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一声弹你的弦乐,唱得更黑暗些,你将如烟升入高天,你将在云中有一个坟……
保罗•;策兰(Paul Celan) 《死亡的赋格曲》
我是被一个声音引渡去的,进入梦境之初,我只感到睁不开眼,周遭混沌一片,似乎有纷扰的风鸣从耳畔掠过,让我觉得像在飞翔般的轻灵。
也许,那正是一番跃升的过程,只因为眼睛闭得太紧,我又像受了魔咒似的,怎么也睁不开,便只能听之任之。
直到那个声音轻抚了我的双耳,也是柔弱得仿佛和风的肌骨,只能感受不得触摸。
渐渐的,有力些了,还是随时都会飘散似的。
我极力想弄清的却是这说话的人儿究竟是男是女。
可怎么也听不出。那会儿还没有中性这个词,所以便觉得它很朦胧。
开始的只言片语我没有听清,都被风向恣意的流动搅乱了。
那声音像是在对我吟咏着什么,也许是一首长长的诗,或是启示人的警语。
不过,当我终于听得真切时,那头一句话又让我疑惑万分:
—— ……好的,现在,跟我来吧。
难道之前是那声音在向我介绍一个正在前往的处所?
我急得一使劲儿,竟把眼睛睁开了。
这时,那个声音刚好从我的头顶掠过,我听得清晰极了,空灵飘渺得恍若从天堂传出。
它在轻柔地召唤我。
我抬头寻声望去,才发现自己已身处在一片光明的天宇深处。
——我的公主,请随我来……
空灵的语音又在更为高远的苍茫之中响起,我满心想要迎向它,刚一用力,不成想身子竟向着那个所在飞跃过去了。
原来我一直就在开阔的天宇中翱翔,哦,不,这应该是梦境吧……
我隐约有了些感应,渴求着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着的。
破开一层层下落的浮云,不知飞跃了多久,当我看到那一道从十三重天之外普照下来的金色祥光时,终于弄清了那声音的来缘。
是的,这里正是玛雅极乐天堂中的最高境界——第十三重天。
在梦里我们是无所不能的,但这一重梦境却不能简单视之为异想天开在虚幻世界里淋漓尽致的发挥,因为我是被一个声音引渡到这里来的,而那个声音究竟意谓着什么,才是我最感兴趣的。
十三重天的纯净祥和,是我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的。我们总是把极乐之地幻想得十分繁华,其不知,那只是贪欲在我们心中光怪陆离的投影。
然而,似乎世间所有的宗教所宣扬的升华的最高境界,都不过是一片空寂,一片使心灵永宁的归处。
我向着那道祥光奔赴而去,想着此时飞翔的不知是自己的真身还是灵魂的投影,便有些茫然了。
那声音又隐去了,怎么也听不到了。我停驻在祥光的近前,直到不能再接近一步。
我知道自己是不便贸然侵犯这圣迹的,应当保持的距离也心中有数。
之后片刻的屏息敛气仍旧无计于事,那声音就像被凭空敛去了。倒是那祥光幻化无常的变迭吸引了我的注意,真是奇妙极了。
其中的每一种色彩或光芒都是那么的清透纯粹,却也因此让你无法形容,更不能复制。
在十七年虽不漫长但也不短的生命进程中,我从未见过如此纯洁的意象。
我想,也许惟有心灵净化到了一定程度,这样美好的流光滟影才能从中浮现吧。
不觉间,垂直的光柱变成了一道平铺的光墙。
是我看得太入迷了,一心想着尽可能把这些色彩一 一印入脑海,让它们染透我的全部性灵,所以才忽视了这番缓慢却也奇异的变幻。
不等我从极度的惊讶中回过神儿来,墙上又映出了一幅浓墨重彩的壁画。
难得的是,这幅堪称举世无双的壁画的底色并不是玛雅绘画中惯用的血红,而是一片令人神往的天青色。
这还不是最令人称奇的。
当我看清了壁画的内容时,禁不住一声惊叫:
这不正是地下走廊里的那幅惨叫不止的浮雕画么?
我又看到了天狼怒瞠着的幽绿眼眸,狰狞的神情中却透着几份悲悯,迷幻极了。
而那条金斑巨蟒惊吐出的舌芯子也更为鲜红了。
不等我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儿来,那声垂死的哀鸣却更为凄厉地在我的耳边锐叫起来,赅得我迭忙向后倒退了几步,接着又是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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