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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尊石碑静静地立着,蒙蒙光辉下一个硕大的酒字分外醒目。石碑后高高耸起的土堆显示,这是一处坟茔。只是不知这坟里埋的是什么人,在他死后,竟然连名字都无法留下。留下的,只有那石碑上苍凉的酒字,仿若一缕孤魂,静静地看着风云变幻、世态炎凉。
风起,卷起漫天尘土。乌云闭合,细碎的雨悄悄洒落,闪电亮起的瞬间,一个人影出现在石碑之前。
【一】酒·琴·红袖
若颜走下马车,擎着纸伞,一步步艰难地向山上走。山很高,有点陡,路并不平整。
若颜身材高挑,却瘦瘦弱弱地有些单薄。做为大江南北声名最盛的当红名妓,她显然并不习惯自己去走路,何况是山路。
风起,树影摇曳,丫鬟小红几次忍不住想要冲过去扶着她,却又强自忍住。她不是第一次跟若颜来这里,也不是第一天跟着若颜。那个女子外表娇柔,性格温婉,待人随和,从来不曾和人争过什么,也从来不曾刻意坚持什么,似乎对这个世界已经看得淡了,看淡了,也就不在意了,只是,除了这里。
每年此刻,若颜都会回绝所有邀请,不论对方出多高的价钱,或是有着怎样不可得罪的权势,然后沐浴更衣,带着小红,来这座不知名的荒山。山路难行,但若颜却绝不允许小红跟随,似乎在她心里,这是一处不可侵犯的圣地。每次来,她都擎着一把纸伞,背着琴,提一坛酒。这样柔弱娇贵的女子,是怎样拿得起那些东西的,小红不知。知道的,是每年此时,若颜都很庄重,很幸福,很忧伤,很真实。
若颜擎着纸伞,终于在雨丝绵密的时候来到石碑之前,准确地说,是墓碑之前。
“大哥,这是你最喜欢的女儿红,老规矩,一人一半,小妹先干。”拍开泥封,就着坛口,仰头。风吹歪了纸伞,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若颜闭上双眼,凉凉的液体滑过面庞,咸咸涩涩,淡淡的清苦。少顷,移开酒坛哈了口气,闪电映出她苍白的脸色和双颊浅浅的红晕。
“大哥,该你了,不许耍赖!”这本是一句有些撒娇意味的调皮话,若颜此刻说起却有些哽咽,然后,将半坛酒缓缓洒在墓碑之上。
“喝完酒,照例是该小妹弹琴的,大哥听仔细了。”将空酒坛放下,解下背上的琴,若颜轻轻弹了起来。
琴音幽幽杳杳,思绪在雨中飞扬,那些似乎早已遗忘的记忆片段重新归拢汇聚……
十年前,雨滂沱。
雨荷踉跄在夜色里,一袭鹅黄的裙子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可她却顾不得这冰冷,更不敢停下脚步避雨。身后,马蹄声愈来愈近,依稀能听到人的喧哗,雨荷只得加快了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与马蹄赛跑。
她是逃出来的。
圣女,在多少人想来,这是一个高贵的称呼,与这称呼对应的位子必然也会有高贵的权力,为了这权力,不知有多少人会争的头破血流。
可雨荷知道,族里真正有些地位的人都不会让自家女儿成为圣女,所以自古以来,圣女只诞生于贫民之中。
雨荷不是贫民,她的父亲曾是族里最德高望重的族长。可曾经的辉煌于现实的窘迫丝毫无补,自从父亲死后,母亲便改嫁了新任族长。因着血缘因着母亲得到的眷顾,在母亲为族长生下第一个孩子后便已荡然无存。
当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时,雨荷已经十二岁。十二岁的雨荷依旧不愁吃穿,不用做活,可她宁愿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哪怕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但至少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家里有亲人,有自己生活的空间。可惜,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可惜,现在这个家里已经没了供她存在的位置。
“让她做圣女吧。”母亲瞥了雨荷一眼,跟族长提议。
圣女,其实就是神的丫鬟,生属于神,死也属于神。神只会要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做丫鬟,一旦过了二十岁,圣女就算老了,所以族里会在圣女变老之前举行祭祀,祭品就是还没有老去的圣女。
穷苦人家出于无奈,时常会主动将年满十二的女儿送给族长挑选,一旦选中,族里会给予一份相当丰厚的报酬。可,雨荷不想做圣女,不想这样毫无意义地做圣女。所以她只有逃。
人毕竟是跑不过马的,何况还是从没做过粗活的雨荷。
当她跌倒后站起来想要再跑的时候,一柄刀已经架在了她脖子之上。十二岁的雨荷已经明白了很多事,她没有求饶,没有哭喊,只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父亲,虽然母亲背叛了你,但不要伤心,女儿马上就来陪你。
没有预想中刀锋划过咽喉的冰冷疼痛,耳畔只有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欺负人的时候要小心被欺负哦。”睁眼,一个少年模糊地笑,“走,我带你骑马。”
一路跑过黑暗,终于追上刚刚升起的太阳。雨荷此时才看清,自己面前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抱着一只硕大的红色酒葫芦,眼角眉梢满是调皮的笑意。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破庙里,少年将烤好的野鸟递给雨荷,自己抱着葫芦喝起酒来。
“我家——”雨荷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我家在关外,这次打算搬回苏州老家长住,路上遇到强盗,走散了,你送我到苏州,我自己知道回家的路。”雨荷从来没去过苏州,只是听人说那是个很远却很美的地方。看到少年若有所思地不说话,雨荷小心翼翼地问,“喂,你去过苏州么?”
