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顶着斩月的结界疯了一般掷出“穿心”,这么短的一瞬间,斩月根本来不及收回结界,更何况他此时正被剧毒围绕。
傲狠这招“声东击西”,实在太阴毒了。
“穿心”牵引水滴长链流星一般追及“飞鬼”,在“飞鬼”的巨阙刀身缠绕数圈,我攥紧猛拉,赫然发现傲狠手力无穷,旋转的“飞鬼”横斩天地,连空气均被削分两半。
水滴长链在我掌心倏然锋利,双手顿时割裂血涌。
我忍住疼痛,将所有体力消耗在阻住“飞鬼”继续飞行,脚下宛若溜冰根本停不下来,我狠心一口咬死手中紧捏的水滴链尾,牙床一阵猛劲抽离,连嘴巴也开始渗出血水。
“不能,不能,不能!”我心里机械地叫唤着不能,手里长链嵌进掌心,深可见骨。
斩月挥袖一扫,自一汪浓雾里脱颖而出,可观他脸色被染作同色,只怕毒深入脏。
眼见“飞鬼”扑身,斩月朝侧虚晃,腰间软剑继而发力,挥洒一道行走的电流,铮铮郁蓝狂电走舞,正要卷住“飞鬼”的鬼身。
忽见一抹魅紫的长影飞至我的身侧,一手搂紧我颤颤危危,迎刃欲折的腰身,一手轻拽我手心内的水滴链。
“飞鬼”竟然戛然而止,被水滴链抽力移送,又原路返回到傲狠早已伸展的大手间。
此时他正一脸阴损得逞的淡漠。
“笨蛋!”樱祭夜把我口里紧咬的链子轻轻取出,牙床立即酥麻得揪心,仿佛所有牙齿均要脱落干净。
他这笨蛋叫得我一颗红心瞬间鲜血淋漓。
我残忍推开樱祭夜,飞蛾扑火奔向斩月的所在。
斩月矗立在远处,既不提气躲避,也不昏厥晕倒,只静静挺立原处,满脸被荼毒作妖艳的橙,坚持,坚持,坚……持。
他看我的眼神却莫名透漏出,远离,远离,远……离。
我踉踉跄跄,不顾羞耻一把搂抱他的腰际,将汩汩渗透血滴的手高捧在他嘴前,苦苦哀求道“快喝,快喝,莫要浪费了……”
斩月眼睛里有话,可他涌在喉头又生硬咽回腹内。
“喝吧,喝吧,求求你快喝……”我唯恐他没有气力张嘴,主动踮起脚尖送进他嘴沿。
在场的人这么多,我完全将青芜的告诫抛弃脑后,满心满脑充斥着自己是药人的概念。
无视也好,利用也罢,甚至是当场就剖干我的血液,**裸的把我出卖,一切一切的痛楚,都抵不上他活生生站在远方,看得见,摸不着。
斩月惨然侧首,丝毫无视我喷火的眼神,嘴里淡薄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别的男人碰过的东西,我怎样会要?”
他是嫌弃我脏吗?
我抛弃尊严道“手上不干净,我把腕子割烂给你喝好不好?”
我举起他手里紧握的软剑,软剑随意晃动后迸发海洋一般的愈蓝骇浪,那蓝光隐住了他的厌烦,反而把我自己照耀得透亮,我的心被这蓝光杀个干干净净,脸上却要表现得稀松平常。
选择哪个手腕比较干净呢?右手上密布疤痕肯定不好,斩月一定会嫌弃太过丑陋,选择左手吧!
