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校门口的柱子走了好多圈，苏凉还是没等来父亲。门卫爷爷隔着玻璃窗招呼她：“小同学，你别转了，看得我头晕。来，到里面来坐坐！”
放学后，学校很快就人去楼空。陆陆续续地值日的人也走了，教学楼的日光灯全暗了下来。苏凉摇摇头，“谢谢爷爷，我在这里等就好。”
架着老花镜的大爷笑了：“哟，还是个懂礼貌的呢！来来来，别不好意思，里面的温度高多了！”
“真的不用了，我爸爸应该很快就来了！”苏凉在考虑要么直接走路回去，怕就怕和父亲擦肩而过。
看苏凉这么坚持，大爷从门卫室走出来，站到她身边：“我认得你，你不是那头学前班的嘛，老跟小戚一起吃饭。我记得你每次都走的很早啊，今天是怎么了？”
苏凉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家里有什么事。”
老爷子慈眉善目的：“我倒是没什么事，陪你一起等等好了。”
“啊？爷爷，不用的！我再等一会，还没来的话就直接走路回去好了，反正也不远。”
坐着不觉得，站在身边的大爷保养得当，指甲修成好看的月牙形。衣服虽然很朴素，可是裁剪得体，做工精致。
自己小学的看门大爷原来是个武林高手？跟少林寺的扫地僧是一个级别的？苏凉的思绪胡乱发散。
大爷的精神头很好，他爽朗大笑：“哈哈，你这小丫头真有趣！明明牙都没长齐，偏偏端了个大人的架子。”
苏凉囧：“爷爷，我牙长齐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大爷忽然问。
“苏凉。”
“‘十月成梁’的梁么？倒是个好名字。”
“不是哦，是‘北风其凉’的凉呢！”
大爷啧啧称奇：“居然还看《诗经》，丫头你不简单么！”
“呵呵…这是我爸爸说的！”苏凉懊恼，这一不留神，居然又画蛇添足了。
果然大爷感兴趣了：“哦，你爸爸是用这个给你取的名字吗？”
“应该不是，纯粹就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天气凉了而已…”
“哈哈，这样吗？凉字有秋天的意思，你是秋天出生的吧？”
“对啊，爷爷你懂得好多啊！”
大爷感兴趣的眼神停留在苏凉身上：“你才是，夸奖人这么熨帖入心，老头子我受用的很啊，哈哈哈！”
在校门口停下一辆白色小汽车，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四四方方的老款式，在安溪镇也是很少见的。
后座的门打开，没见到人先听见说话声：“爸，什么事这么开心？”
答话的是大爷：“哦，你回来了啊。正好，把这丫头给送送回家！”
苏凉微微凌乱，对于大爷突然冒出来的话，以及这年代有汽车的人家，用不着出来做门卫吧。
车里的人下车了，只穿着一件毛衣，大衣搭在手臂上，手腕上是一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表。他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稍微表达了下自己的不满：“我这刚回来，您就指使我！一点也不体谅自个儿子！”
大爷瞪他：“你去哪里不是坐车，有什么辛苦的？人家小丫头一个人这么晚回家，被拐子拐了怎么办！”
那人更不满了：“您以前怎么不是这么说的？您说我要是被拐了就是自己笨，根本就不是您儿子！”
苏凉忍不住笑了起来，老人也笑了，天色渐黑，校园里某几盏路灯闪闪灭灭地亮了。
大爷挥挥手：“快去吧，完事让人家司机兄弟早点回家！哦，还有你，不准拒绝，前两天西吴那边还传出来小孩丢了的事呢。”
苏凉眨眨眼：“爷爷，谢谢你！还有，你一点也不像一个门卫！”
“那像什么？”
“校长的爹！”
丢下这句，苏凉转身爬进了开着的车门。
大爷摸摸头：“唔，小丫头有点眼力劲…不错不错！”
从车上下来的人正是安溪镇小学的校长，开学典礼上苏凉远远看见过一眼，就留下印象显然是不可能的。理由在安透的毕业照上，那个端坐在中间的男人，微启着唇，总结来说，是一枚非常有魅力的介于青年和大叔之间的男人。
正是苏凉喜欢的款，她毕业的时候董校长已经不在安溪镇小学任职，八成是高升了。这个男人现在坐在苏凉旁边，要更年轻上一点，带着一脸的倦容，伸手揉着眉心。
他问：“丫头，你家在哪？”
“东苏村，芙峰山脚。”苏凉脆生生地回答。
“那地方我知道，有个水库是不是，小时候老去洗澡。”
时间再往前一点，苏沧心急火燎地想去接女儿，可是面前的两个人就是不依不饶。好像害的苏洁苏净不能再去上学的人是苏凉似的，话里话外要苏沧答应让双胞胎复学。
章花也在一边搭话：“苏沧你就应了呗，也不是什么大事，学校里怎么能这么过分呢！”
苏鸳鸯立即接口：“还是大妈你明事理！”
在得知苏洁苏净被开除的主因是捉弄苏凉，苏沧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我已经说过了，这是学校里的决定，我一个小农民有什么资格说话？还有，我认为学校的处理很公正！”