“没有。”少年摇头,“我叫楚歌,不叫喂。你就叫我大哥吧。”
“我叫——”雨荷思索许久,这才笑起来,“大哥,我叫若颜。”
苏州城外分道扬镳,若颜举目无亲,成了青楼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五年后,十七岁的若颜已经小有名气。琴棋书画,她除了不能吟诗作对外样样精通,琴艺尤其出色,更重要的是,十七岁的她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
九月初九,南宫堡主大寿,文人侠士纷纷来贺,若颜的琴赢得了满堂彩。
“美人儿,来,陪我喝一杯。”南宫忌借着酒性将若颜搂在怀里,老堡主南宫愁皱了皱眉借故告退。
南宫忌是南宫愁义子,实际上却是南宫堡当家人。南宫愁共有二子一女,皆已夭折,只有这义子南宫忌一直活得健壮,虽然心中动疑,但南宫愁却不敢有丝毫不满表现——南宫堡上上下下俱是南宫忌的人,南宫愁却早已年迈,武功不复当年,而由于他年轻时过于孤傲,并无知交好友,所以只能忍气吞声。
“南宫大爷,今天确实不行。”五年风月场,若颜对一切都看得淡了,只是——“今天——我——不方便。”
“你不过就是一个婊子,有什么方便不方便?大爷方便就行!”南宫忌眉头一皱,对着若颜就是一巴掌,然后回头叫来两个下人,“去,把这娘们送我房里。”
南宫忌的权势南宫忌的霸道谁人不知?何况,若颜不过是一青楼女子。青楼女子,也就是妓女,哪怕她是一名歌妓。妓女,不正是用来供男人取乐的么?所以任凭若颜怎样苦苦哀求,众人只是哈哈笑着恭维南宫忌英雄了得,对于若颜,只如未见。
当南宫忌饿虎扑羊一样冲向若颜的时候,她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明白,刚刚大厅里那么多人都选择了袖手旁观,此刻,这狭小的房间里,更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可是若颜错了。
当南宫忌冲到她面前的时候,一只拳头也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接着南宫忌以更快的速度向后飞了出去,屋子里,却多了两个人。
“小伤,废了他就行。”
“嗯。”
那被称作小伤的是一个女子,身材窈窕,但长相绝算不上漂亮。或许曾经清秀,只是那一道从眼角斜到嘴角的刀疤令她看起来狰狞丑陋。此刻,这丑陋的女子正对着南宫忌很温柔地笑,而她手中的剑也极其温柔地划过南宫忌四肢。
“你们好狠!”南宫忌惨嚎过后恨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继而将目光转向站在床前的青年。
“我姓南宫,单名一个伤字。”小伤看着南宫忌一脸微笑,“其实,我该喊你一声大哥才是。”
人算不如天算,当年以为死绝的三人,没想到却有一个活了下来,而且,还学得一身本领。南宫忌愣愣地盯着南宫伤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大哥!”若颜喜极而泣,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她指了指青年手中的红色酒葫芦,“大哥,我是若颜。”
若颜的名字,楚歌其实早已忘记,在她一再提醒后才终于记起。看着若颜失落的眼神,南宫伤轻笑,“师父他不知帮过多少人,救过多少人,哪儿能一一记得?”
楚歌在苏州逗留了两个月,两个月后,南宫堡重新回到南宫愁手里,而南宫愁却将堡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女儿。
这两个月也是若颜最开心的日子,每日与楚歌拼酒,弹琴,或者与南宫愁下棋。当楚歌离开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南宫愁的义女。
虽然依旧青楼,但以南宫堡在江南的势力,若颜再没受过欺侮。
“师父交代过,今后一定照顾好你。”南宫伤凝神看着若颜,“抛开你我姐妹情谊不说,师父的话,就是我南宫伤的誓言。南宫堡,你是半个堡主,什么时候厌了,记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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