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肃——静——”
一大早,坐落于青龙街上的颜山城知府大堂之外,已经聚集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一边密如雨点的“咚咚咚咚”敲击地面,一边齐声吆喝,大堂之外的纷纷议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一片静寂之中,颜山城知府、两榜进士赵秋谷身穿一身五品官服,在师爷的陪同下走出来,端坐在大堂之上,沉着脸一拍惊堂木,立刻有旁边侍立的衙役,拉长了声音吆喝:“传宝光寺尼姑静宇、妇人崔杨氏上堂!”
下一刻,在人们的纷纷议论声中,手带镣铐的静宇尼姑、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路师太被两个狱妇押上来,她战战兢兢的跪在大堂之下,声音里带着谄媚:“罪尼静宇,叩见大人。”
紧跟着,月晗的姑母崔杨氏,也头戴帷帽,在崔府几个婆子的簇拥下,挤过看热闹的人群,到了大堂之上,因为她还没有被定罪,因此这会儿只是向赵知府做了个万福:“小妇人崔杨氏,见过青天大老爷。”
堂下看热闹的人们,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听说这崔杨氏和那路师太私下算计人家的钱财呢!”
“对,还是算计她自己的亲侄儿侄女呢!”
“她就是琉璃坊崔家的当家夫人吧?啧啧,没想到还这么贪得无厌……”
这些议论,像嗡嗡的蚊蝇声传到大堂上,只把崔杨氏听到又羞又恼,恨不得破口大骂回去!
从小到大,一向只有她崔杨氏刻薄别人、看人家笑话的份,哪里被别人这么羞辱过!?
想到这里,崔杨氏真是咬碎了银牙,恨不得把路师太、还有梁氏、月晗、小包子杨月昇母子三人都撕碎了才好!
就因为路师太扛不住大刑,把她们私下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交易供了出来,这才让她被知府衙门发了一纸传票,不得不亲自上知府大堂来对质。
而且,因为上了公堂,现在夫家上上下下都觉得她给家族蒙羞,不但公婆、夫君都对她冷嘲热讽,连夫君那几房小妾,都敢明着和她顶嘴了!据说那个最得宠的李姨娘还在给崔老爷上眼药,让崔老爷休了她!
“啪!”
赵知府一拍惊堂木,把正恨得咬牙切齿的崔杨氏吓了一跳,忙回过神来,望着堂上的赵知府,用最腻人的声音悲悲切切哭了起来:“青天大老爷,小妇人冤枉啊!”
“威——武——肃——静——”
衙役们又是一起吆喝,把刚刚要撒泼的崔杨氏给硬生生憋回去了。
赵知府也看出崔杨氏是块滚刀肉,当下也不和她啰嗦,而是看向堂下跪着的路师太,沉声问道:
“静宇尼姑,你昨日供认,因为受了崔杨氏的钱财,这才撺掇众人闹到谢通判府上,要挟谢府交出杨氏姐弟,吵闹未果之后,又打听到杨氏姐弟去荆山寺进香,所以用蜂蜜引诱蚂蚁,聚集成‘杨家子克父克亲’的字样,妄图陷害杨家公子,不成想却害到了荆山寺仁达方丈,可有此事?”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通判谢建文一家的脸面,所以谢建文一怒之下,昨天就暗示那些狱妇收拾一下路师太。
路师太被那些狱妇的手段给折腾怕了,这会儿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推翻口供,只敢“砰砰”磕头:“回大老爷的话,贫尼是有罪,不过这些事儿都是崔杨氏撺掇的,都是她的主意,贫尼只是胁从啊……”
“我呸!”崔杨氏怒火中烧,冲着路师太就啐了一口:“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让屎糊了嘴巴吗?!竟敢空口白牙陷害我!姑奶奶什么时候和你密谋过?!”
路师太苦笑着开口:“崔家奶奶,贫尼要不是为了替你办事,又怎么会糊里糊涂冲撞了仁达大和尚,惹得上天示警,落到今天的田地?!说起来,贫尼还有埋怨你拖贫尼下水呢……”
“你胡说八道!”崔杨氏已经口不择言,直接痛骂起路师太祖宗八代来!
路师太久闯江湖,嘴巴也不是吃素的,又恨崔杨氏给自己招了无妄之灾,当下也不甘示弱,回骂起来!
“威——武——肃——静——”
衙役们眼看两个人开始狗咬狗,立刻又吆喝一声,紧跟着手里水火棍“咚咚咚咚”一阵狂敲,看那架势,崔杨氏和路师太要是还不住口,十有八九就要被那水火棍敲腿了!
赵知府面沉如水,厉声喝道:“再敢咆哮公堂,每人杖责二十!”
