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梁氏原本笑盈盈的脸庞瞬间沉了下来,月晗不由叹一口气,梁氏也是书香人家闺秀出身,骨子里自有一份傲气,这段时间里她蒙受不白之冤,被谢老太太禁足,夫君谢建文不但不替她出头,反而干脆绝不踏足绿静轩,避免和梁氏见面,这让梁氏心里头哪能没有怨气?
“娘,”月晗一边乖巧的给她揉着肩膀,一边轻声劝解:“晗儿听说,佛门有《善生经》,讲到夫妻相处之道,说‘妻复以五事恭敬于夫,云何为五?一者先起,二者后坐,三者和言,四者敬顺,五者先意承旨’这话怎样解释?”
梁氏柳眉微蹙:“无非是让女子要恭顺对待夫君罢了。”
月晗摇摇头:“晗儿不这样看,晗儿觉得,这其实是教女子要发挥温柔善良的特点,要知道,上善若水,柔能克刚哦!”
梁氏有些失神的一笑:“温柔善良,上善若水?晗儿,你觉得娘自从嫁来谢府,还不够温柔善良吗?”
程妈妈对于佛法听的似懂非懂,对于梁氏现在的抱怨却是听得明白,当下红了眼眶,替梁氏打起抱不平来:“就是啊,夫人自从嫁过来,伺候老太太恭顺尽心,对待大小姐二小姐和两位姨娘也亲善有加,可是到头来,还不是被她们争先恐后的算计!”
月晗给梁氏揉肩膀揉的差不多了,又改揉为敲,一边狡黠的笑一笑:“所以这温柔善良还要分人,对待潘姨娘和陈姨娘这样算计娘亲的,自然要像冬天一样冷酷无情,不过对待谢老爷,娘还是要继续以柔克刚啊!”
见梁氏虽然不说话,眉宇间却块垒难消,月晗叹口气:“娘,您看,每个世间女子这一辈子,和谁在一起时间最长?
爹娘吗?他们只能陪我们走过前十几年,等我们出嫁了,他们纵然再心疼关爱,也鞭长莫及了;
子女吗?他们也只能陪我们十几年,一旦他们成了家,哪怕还和我们住在一块,难免也会惦念起自己的小家庭了,更不用说那些远嫁万里或者求取功名的,经年不见,都有可能;
只有夫君,从青葱岁月到白发苍苍,会和您一直携手相伴,像那明代的严嵩和他的欧阳夫人,一路扶持六十年,这是多么深厚的缘分?”
月晗说的道理,不过是从后世一篇心灵鸡汤里看来的,但是放到这个时代说出来,却听得梁氏心动神移,这个时代的女子不可能有事业,全部的生活就是围绕着家庭,夫君对她们而言,自然意义更重,以至于梁氏听到后来,潸然泪下,连程妈妈都摸起眼泪来。
月晗心里叹息,口中却趁热打铁:“娘您还年轻,谢老爷也正当壮年,未来还有几十年的岁月要走,就冲这个,还不值得您先低低头,让一步路?”
话说到这里,月晗见梁氏珠泪盈盈只是掩袖哭泣,却不反驳什么,显然已经被自己有些说动了。
起身去拧了一块毛巾,回来给梁氏擦脸,月晗又笑盈盈的逗趣:
“当然,《善生经》上还说了,‘夫之敬妻,亦有五事。云何为五?一者相待以礼,二者威严不阙,三者衣食随时,四者庄严以时,五者委付家内’,这夫君也要学会对娘子待之以礼,温柔体贴,这些嘛,就等娘亲以后慢慢教训谢老爷吧……”
梁氏被她的逗趣弄得哭笑不得:“什么教训老爷!胡说八道!”
不过,让月晗这么一插科打诨,梁氏原本郁结多日的心绪总算纾解了许多,打起精神用了些点心,预备即将到来的一场大闹。
申时末刻,暮色初起,绿静轩里小包子杨月昇的乳母孙妈妈,夹着一个包袱,悄悄出了绿静轩,往谢老太太的荣晖院走去。
因为这些日子憋足了劲要治好谢老太太的眼疾,大小姐谢知凤几乎把衔月轩的上下人等都带了过来,从采买到做饭熬汤、再到上菜都有她的人盯着,严防再次出现药膳被掉包的情况。
小丫鬟春明也被分配到监督布置碗筷的任务,眼巴巴守在厨房里,看着厨房婆子把一大堆碗筷都用热水烫干净了,预备晚上用,她才算放下心来,到院子里吹吹风透口气。
天空有鸽哨响起,春明刚抬头看到天空中的鸽群,就听到墙角有人小声招呼她。
春明转头看去,原来是前几天刚被她忽悠过的孙妈妈。
春明犹豫一下,本来不想过去,又看到孙妈妈脸上满是急色,想想她是绿静轩里的乳妈妈,春明还是堆起笑脸,热情的走了过去:“孙妈妈,有什么事?”
