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问叶开，
你最喜欢去地方是哪里？
他说无非是赌坊，酒楼，妓院。
后来他改了口，
赌坊，酒楼，家。
若要有人问叶开最讨厌去什么地方，想必叶开的答案始终都是侠客山庄。
但他此刻就在侠客山庄门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些讨厌的地方，往往不是人自己想去，而是江湖事逼着你去。
叶开也是江湖人，叶开也有逼不得已的时候。
所以他现在去了，板着脸去的。
让笑眯眯的叶开板起脸来，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江湖上没几个人能让叶开板起脸来。
傅红雪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向应天应该就是第二个。
但当叶开走进群侠厅，见到向应天时，他又笑了。
因为他发现今天这里挺热闹。
归侠堂是侠客山庄招待武林人士之地。
厅里有二十八张待客的椅子，上应二十八星宿。
现在椅子不但已坐满，还有不少人是站着的。
向应天也站着。
他有椅子坐，但他现在宁愿站着。
归侠堂中若是热闹了起来，那必然发生了大事。
若正在凑热闹的人，
都将脸板得像面团牌似得刀砍不入、水泼不进……
那这“大事”二字，便又重了些，
重到任何一个武林盟主都没有心思再静坐其位。
向应天已经站了很久，
他的脸是归侠堂中最坚固的一块团牌。
但他是一个说喜就开颜的人，
他也忽然笑了出来，
就在叶开左脚刚踏进堂中的那一刻。
“叶贤侄，呵呵，叶贤侄你来了就好啊！”
见到叶开，向应天虽一脸疲惫之色，依然还是热情地走了过来。
“向盟主。”
见到向应天，叶开虽然想吐，依然还是拱手行礼。
江湖真实一个有趣的地方，一入江湖，大家都会去做一点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你就是叶开！”
两人的虚应客套还没有落地，一声咆哮便从边上传来。
这声音不算亮如洪钟，
却至少有十几年的内功修为。
叶开的眼角用一种常人觉察不到的方式动了动，
但他的头没有动。
他的脖子一点动作都没有。
他已看到那是一位坐在下首，穿着飞鱼软靠的大汉，
他本来也是有座位的，但他现在也站了起来。
那大汉太阳穴鼓起，裸露在外的小臂上，青筋毕现。
他与叶开隔着四五丈远，可不见他使什么轻功，就两步跨到了叶开面前。
“你就是傅红雪的朋友叶开？！”
“我不是傅红雪的朋友，难到还是你的朋友？”
“傅红雪人呢？”
“你不知道？”
“知道了，我等还会在此么？！”
另一侧，一位身着土黄色长袍的剑客也站了起来。
叶开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手指。
真正的剑客，才能有这样瘦削的手指。
向应天没有说话，他本可以介绍“这位是铁剑门的三星先生”的。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所以还是得由叶开来说。
“你们觉得我知道傅红雪的下落？”
第一个站起来的大汉，打断了三星先生的话，逼问道：
“你若不知，天下还有谁能知道傅红雪在哪？”
“我的确知道。”
“他在哪儿？”
“阁下是否漕帮的副帮主，玉臂罗汉卫罗？”
“你还有点眼力。”
“你准备何时把这副帮主的位子，让给我？”
“你说什么？！”
卫罗一吼，双臂青筋居然在肌肤下扭动起来。
配上他的尊荣，更显狰狞。
他的双手虚抓，掌心对着叶开咽喉，似乎要将他的头给拧下来。
叶开却仿佛没有看到任何杀气，还在侃侃而谈：
“我知道傅红雪在哪里，并不意味着我会告诉你。同样，你承认自己是个做生意的，也不意味着，你就要把这生意让给我做。”
卫罗的掌心抖动起来，他们漕帮虽然一只脚踏在武林，可毕竟不是正宗的门派。
叶开一句话便点住了他的要穴：
侠客山庄里，一个商人不要太嚣张了。
卫罗闭嘴了，但傅红雪的行踪却不能不问。
三星先生没有闭嘴。
“叶少侠，卫副帮主的位子，事务太过操劳，怎能将这苦头给叶少侠吃。但若叶少侠愿为我等解惑，在下铁剑门名下的钟鼓楼，倒是很盼望能迎来叶大侠这样一个主人。”
中原五幢楼，价值不菲，明月心的明月楼天下皆知，钟鼓楼虽然只是一处产业，但三星先生能这么爽快拿出来换傅红雪的消息，在座众人也都是吃惊不小。
叶开笑得更高兴了。
有人要送你好东西，总是应该高兴的。
但叶开没有直接回话。
而是对着向应天问道：
“向盟主，你是不是也想知道，傅红雪在哪里？”
向应天的双眼一跳。
若是狂刀看到向应天这种表情，便知道他是起了杀机。
可惜其他人不知道，叶开也不知道。
“贤侄，我与红雪，情同父子……此刻，江湖传言，傅红雪四处掠夺各门派旗下的产业。作为他叔叔，我也想还他一个清白。”
叶开笑道：“既然是江湖传言，想必这传言的出处，已经无法得知了。”
又一人起身辩到：“但是我们留在客栈，酒楼里的人，都看见了傅红雪行凶。”
“你是说，傅红雪放着大仇不报，却去砸你们铁剑门的客栈，去抢你们天狼帮的赌坊？”
叶开不知今天什么病犯了，变得比平常更加的碎嘴子起来。
眼见叶开今日要在此上演舌战群儒，向应天忽然双袖一展，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众豪杰只觉得耳膜一阵低响，几个比较有江湖经验的人，此时已经流下冷汗。
叶开也闭上了嘴。
他也是很有江湖经验的。
向应天这一掌，再重一点，归侠厅里就要有人见红了。
向应天叹了口气，似乎是逼不得已才露了一手。
接着他一针见血，把话题拉回了原点。
“叶贤侄，我侄儿红雪此刻究竟何处，这些恶事，是否是红雪所为，老夫心急如焚，就请你快说吧。”
向应天一开口，问得正是所有人想知道的，于是一时间，三十多双眼睛一齐盯向叶开。
叶开知道，此刻要么别开口，要么就给一个干脆的回答。
再耍嘴皮子，情势就不利于自己了。
叶开犯过很多错误，
但在这种时候，
他永远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这就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有很多人却死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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