我眼睛眨也不眨把左手伸展到电蓝软变的长光里去。
“你走开!”斩月随手一握,把我的手从蓝光里狠虐得揪扯出来。
他的手还是一贯冰凉砭肌,在毒物的催化下越发寒冷,连同我掌内的累累裂痕也是要冰封作凝固的积血。
我以为他要推倒我或是辱骂我下贱。
我此刻的所作所为实在称得上下作至极。
可是脑子忍不住想继续犯贱下去,只对我爱的人犯贱,只对我朝思暮想的人下作。
我掌心的余血,被他狠心捏住,从伤口流溅,一滴,两滴,三滴……渲染在他的袖角,点缀朵多血红的腊梅。他宁可浪费这些珍贵的血,也绝不肯吸一口。
他那微微泛滥橙光的手背赫然显露一口牙印,当时一定是连皮带肉一齐被撕咬断裂,否则也不会留下如此清晰的痕迹。我居然有幸在他手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他的手那麽美,那麽无瑕,居然被我愤恨地咬进骨头里……
可惜……咬得再深也只是皮外伤,终究痛不到心里。
最可悲的是我这看过一眼的人,心就突然碎如雪山崩塌。
“独孤斩月,本来我还挺好奇你如何可以结移动的结界,现在我才发现还有更加有趣的东西,值得我去好好研究例如……”傲狠欲言又止地打量我俩,叫人琢磨不透他的真实盘算。
他鄙夷再道“赤瑾别玩了,戏弄这些美男以后有的是机会。”
赤瑾临风扇起一阵红雨,孱弱的身子瞬间摆脱墨轩的苦苦纠缠,病态笑道“没想到身子健壮的男子,戏耍起来更加生机勃勃。”
俩人不知是畏惧我们人多力量大,还是真的只是拿我们当猴耍,各势法道,准备乘着“飞鬼”凌空湍飞。
可是我不想放虎归山,我真怕留下祸端令他有机可乘,再来反复伤害斩月。
我言不经脑,朝冷若冰霜的樱祭夜慌不择言道“樱祭夜,你若是杀掉他,我从此就是你的!”
斩月几乎是将指甲掐进我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同招魂的手扯回我仅存的理智,我被斩月身上的毒侵蚀了思想,就连起码的为人处事也化作烟云。
我现在和傲狠没有区别,比禽兽还禽兽。
傲狠潇洒跃立“飞鬼”之上,牙角挤出一句冷言道“你这狠毒倒是比小时候学的快,懂得废物利用。”
樱祭夜的脸不断沉作黎黑的寒潭,我的无礼深深伤害了他,我多少有丝后悔自己口不择言,无论如何也不该肆意使唤一个在意你的人,仿若牛马。
“说清楚,杀他倒底是为你,还是为独孤斩月?”樱祭夜的脸转而苍白无色,我以为他会责骂我,可他毅然决然选择听我调遣,他的眸子里狂绿焚烧,那绿云云的火色从眼里将心底的怒火喷泄至天地每一处角落,只有在我的身上,他是饱含着伤感的。
我本意不想伤害他,我只想安静地保护斩月。
我改口道“不要你来,今日我自己与他算清前仇旧恨。”说罢从斩月掌内拔出烂痛的手,和着泥浆一般稀烂的血肉捏住“穿心”,洒血一跃。
“愚蠢!”傲狠眼底释放出不耐烦的杀光,他一脚要抽在“飞鬼”身上,将我送入地府。
“千目!”樱祭夜甩出环在腕间的翱炽,那细红陡然变作巨硕的长怪,盘踞蜿蜒似澎湃的江河,大地惊雷一般排山倒海扑向傲狠。
众人皆被千目的真身镇僵一二,只有赤瑾的脸上绽开孱弱的苍白梨花。
傲狠通身煞气四溢,纵使这般惊心动魄的时刻,他依然做到面无表情,临立九霄云外。
“千万不要……”赤瑾扑住傲狠欲要镇压千目的“飞鬼”,尖锐叫道“资质尚佳的散妖世间难觅,今日你我且放过他们,待有朝一日我定会助你出此恶气。”
傲狠冷脸作罢。
眼见这两个作恶的坏人真要御刀飞逝,穷寇莫追,樱祭夜也不打算动用千目的元神,生硬呵回千目,叫他回神返人。
我眼里的情况却与设想大相径庭,分明千目张一张血盆大嘴,无论是哪个混蛋都难逃其口。
胸腔内的失望与愤怒交杂喷博,把眼睛里的汪汪蓝蓝蒸腾作滚滚的怒气,光影的黑与恼怒的白渐融渐增混为一谈,根本不想前因后果,根本不计对手的阴损恐怖,偏着满脑冲动誓要追那混蛋。
斩月弱弱反抽我一记耳光。
我的眼前瞬间光影惨淡。
傲狠深看斩月一眼,携满意犹未尽的绵凉。
顺带也蔑视了我分秒,与赤瑾合化为一股绵厉的魅影,乘着“飞鬼”销散了通身的彩霞。
“他……”我急躁地直跺脚。
斩月手掌突显隐忍的青光,抿嘴再抽一记耳光,眼睛里的琥珀色被染上娇艳的橙雾。
“你……”我通体冷结下来,寒气贯穿四肢百骸。
他打我?还两次?
