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茜抬头,认出眼前俊逸男子的身份,笑道:“汤局长,您好。”
汤哲元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高级手工西装,高鼻梁,剑眉深目,态度温厚,他道:“吴姨太,有一段日子不见你出来跳舞了。”
吴茜微笑,“最近有些忙,这位‘女’士……”她望向汤哲元身后,一个高个子‘女’子侧着身,低着头,避开她的视线。
汤哲元道:“一个朋友。”他略有些不自在,“今天不方便,我们下回再找时间叙一叙。”说着,有意遮掩着后面的‘女’子走出去,不叫吴茜看个仔细。
……
蔺晗跟棠威在小厅里等。
蔺晗正不着痕迹的整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进入室内,暖气一熏上来,她冰凉凉的脸颊迅速加热,变得红彤彤的,她的眼睛明彩熠熠,鼻子俏丽,小嘴微微上翘,年轻小姑娘那一种动人风采,真是又美丽又可爱。
棠威靠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侧脸,欣赏着美‘色’。
他安静专注的目光多么富有侵略‘性’,蔺晗被瞧得极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心下又甘如此示弱,又抬起头来瞪大眼看回去。
怎么说她也活过两世,虽然一直没谈过恋爱,对于男人还处于各种探索好奇外加害羞状态中,但也不能一直被男朋友压着,灭了自己的威风。
棠威可不知道蔺晗的心思,他就觉得未婚妻惹人爱怜,逗她:“蜜月想去哪里玩?”此时,蜜月这玩意儿已经从日本西洋传入中国,新青年结婚,有点儿钱的都要来一次蜜月,棠威自然不例外。
若是夏季之际结婚,许多新人去北戴河玩,然后一路沿边北上,贪图凉快。若是‘春’秋之际,就去杭州、上海、苏州等地游玩,甚至再南下一些也有。
此外,也非常流行去东洋日本度蜜月。
棠威是故意要臊一臊蔺晗,谁知道这位新娘家早听惯了蜜月什么的,‘混’不当回事,还特别高兴,道:“去杭州、上海,早听说西湖、西溪等地的大名,还有大上海的繁华,正可以开开眼界,见识一番。”
她这话说得一本正经,棠威却笑死了,“去杭州上海就是开眼界,那以后去巴黎、伦敦玩算什么?”
蔺晗睁大眼。
她听到了什么?!
前世都没机会欧洲游,难道来到落后一百来年的民国,竟有机会开开眼界。
棠威止住笑,道:“小傻瓜。”话语中说不出的亲昵和宠爱。
每当他用这个语气,蔺晗总会油然而生一种夹杂着忧伤的快乐。她对于答应跟棠威‘交’往没有一点后悔,可是棠威真的要跟她结婚,却叫她惊诧,不敢置信。
当时热恋,她脑子‘混’‘混’沌沌的,可近日来闲在家中,没事她想得多。他们二人‘交’往才几个月,这么点时间,无论是她,还是棠威,看到的都是对方最美好的一面,就是那些小小的缺点,也带着可爱,无伤大雅。
但是真的结婚了,一切‘性’格缺点都将暴‘露’。他们是否合得来,生活习惯真的能相溶吗,会不会在热恋的粉红消逝之后,棠威蓦然后悔选择她……还是她会后悔此时的仓促?
深夜愈静,想的越悲观。
可是白日里面对众多欢喜的家人亲友,她却没办法吐‘露’自己的顾虑和隐忧。就是面对纯然开心的棠威,她都没办法说这些。
她在这一世做一个小姑娘,心态仿佛真的就成了小姑娘,且两世为人,环境都单纯的很,经历的相对不多。但是毕竟有前世的经历在,不会真的如此乐观。
比如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也很伤人:棠威到底喜欢她什么?
这个问题想一想,都要教她心惊胆颤。
不用问,她外貌肯定占了很大一个比例——就是自己照镜子,也忍不住呆呆的多看几眼。
‘性’格吗?也许吧。
对双方外貌和‘性’格的倾倒,足以让两个人陷入甜蜜的恋爱,可对一段婚姻,生活习惯、社‘交’能力将会起很重要的作用。
她正陷入愁思……或者婚前恐惧症中,棠威“咦”了一声。
蔺晗抬起头,顺着棠威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眼熟的‘女’子跟着一个同样高个子男人走在大堂中。
她惊讶,“陆姐姐。”她起身来,对棠威道:“是我的一个朋友,你等等,我去打个招呼。”
棠威大手一伸,拉住蔺晗的小手,将她轻轻一扯,往座位里带,道:“别过去。”
他的脸‘色’和语气都略显严肃。
蔺晗被迫做回沙发,一头雾水。
这么一点时间,那边陆瑛和汤哲元已经走出大‘门’,再只为打个招呼追上去已经没必要。
蔺晗偏着头,问他:“为什么拉住我?”
棠威微笑,道:“你不是贯日跟你这位陆姐姐关系好吗?她没告诉你?”
