫不为所动,依然紧盯着曾强的双眼,“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现在侯永平已经落到肖正手上,肖正已经说了,要用你们对付他的法子加倍报复,咱们得好好想想,侯永平会受什么罪,万一他要受不了,会告诉肖正些什么?”
“老田,恕我直言,我觉得你已经被肖正误导了。”马千里忽然开了口,语气严肃,脸色也一样严肃。
“此话怎讲?”
“这还不明白吗?你担心老侯扛不住刑讯向肖正招供,不就是说老侯知道幕后黑手吗,不就是说肖正是冤枉的吗?肖正就这么几句话,你就跟着他跑了。老田,你对咱们的专案组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马千里的义正辞严几乎震惊了宋珊珊,在她的记忆中,省厅领导们虽说名义上是省厅各部门的上级领导,但毕竟各管一摊,若要向自己主管范围之外的总队局处发号施令,对方十有**会阳奉阴违置之不理。比如纪委书记马千里如果要求刑侦总队做工作,不经主管刑侦的副厅长周群同意,很难得到刑侦总队的全力配合。
各位省厅党委成员就如同一个个封疆大吏一般,无不将自己的权力盯得紧紧的,那是自己的奶酪,谁都不能动,可表面上,各位党委委员都是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也是中国官场的特色,公安系统自然不能免俗。可现在,马千里这个纪委书记,居然公然对副厅长田成武横加指责,虽说语气足够委婉,但这种直接的质疑,在厅党委成员之间,实在是少见。
田成武显然也没有料到马千里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微微一愣,却没有丝毫退让,说道:“老马,这件事情你我都没有发言权,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在座的人中只有曾强副总队长一个人,我们让他说说,这个案子到底有没有问题。”
“厅长你放心,”曾强显然感受到马千里对自己的支持,顿时精神百倍,“我们专案组办案,历来是严格依法,刑讯逼供这种事,我们是绝对不会干的。”
“是吗,”田成武语气冷冰冰的,“那我问问,肖正昨晚被送进医院抢救,是什么原因?”
宋珊珊一听到田成武的提问,顿时打起了精神,说实话,这个问题已经在她的心头萦绕了整整一上午,自从在纪委开会得知肖正被送到医院急救时,她就一直想提出这个问题,但以她的职务,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再说了,就算给她机会,她都不知道该去问谁。此刻,田成武直接将问题抛给了曾强,宋珊珊马上竖起耳朵,仔细等待着曾强的回答。
“自从肖正心理防线被突破之后,情绪一直反常,有时候发呆,有时候暴躁。昨天晚上他忽然自残,不停用头去撞墙,被看押武警及时控制。可他不停折腾,医生就给他打了一剂镇静剂,谁知一针下去肖正就心跳骤停。我们连忙一边急救一边叫了救护车,说实话要不是专案组的医生处置得当,肖正早就一命归西了。”曾强对这个问题显然是有备而来,此刻田成武问起,他毫不犹豫侃侃而谈。
“曾强,别的我不说,方才肖正的爱人提到肖正身上多处外伤,这是不是真的?”
“绝无此事。”曾强的回答干脆利落。
“我要是把医院的病历调来看呢?”田成武穷追不舍,肖正被送到人民医院急救,入院时医生会对病情做详细记录,若有大面积外伤,定会记录在案。
“田厅长,您对我的误会太深了。”曾强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今天这场汇报,从一开始自己就遭到了田成武的质疑,看来这个梁子算是莫名其妙结下了,“我只能说我们办案子经得起查,您可以随便派人调查,不光可以调病历,还可以调录像,我们的讯问室有监控设备,肖正有没有受苦,把录像拿来一清二楚。”
“那好,我们来看看录像。”田成武几乎是不假思索,将头转向马千里,“老马,你们纪委和督察不是有监控平台吗?是不是可以随时调阅讯问录像?”