“自不量力!”斩月一字一句,字字刻心。
“自不量力?公子指哪个方面?”有水汽附在眼眶里,黏黏腻腻得把视野也模糊不清了。
是指我自不量力今日自找霉头?
是指我自不量力与傲狠斗气,累他中毒?
是指我自不量力把脏血喂给他喝?
还是我自不量力地以为只要我以命救他,他便会待我不同?
再或者,就是我像明天就会死一般爱慕他这件事,一直都是自不量力。
“各个方面都是!”斩月短瞥我一眼,身子忽而虚软,墨轩大步伐过扶持他硬撑许久的躯体。
“今日如果不是你这灾星碍事,我家公子已经和梅姑娘一齐回龙灵帝都成亲了!”墨轩挥袖一扫,把我扫除在斩月一臂之外。
“成亲?”我默默重复一遍,再自言自语又说一遍,语调底端徘徊,始终不敢大声惊呼,只觉得这两个字比那两巴掌还要凶险万倍。
“你和陌生人说这些做什么?”药奴适时挤过来软责墨轩一句。他莹白的手指从药囊中取出一颗药丸,那药丸香似染骨,连他微捏的葱白指尖也厚染一层香痕。
他继而往斩月口中移送,嘴上似乎对我说道“吃了咱这颗仙药,保管死人也会复活的,更何况区区蠹虫之毒。斩月,你今日冲动了……”
药奴那如苏媚眼,打量过我的脸侧,脸上微弱的红印,清清楚楚影射在他精纯的黄金面具侧,竟然红得异常鲜亮。
我心里突然堵塞一口血气,憋得心快暴涨似的。
我寻求的目光探索斩月一眼,他根本不看我的眼睛,冷若冰霜。
“闲杂人等都滚远开来!”墨轩索性抗起斩月,直奔出停溪林。
斩月虚指一下药奴,大约叫他看看我的情况。
哪里要他发话,药奴早早迫不及待正要检查我的手伤,墨轩更正道“公子是叫你把雀公子扶来!管那灾星做什么!”
药奴凤目不满,偏要按照自己的主意走过来,我机械后退一步,让出雀漓萧的位置。
药奴绝然不让,用手指揪捏住我的衣袖,传染烈烈的腻香。
我反手拍送掉他的善心,不想叫他碰触。
“虫儿……你怎么样?”樱祭夜和化作人形的千目急切围绕过来,刚才的两个耳光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樱祭夜大约没有留心。
就连我也觉得,仿佛噩梦一场。
我半死不活地看了看这世间唯一关心着我的人,就在刚才我还无耻地说出那样的话。
我恐怕如墨轩所说,真是个灾星。
我机械又退一步,木然地躲离他殷切的眼神,我不想再伤害他,也不想再伤害自己。
我以为学了功夫,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结果我和三年前那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如出一辙,还是个懦弱倔强的可怜虫,无依无靠,花自飘零。
我还是那么愚蠢,那么自以为是……
现在是时候缩回自己的洞里去。
就叫樱祭夜继续过风流快活的日子。
就叫斩月和梅姑娘过和美幸福的日子。
就叫他们都离我……远去。
"樱祭夜,你可记得许诺我的三个承诺?"我突然疑问。
“记得,虫儿你现在提这个做什么?”
樱祭夜机警朝我笼靠,我微退半步,阴风阵阵吹拂过来,心里登时定下主意。
不可再害人,不可再做灾星。
“如今我只一相求,让我走……”阴风翻扯的长发迷离了眼睛,“你不许跟着我,我要自己走!”
“不行,你受伤了……绝对不行!”樱祭夜上前一扑,只扑倒缕缕空气。
我早躲得飞快,避开他探出的手。
“你不信守承诺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突然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樱祭夜急得眼睛发绿,雀漓萧推开药奴的搀扶,眼睛里盛满惊恐万状。
墨轩没有驻足,他不需要听我诉说什么衷肠。
可是他带走了斩月……
斩月也没必要听我作最后的诀别。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把眼泪忍回肚子里,我决绝阻止任何人发出声音,最后抛下一句狠毒的话“别再找我,否则找到的就是我的尸体……”
墨轩的脚,渐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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