他打的什么谜题?蔺晗摇摇头,“没说。”等着棠威解释。
棠威却不继续说了,笑一笑,道:“旁人的‘私’事,我就不说了,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她。”
蔺晗还想再问,那边经理乐呵呵的过来了,“收拾好了,您二位这边请。”
他们起身出去,结果半路遇到一个听差引着潘瑞上楼,楼梯间里遇到,潘瑞笑着上来拍棠威的手臂,“好啊,新郎官儿不在家待着,跑外头来找乐子,被我抓到了,你猜今天我碰上在跳舞池里碰上谁了?你那位韩小姐……”
他话语一下断了,因为注意到棠威身后站着蔺晗。
“呵呵”讪笑两声,他跟蔺晗打招呼,“蔺小姐,您好。”
棠威跟他笑了一下,“我们回头再说。”带着蔺晗走了。
蔺晗听到什么“你那位韩小姐”,心里不免有一点点尴尬和不得劲。虽然知道棠威跟这位“韩小姐”没什么,但是她同时也记得很清楚,棠威喜欢跟‘女’孩子们跳舞。
他甚至请袁真儿跳过舞,其他舞场上的‘女’朋友们,还不知道有几个。而这些‘女’朋友中,到底有没有超出友谊的?
就在这时,一阵“砰”的巨响,仿佛什么家具翻到,二人止住步,回头一望,声音是从潘瑞进入的房间传来的。
没一会儿,又听到男人厮打哀叫之声传来。
棠威动了,他三两步冲过去,拨开听差往里头看,蔺晗也紧随其后,小步子跑起来。
只见房‘门’大开,猩红的长‘毛’地毯,明亮的白‘色’家具,米‘色’沙发,一只装饰用的落地灯斜倒在玻璃架子上,玻璃碎了一地。
潘瑞正骑在一个男人身上,脸‘色’气得发紫,睚眦‘欲’裂,一拳一拳揍下去,“……敢偷我的‘女’人,你找死……”他眼睛都红了。
地上的男人是蔺晗有过一面之缘的佟先生,他几次试图反击,可失了先手,爬都爬不起来,只能护住脸,弓着身忍受挨打。
卓玫瑰尖叫:“别打了,别打了……”她上去拉潘瑞。
潘瑞起身,瞪着她,突然一巴掌甩了过去。
“贱人!”
卓玫瑰被打懵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本来心底的几分惭愧也被愤怒取代,她红了眼,“你敢打我?!”
潘瑞又一巴掌打了过去,“你比婊-子还下贱,婊-子跟男人有钱拿,你他妈的还倒贴戏子……”
卓玫瑰气急了,不甘示弱,扑上去抓打潘瑞:“我怎么下贱了,我跟他清清白白的,就是学几句戏,你呢?咱们还没结婚,家里已经多了一个姨太太,你才下贱!”
蔺晗和棠威站在玄关处,很尴尬。
这撞到了人家未婚妻“偷人”,还互相厮打起来,他们是要去劝一劝呢,还是装不知道,赶紧的离开?
棠威轻咳了一声,拉着蔺晗低声道:“走吧。”
蔺晗最后扫了里头三人一眼,那位佟先生恰恰也看了过来,目光紧紧盯着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蔺晗怔了,对方不会误会了吧,以为是她将人带过来抓‘奸’的。
张张嘴,她‘欲’解释,可这情形怎么说。
这一犹豫,身体已经被棠威半带着走出去了。
二人没有心情在此地多待,转而去外头寻了一家法国餐厅,而后换咖啡馆闲聊。至晚,棠威才送蔺晗回去。
……
正日子前的十天,各处的礼已经络绎不绝的往棠府里送了。
棠家也是首次放开来办婚事儿,不想如此忙‘乱’,上上下下的听差都劳动起来,还是不够使唤。总理此事的大‘奶’‘奶’本来得意掌权,最后几乎忙晕,无可奈何让分权一部分与二少‘奶’‘奶’和两个小姐,大家协力督办。
明明是寒冬腊月,棠公馆的园子里却载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这些鲜‘花’全是暖棚里培育的,大少‘奶’‘奶’将京畿一带所有的暖棚都包圆儿了。一路上的围栏,全部用鲜‘花’鲜叶搭起的架子,鲜‘花’鲜叶中,还有各种手工制作的小虫子蝴蝶什么的,栩栩如生,动人至极。
更别说满园子干枯的树枝上被人工黏着无数片绿绸裁剪的叶子,有扁长的,也有阔圆的,乍一眼看去,根本分不出是真叶还是假叶。而树枝之间,又拉了各‘色’的小电灯泡,一入夜,如亮如昼,美不胜收。
整个棠府,犹如神仙府邸一般。
府里的银元、现钱、支票流水一般‘花’出去,平日里崇尚节俭,不喜奢靡的棠济臣夫‘妇’,这回大开方便之‘门’,只要是婚礼搭边的,都给开票子入账。
到了正日子,棠公馆大大小小的‘门’都‘洞’开。
婚礼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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