孙妈妈神秘兮兮的拿出一个包袱皮:“春明姑娘,你前两天不是问我有没有把这个包袱放到晗姑娘书箱里吗?就是装着柳条小编筐的这个包袱……”
春明头皮一紧,刚要翻脸说一句“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没想到孙妈妈就紧接着开口:“奴婢今天才知道,那套柳条小编筐不在晗姑娘的书箱里,而是被放到别的地方了!”
春明顿时心跳加速了几拍,想到前几天因为没搜出那套柳条小编筐来,陈姨娘扣下她一大半赏钱的事,她忍不住抿抿嘴唇,小声问:“晗姑娘放到哪儿了?”
孙妈妈却没急着回答,而是一脸好奇的看看她:“春明姑娘,那套柳条小编筐是我们晗姑娘的吗?我这两天怎么恍惚听着,好像说晗姑娘送给大小姐了呢?”
春明心虚一下,随即装成不耐烦的样子一挥手:“肯定是晗姑娘的!晗姑娘是和大小姐一块赏玩过那套东西,可我们大小姐珍宝无数,哪里会看上那么套小东西?!”
孙妈妈突然直起腰来,两只眼睛像要喷出火一样瞪着她,直冲冲的询问道:“可我怎么看着你给我的这套柳条小编筐,和之前那套不大一样?!是不是你故意给我一套假的,让我骗我们姑娘的?!”
春明眼睛一瞪张口就要骂人,但想想陈姨娘那里白花花的赏银,还是勉强支吾一声:“肯定是你家晗姑娘的,就是知府少爷送的那一套,你快点跟我说现在放到哪里了!”
孙妈妈听了这话,不再迟疑,突然伸手,狠狠一巴掌就扇到春明脸上:“小蹄子!居然骗着我去陷害晗姑娘!我打死你这个小蹄子!”
春明冷不防吃了这一巴掌,孙妈妈手劲又大,这一下又是含恨出掌,登时把春明扇的原地转了半个圈,左腮也高高肿了起来,眼泪鼻涕都一块下来了。
“快来人呢!”春明捂着腮帮子,一边恶狠狠的瞪着孙妈妈,一边大喊:“绿静轩这婆子疯了,突然打我!”
孙妈妈也不怕她,也不逃走,反而站在原地,咬着牙一下一下掴她头脸:“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居然敢算计人,还敢算计主子,看我打不死你这个小蹄子!”
春明一边狼狈的躲闪,一边开口恐吓:“小心我让大小姐和陈姨娘打折你的腿!”
没想到她马上就听到一个熟悉的、满含怒气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出来:“小贱人!我打折你的腿才对!”
春明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如同被五雷轰顶,吓得也忘了躲闪,咕哝了一句“大小姐”,就赶紧跪下了:“大小姐救命啊!”
谢知凤由月晗陪着,从墙角后面转出来,怒气冲冲的一脚就踢在春明肩膀上,登时把春明踢了一个倒仰:“该死的丫头!”
春明这时已经明白过来,知道孙妈妈方才是故意来套自己的话的,而且谢知凤和杨月晗肯定都听到了,这一想明白,她更是魂飞魄散,爬起来没命的磕头:“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
谢知凤一向性子要强,这会儿又深恨春明给自己丢了人,当下也不说话,又是一脚狠狠揣在春明胸口上,这才骂道:“来人呢!给我把这小蹄子拖到二门打烂了再说!”
月晗眼看她那两脚把春明踢得不轻,于是开口:“大姐姐,还是先问谁指使她这么干的吧。”
谢知凤得了提醒,立刻弯下腰,狠狠掐住春明的耳朵:“谁给你出的这个馊主意?!还不赶紧说出来!”
春明被谢知凤的狠戾吓得魂都要飞了,赶紧回答:“是陈姨娘,陈姨娘交给奴婢那套柳条编的小筐子,也是她教奴婢骗了孙妈妈,把东西放到晗姑娘书箱里的!大小姐饶命!晗姑娘饶命啊!”
谢知凤听了却是一怔,随即手上用劲,猛地把春明的耳朵拧的转了一圈,恶狠狠的道:“你还敢血口喷人!”
春明耳朵被拽的生疼,却顾不上哭,赶紧辩解:“奴婢不敢欺瞒大小姐,真的是陈姨娘吩咐奴婢干的……”
月晗细声慢语的开口:“你为什么要替陈姨娘做这事?”
春明听了这话,顿时委屈万分:“陈姨娘说奴婢只要办好了这件事,就赏给奴婢两串钱,可是奴婢做完这件事,陈姨娘却又说她去找了,东西不在里面,一个劲的埋怨奴婢没办好,只给了奴婢一串钱……呜呜呜呜,那串钱现在还在奴婢的包袱里呢……”
谢知凤顿时傻了眼,显然一时之间,不能相信在她面前一向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陈姨娘,会敢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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