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感觉自己眼前如同闪过一只狸猫，
这人的轻身功夫别具一格，
猫腰屈膝、右手持剑、左手频频以指点地，
每次左手往地上一点，
他的身形便能再快一分。
如此奇特的轻身功夫，
叶开陷入了一阵思考。
叶开忽然意识到这黑影的动作，
另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却一下子想不出怪在哪里。
还没等叶开想通，
第三个人影又走出来。
此人举止又有怪处，
嫣媚儿与那身形奇怪的黑衣人，
都是以轻身手法离开，
然而第三个人虽一样黑衣蒙面，
却不使任何轻功。
开门，
出门，
关门，
走开。
如果不是穿着夜行衣，
他的动作简直就像在自家书房走动一样自然。
莫非是向应天？
叶开疑到。
再向那第三人看去时，
他的背影仍然在叶开的视野之内。
他走得的确很慢，
似乎丝毫不怕有人见到自己夜行。
叶开忽然有一种跟上去的冲动。
虽然这人只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动，
但从他的脚步看来，
此人的内功根基已入化境，
却远远胜过刚才两人。
从这样武艺高强的人身上，
或许才能得到谜团的解铃绳。
叶开是个想到便做的人。
紧跟在那人身后，
叶开渐渐离开了侠客山庄前院，
周遭的墙上漆色渐渐斑驳起来，
地上的杂草顶开石板冒出头来。
任何庄园都有一片不怎么打理的地方，
侠客山庄的后院也一样，
比起前院的庄重华丽，
这里就像已荒废了二十多年的样子。
黑衣人停在一处小院中，
院子里的厢房已经塌了，
井口被压了一块大石，
一棵大树被砍倒，横在院中，
似要将这院子劈成两半。
叶开正已藏身在这大树的阴影下。
叶开一开始自然是跟在黑衣人身后的，
但他却比这黑衣人更早潜入了庭院，
先一步躲到了树下。
他本就喜欢冒险，
在陷阱中叶开往往能生出最正确的判断。
叶开在骨子里喜欢这种感觉。
在跟踪黑衣人的时候，
这种感觉告诉他，
今晚那人要去的地方就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
要超到黑衣人前头并不难，
他走得很慢。
当他走出十步的时候，
叶开能用轻功飞出一百步。
但叶开不敢如此做，
那种感觉还告诉他，
只要叶开放松一点气息，
他一定会从猎人变成猎物。
叶开凭着感觉抄了条近路，
找了一个最顺眼的破旧院子藏好了身形。
他直觉并没有错，
黑衣人片刻后也出现在这个院子中。
叶开没有任何窃喜和得意，
此刻绝不是放松的好时机。
他开始小心地打量起对方来。
要在夜色下看清一个人，
叶开需要很谨慎地集中精力。
有时候盯着一个人看太久，
对方也会产生一种直觉，
这种直觉很可能会引领对方找到窥视者的所在。
叶开无法解释这种事情的原理，
但他对此坚信不已。
靠着这种直觉，
他逃脱过无数的跟踪与追杀。
阴影下的叶开小心地观察着，
他的目光看着对方几息后便会移开一阵子。
这人的眼角皮肤，
因为背着月光的关系，
已看不出多大年纪。
但他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在叶开看来却异常清晰。
这是一双灰色的眼睛，
眼睛本身并不是灰色，
但也只有这种颜色可以形容，
这双眼睛里蕴含的绝望和淡漠。
如同这个二十多年没有人打理的院子，
这双眼睛的主人，
似乎忍受了同样长久的煎熬。
叶开这两天见到了太多这样的眼神，
他相信自己原本也是其中一个。
也许每一个人在失去了生的希望之后，
都会有这样的灰色眼睛吧。
叶开暗叹着。
月轮转动，
星夜铺道。
新月走了一段不短的路，
叶开在月光的阴影下，
也等了很久。
至少叶开觉得等了很久。
黑衣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
不说话，不做动作。
这里也没有任何人再出现。
看着黑衣人巍然不动的身影，
叶开觉得自己浑身发毛，
这人若不是喜欢晒月亮，
便是一个疯子。
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
会在如此夜晚，
来的一个空无一人的废墟，
就这么站着，
再过不久，
他恐怕就要站上一夜了。
叶开无奈地抬起头，
忽然他发现，
那双一潭死水般的眼睛，
有了点动静。
焦急？
怀疑？
或许是这双眼睛的感情太过淡漠，
当它真的表现出某种情绪的时候，
反而太过容易被捕捉到。
“咕……咕……”
猫头鹰的叫声似乎让这人显得更加焦急，
他终于祭出轻功向着更远处飞身而起。
叶开笑着把双手从唇边放下。
如他所料，
心焦之人不可久耐，
一点细微的声音破了他最后的心防。
但叶开并没有在笑那黑衣人，
他是在笑自己方才学猫头鹰声学得不像。
无论多紧张时，
找个理由笑一笑总是好的，
这是叶开的准则。
爬出树影后叶开跟得更紧了，
心绪已乱之人更不易发现自己被跟踪。
这不是回侠客山庄的方向。
叶开不关心黑衣人去的地方是哪里，
因为此刻，他已经听到了前方山上，
一阵阵明亮的剑光……
等叶开循着小路上山时，
黑衣人手上也已经剑光闪烁，
一柄水银泻地似的剑，
握在他的手中，
这把剑晶莹透明，
但剑身内流光波动，
绝不像是化冰成剑，
若一定要说，
倒像是一把水银制成的剑。
山顶上，
五个人分两边，
相互对峙。
黑衣人身后，
站着一把剑。
这是叶开一瞬间的错觉，
因为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剑气太浓郁了。
叶开善于看人，
此人从身形与面貌上来看，
比自己只小不大。
如此年轻的人，
能将剑气练到外溢逼人，
顶多算个天才。
但能把剑气练到，
叶开站在百步远便手心出汗，
他已不算凡人了。
他身上的衣物很普通，
却穿着军士常用的兜甲，
手脚的束环也并非江湖人常用的布质或皮质，
而是泛着反光的铁鳞甲片。
一柄长剑握在他手里，
剑未出鞘。
那少年左手一动，
月光顺着正确的角度，
钻过剑鞘与吞口的缝隙，
射到了剑身上。
剑身反光溢出剑鞘，
吞口处泛出令人心悸的白光，
光芒虽然微弱却如有实质，
叶开此时连他握剑的手都看不清了。
这是何等的宝剑！
但老天爷觉得今晚叶开吃惊的还不够。
于是它让叶开的眼睛看到了，
让他更惊奇的东西。
云天之巅的冷月流星两大圣使，
此刻正严阵以待地保护着她们身后的人，
比起持剑少年的随意，
两位圣使的气息已经露出败象。
而被她二人保护的，
却是叶开昨日在房中见到的那个面具人！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