苏洁苏净的妈妈吴仙仙还没说什么，苏鸳鸯已经嚷嚷开了：“苏沧你怎么这么说呢？都是一个爷爷的，洁洁净净算起来也是你侄女，这么点忙都不肯帮！苏凉不是和那个什么老师很要好吗？不会是她说了洁洁净净很多坏话，才让她们被学校开除的？！”
章花：“苏沧，你这话确实说的不地道。洁洁净净才几岁呀，她们知道什么！”
吴仙仙：“对呀！小孩子之间闹点矛盾不是很正常的！再说洁洁净净没做什么啊，她们根本就不是故意的！是有人冤枉她们！”
苏鸳鸯再接再厉：“让苏凉跟老师去说啊，解释一下，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我们也不追究什么了！”
吴仙仙：“洁洁净净都是好孩子！苏沧你就帮帮忙吧，我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我们怎么样？”
苏鸳鸯：“就是！你们苏凉肯定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要不然洁洁净净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跟她有矛盾？你看她们跟媛媛不就很好吗？上次送信的事我都没说什么。小孩子嘴巴里不干不净的，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苏沧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女儿，野的没边了！”
章花凑热闹：“我就说吧，媛媛怎么不会这样！现在还没回来，肯定又野到哪里玩去了！”
如同一百只鸭子在耳边聒噪，苏沧忍无可忍：“够了！”
三个女人才收了声，齐齐地看向他。曹爱霞从厨房里露脸，问：“怎么了？这么大声响？凉凉怎么还没回来，苏沧你怎么还在这儿？”
苏鸳鸯冷笑：“还能怎么，肯定随便跟个男人就走了！”
“苏鸳鸯！”曹爱霞厉声，“凉凉才7岁！”
“哟，做的出来别人还不能说了？谁不知道啊，那个什么吴老师的事是苏凉喊出来的！”
章花皱眉，没说话。苏沧的脸黑的能滴下水来，“苏鸳鸯，你给我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苏鸳鸯的神情也难看起来：“你以为我愿意来啊？要不是苏凉害了我们洁洁净净，我能来你们家这个破烂地方？”
黄仙仙跟着激动起来：“我们都这么低三下四的了！好话也说尽了，不就倒了几盆饭吗？值当什么啊？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把洁洁净净赶出来，我们有的是好学校等着上，还不是图这边离家近！”
曹爱霞站在苏沧旁边：“请你们出去！”
苏凉正是这时候回了家，跟董汝衡挥挥手，跑进屋子。只有堂屋后面亮着灯，还没喊人就听见这么一句。
苏沧和曹爱霞都是老实人，说不出什么刻薄话。苏凉走出去，拦在他们面前，喊：“不许你们欺负我爸爸妈妈！”
曹爱霞叫了一声“凉凉”，差点落下泪来。
苏鸳鸯站出来：“苏凉，你老老实实地说，洁洁净净被开除是不是你造成的？”
“是的！”
“听见了吧？”苏鸳鸯抬头示意苏沧和曹爱霞。
苏凉搬来椅子，让曹爱霞坐下来。她的肚子已经鼓出来了，跟吹皮球一样大起来。
完事才回头看苏鸳鸯，“鸳鸯姑姑，我不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不过洁洁净净是在浪费食物的时候被教务处主任看到，所以才被开除的。那个饭盒正好是我的，她们自己跟老师说‘是老师都夸奖苏凉，觉得不服气，才忍不住做这种事’，所以也能说是我造成的吧。”
“你是说洁洁净净嫉妒你了？别开这种玩笑了！”苏鸳鸯不屑的眼神。
“这个学校里的老师能证明，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的。我也好几天没吃到饭，幸亏有戚老师。”
苏沧把手放在苏凉身上，“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跟我们凉凉没有一点关系。你们可以走了吧？”
苏鸳鸯和黄仙仙互相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在门口还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苏凉忍了又忍，才没冒出什么恶毒的话来，比如“您都快被抛弃了还这么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儿”，又比如“您女儿们的品德很有问题不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尽把责任怪到别人身上”！
董汝衡在苏凉家门口站了一会，把女孩稚嫩的声音听了个遍，才重新坐回车子，对司机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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