路师太和崔杨氏看看那手腕粗的水火棍,登时都噤若寒蝉。
赵知府看一看拒不认罪的崔杨氏:“崔杨氏,静宇尼姑供认的这些事情你都不认罪的话,那你府中的崔婆子供认,日前坊间关于杨姑娘和你家书童私通的消息也是你散布的,这个你可承认?!”
崔杨氏当即就回话:“回青天大老爷的话,您说的什么流言,小妇人一个字都没有听过,那杨月晗是小妇人的侄女儿,小妇人身为长辈,又怎么会给她造谣,坏她名声?!”
“嗯?”赵知府沉声道:“那你的意思,这件事情完全是流言?与杨家姑娘无涉了?”
崔杨氏实在是恨透了月晗母子三人,要是她们乖乖被自己揉搓,乖乖交出那些钱财,她何至于要跟路师太串通一气捣鬼,落到现在被拘上公堂问话的地步?!
我不好过!你们更别想好过!
想到这里,崔杨氏一昂头,声音里满是恶毒:“大老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您不是已经把小妇人府上的书童传来问话了吗?他确实和小妇人那个不成器的侄女儿偷情!”
说到这里,崔杨氏拿着帕子,假惺惺的伸手到帷帽里去擦眼泪:“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丫头,真是让我那早死的哥哥都不得安生啊!”
大堂底下顿时嗡嗡嗡一片议论声。
赵知府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他这些日子常听自家夫人、女儿夸奖杨月晗,下意识里对杨月晗印象就不错,这会儿看崔杨氏身为姑母,居然亲口诬陷自己的侄女儿,他也不由有些动气。
不过,想想昨天深夜突然造访的元修,赵知府嘴角又闪过一丝冷笑,随后道:“崔杨氏,你怎么知道杨家姑娘和你府中书童有私情?”
崔杨氏咬咬牙:“昨日那书童不是在大堂上已经供认了吗?还呈上了一方锦帕作证明,那锦帕小妇人认得,正是小妇人的侄女儿最擅长绣的花卉!更何况还有什么‘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的淫词艳曲,坊间早都传遍了!”
说着,崔杨氏心里闪过一阵快意,又扬声道:“今天堂下这么多父老乡亲都在,还请知府大老爷把那书童和杨月晗都传到大堂上来,两人一对质,自然就可见分晓!”
听崔杨氏这么说,聚在大堂外听审案的人顿时都兴奋起来,一些登徒子更是起哄:“快传上来!快传上大堂!让我们看看杨家的小姐怎样花容月貌!”
也有老成一些的,在底下不忍心的嘟哝:“这要是一上大堂,那女孩子以后还怎么见人啊?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大堂之上的赵知府却一时没有说话,似乎有些左右为难,站在他身后的师爷见状,俯身轻声道:“大人,以学生来看,接下来不如屏退众人,还是私下审理案件吧。”
没想到赵知府却缓缓的摇摇头,一双目光如电,盯着堂下的崔杨氏:“崔杨氏,你确定要让你的嫡亲侄女儿来过堂?”
崔杨氏只当赵知府现在是骑虎难下,当下高声回答:“既然小妇人都要过堂,小妇人那侄女儿又为什么不能上公堂来走一遭?她要是不敢来,正说明她心虚!”
说着,崔杨氏干脆“噗通”一声跪下了:“请大人明察啊!杨月晗自己都不守妇道,可想而知,她的娘亲、弟弟又是怎样的人物?!这都是她们为了敲诈小妇人,才串通这静宇尼姑陷害小妇人的!求大老爷替小妇人伸冤啊!”
赵知府见她越喊越理直气壮,就“啪”的拍一下惊堂木:“住口!那本府就如你所愿,传杨家姑娘上堂来对质!”
“哄——”
大堂之下顿时乱了套,有些不三不四的衙内们干脆吹起口哨来,谁也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能大饱眼福,看到一个闺阁千金出堂应讯!
崔杨氏也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真的要让杨月晗过堂,她先是一阵惊讶,随即又心里暗暗一阵得意,横竖那杨月晗只要上了公堂,就名声尽毁了,自家那个书童又最是机灵的,一会儿只要咬死了他和杨月晗有私情,那就能证明杨月晗人品不堪,进而推论出她们母子三人都是无耻之徒了!
“来人!将书童崔贵带上堂来!”
赵知府一声令下,两旁衙役齐齐答应一声,紧跟着,就有差役将一个长得白白净净、一双吊斜眼、书童打扮的家伙带了上来,正是崔府大少爷的书童,传说中和杨家小姐杨月晗私通的男主人公,崔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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