前几年S省公安厅上上下下搞办案区建设,在所有讯问室加装监控探头,数据直接接入全省的公安督察平台,从S省公安厅纪委和督察总队的控制中心可以随时调阅全省各个讯问室的监控录像。
马千里面无表情,说道:“专案组办理的案件都高度涉密,他们的驻地没有接入我们的统一系统,我们纪委看不到他们的讯问录像。”
田成武扭头又盯住了曾强:“那你们的监控录像是独立的,对吧?”曾强点点头,田成武接着说道:“如果方便的话,请曾副总队长安排个人把肖正的讯问录像送一份过来,怎么样?”
宋珊珊看了一眼曾强,曾强的脸色显然有些尴尬。其实所谓可以随时提供讯问录像,只是曾强极力表明不存在刑讯逼供的一个口号而已,要知道公安预审的讯问绝不是简单的一问一答,整个讯问就是预审员和嫌疑人斗智斗勇的过程,一场讯问可能持续数个小时,天南海北兜一大圈,最终从一个极不起眼的角度切入,开始谈到与案件相关的细节,而最终制作的笔录则都是那些和案件有关的问题,内容充其量只是实际讯问的十分之一。加上在讯问过程中民警难免会有一些呵斥辱骂,一旦被律师或者是检察院的检察官知道了,定会遭到各种指责。因此公安讯问录像在公诉中极少全部提供,最多只会提供一两次纯粹的针对案件提问的系统讯问录像。
曾强提到愿意提供录像,一般的省厅领导往往会就坡下驴,表示相信,或者高调一些,要求过几天把录像拿来,实际上事情一过去也不再提起。不料面前这位田成武副厅长,竟是铁了心要找曾强的麻烦,居然让马上送录像过来,这可就不好办了。正在曾强犹豫的时候,田成武又加了一句:“怎么了,曾副总队长,不敢给我们看录像吗?”
“怎么可能,”曾强连声说道,“我马上安排人把录像送来。”说罢拿出手机,就要起身到车外打电话。
“就在这儿打吧。”田成武用食指敲敲桌子的不锈钢桌面,说道,“老规矩,用免提。”
曾强刚站起身,此刻如同被冻结了一样,呆立半晌,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到桌上,拨通了一个号码,扬声器中传出贝多芬的著名钢琴曲《致爱丽丝》,宋珊珊悄悄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名字是陈平远。
电话几乎是马上被接通的,还是方才那个年轻而恭敬的声音:“曾总。”
“小陈,我现在和田副厅长在一起,田副厅长要看咱们讯问肖正的录像,你那里应该有吧?”
宋珊珊一听曾强所言,便知道这个录像十有**是拿不来了。
在纪委办案子,这种情况宋珊珊见得太多了,到一个单位要求单位负责人提供录像,单位负责人胸脯拍的山响,表示绝对没问题,接着给具体经办人通个电话,便惋惜的回复那几天设备恰好检修,录像没录上。曾强方才显然也是想玩同样的把戏,到车下虚晃一枪上来敷衍田成武,不料被田成武直接摁住当众打电话。无奈之下只好在对话中做手脚,一句我现在和田副厅长在一起,表示这个电话田副厅长也在听,我说话不方便;一句田副厅长要看录像,就是说看录像这件事,不是专案组领导的意思;接着一句你那里应该有吧,就是在提示,这个录像可以没有。宋珊珊在心中微微惋惜,其实肖正到底有没有被刑讯,也是宋珊珊一直关心的问题,看来至少现在,要通过录像解答,是不太可能了。
电话中的陈平远沉默了片刻,说道:“曾总,我有点儿糊涂了。”
曾强忽然提高了声音,用近乎呵斥的语气说道:“有什么可糊涂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田副厅长很忙,没时间听你啰嗦。”
宋珊珊却在心中暗喜,这个陈平远看来是个不开窍的愣头青小子,完全没明白曾强的意思,怪不得曾强忽然发火,弄不好曾强的如意算盘就要被这个陈平远给搞砸了。
“曾总,您不是已经安排侯处把录像取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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