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已不再平和
可锈刀的右手依然稳定。
傅红雪侧过身，
用眼角余光看着背后，
一字一字问道：
“你要我走，是让我活着报仇，并不是把我让给周婷，是不是？”
明月心的低下眼眸，
即使是傅红雪的余光亦让她不敢对视，
但她的声音却很快传出来：
“是。”
“你要我走，因为我们欠太师父，欠东方未明，我们两人中，必须有一人活着冲出去，给他们示警，是不是？”
“是。”
“你要我走，但今天若非你身中尸毒，你已答应拔出生死符，与我一起上去，是不是？”
“是。”
“你要我走，但来日我杀了向应天后，便会自尽在你坟前，你不拦我，是不是？！”
“不！不是！你不可……”
“你要我走，但是你已承认爱我，是不是！？”
明月心回头奋力一扫，
流云水袖如同六根铁矛，
七八只扑上来的魅影吃痛嘶叫，
躲回了黑暗中。
明月心几乎支撑不住了，
恍惚中她听见自己说：
“我承认……我……承认……”
当她惊醒时，
傅红雪的笑容已落入她眼中。
一颗晶泪垂落，
她的心田被愧疚犁过，
然而愧疚过后却是一阵痛快，
傅红雪笑了，
他听到了这个他一直想听的字，
他看到了这个女人终于在死前为自己考虑了一次。
似乎扔掉了一直绑在身上的什么东西，
他也只觉得痛快！
“你快走，明月心此生得以遇见你，已无憾了。”
“不必走。”
“这些魅影怕已上百，你……”
“心儿，你如此聪明，也有比我迟钝的时候。”
傅红雪一声心儿，
叫得他自己脸皮发热，
也叫得明月心低下头来。
但推敲着傅红雪话中之意，
明月心忽然茅塞顿开。
“红雪……我……我知道了。”
明月心忽然反身抱住了傅红雪，
她的双手伸入了傅红雪的怀中，
似乎索求着什么。
傅红雪右手举刀，
左手用力地回抱，
他将自己的唇贴近她颈间，
似乎要在死前与爱人耳语道别。
但两人很快便又分开了，
明月心轻轻推开傅红雪，
抛却刚才的一丝羞涩，
她转过身，
流云水袖的被内力鼓荡起来，
她的眼神已恢复了自信，
因为魅影重重之中，
已出现了破绽。
傅红雪亦没有多说，
他的刀在最高处停了下来。
他们似乎已有了活下去的信心。
然而十息之后
明月心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尖叫，
傅红雪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似乎想转身，脚步却已迈不动，
因为明月心的右手一把掏在傅红雪的后心，
尸毒已然发作了。
命运绝情如此。
谁能料到，上一刻的亲密爱人，下一刻已重伤自己的要害。
明月心似乎还觉得不够嗜血，
她单臂将傅红雪抡起用力扔向半空。
一声惨呼，
惨白的月光找到了半空中傅红雪的身上，
他胸前的衣物被明月心一击捣碎，
有些破布片和其他的物事掉到了地上，
然后傅红雪也摔落在地。
他挣扎着用刀撑起自己的身体，
另一只手在地上四处探摸着，
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重伤的傅红雪脚步虚浮，
他握刀的手也不再稳定
他似乎随时都会再次倒下。
奇怪的是，
四周的魅影却毫无动静。
短暂的静谧中，
一个黑影忽然窜向傅红雪身边！
这是一个真正的黑影，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绿光，
他的身法也绝不是魅影的动作！
当着傅红雪的面，
这黑影好整以暇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
那便是从傅红雪怀中掉出的那件东西。
“还……给……我……”
一声低吼，傅红雪终于支持不住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
黑影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在一片绿光的包围中，
他视这些魅影如无物，
竟笑得如此狂傲！
他已完成了此行最大的目的。
但是笑声又忽然停了下来，
就在此人借着月光看过手中物件之后。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黑影语无伦次道。
明月心讥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难道这不是你要找的十字刀典？”
一同传来的，
还有流云水袖的劲风声。
“啊！”
黑影发出一声不甘的狂吼，
接着金鸣声响起，
他的右手已多了把精铁长刀，
仓促转身的他正拼命用各种精妙的刀招卷向六根水袖。
他的刀很快，
六根水袖的攻势竟未能伤到他，
但他绝望得也很快，
因为傅红雪那凌冽的杀气已像夏日的暴雨一样来了。
“噗……”
一盆血雾撒在半空，
黑影重重撞在一颗树上，
明月心虽中了毒，
流云水袖的余劲，
也直把整棵树的树根都挤出了地面。
五脏六腑已挤成一团的感觉，
让黑影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但他还在庆幸着这流云水袖没有将自己打死，
如果他刚才选择转身面对傅红雪，
现在一定被劈成了两半。
重伤的黑影不慎将手中握着的东西掉在地上，
当然不是十字刀典，只是一方羊皮。
正是这张羊皮，
抓住了他的死穴
让他从不败之地，
走入了死局。
“果然是你……狂刀大侠”
半跪在地上，
手扶着树干的狂刀微微抬起头，
明月心收起水袖，
视四周魅影如无物，
慢步走了过来。
傅红雪带着浓烈的杀气，
握住锈刀站在三步开外。
这简直就像菜市口行刑的场面。
“你……你早就看出，有人在控制魅影吗……”
傅红雪没有回答，
他刚才的巍然不动就是最好的答案。
而且他从不跟死人说话，
此刻狂刀在他眼中，
已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倒是明月心在远处道：
“魅影灵智未开，包围，避实就虚，这些高深的技巧，若不是有人下令，他们怎会如此配合？”
“所以，你们就故意……”
“不错，擒贼擒王，傅红雪既提醒我魅影背后有人操控，我第一个便想到了向应天，便与傅红雪商议，以假十字刀典引你现身。”
“哈哈……输在武林女诸葛手里，狂刀不冤了……不冤……”
狂刀的声音停住了，
因为他感觉傅红雪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杀气镇得自己眼皮都抬不起来！
在所有的魅影营救之前，
傅红雪有充足的时间砍下自己的头，
他甚至有时间在自己的尸身上擦刀！
狂刀丝毫不怀疑傅红雪杀人的速度。
这个可怕的人，
他刚才一直没有动，
但是他一动，
狂刀几乎就再也不会动了。
还好只是几乎而已。
当狂刀犹豫是否用笛子操控魅影拼命时，
明月心真的撑不住了。
傅红雪杀气一散。
他已忍不住回头，
把后背留给狂刀是一件蠢事，
但明月心值得他犯蠢，
他必须用双眼确认明月心的情况。
然后傅红雪的眼中出现了恐惧，
在一圈吃人的怪物面前，
他没有恐惧过，
但在明月心面前，
他恐惧了，
他的刀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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