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里面并没有药，再香醇的美酒，一杯也醉不倒齐乐。
他朝楚留香靠过去之时，左手已经先一步扶上了他的肩膀，还带着湿冷水汽的手指似有似无地轻轻擦过楚留香裸.露在外的脖子上的肌肤。
香帅不仅会踏月留香，还是个多情的人。
他甚至在齐乐靠过来的时候，伸手去扶他的腰。
坐在楚留香对面的无花，却始终没有说话，似乎连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
齐乐的手已经要揽上楚留香的肩，而楚留香的手也已扶住了他的腰。
气氛看起来暧昧得不得了。
可就在这样暧昧得让人都有些脸红心跳的气氛中，齐乐突然骨碌碌一个打滚，竟然狼狈不堪地从椅子上滚到了一旁。
他伸手在地上一撑，迅捷无比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怒目瞪着楚留香。
楚留香另一只手中的酒杯甚至没有洒出一滴酒，他的人仍然含笑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就像是个殷勤好客的主人。
只有齐乐明白，刚才他扶向自己腰的手，认准的却是他腰上的大穴。若不是他反应奇快，只怕就真的软成一滩泥了。
楚留香的目光在齐乐脸上一个打转，便飘向了他左手的食指上。那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暗沉的，并不起眼的指环。
指环上有一根很短，很锐利的针。
针上面，有江湖中最厉害的麻药。
齐乐注意到楚留香的目光，眼神飘忽了片刻，最后还是只得轻哼一声，随手撸下那指环扔进了怀里。
“如此良辰美景，佳肴佳酿，两位又何必为了些凡尘俗物弄得如此不开心？”无花微笑着对齐乐合十：“居士何不坐下，今日只品酒论禅，如何？”
齐乐眼珠转了转，慢慢又挪到了小几前坐了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便主动伸手提起酒壶，拿过楚留香的酒杯，替他斟满了一杯酒，道：“昨日灌水之仇我迟早会报，不过今日……”他双目炯炯看向了无花，“我给大师面子。”
楚留香也不出言揭穿他，齐乐坐着的可是他所谓仇人的椅子，正准备喝的也是他所谓仇人的酒。
他笑着接过了那酒杯，送到了自己嘴边，却在齐乐期待的目光中，止步不前。
“这杯酒，可是为了让我们化敌为友？”楚留香问道。
“当然是。”齐乐敷衍地点了点头，看着楚留香准备饮酒的动作，目光显得更热切了一些。
楚留香却突然将酒杯端离了自己的嘴唇，沉吟片刻，竟将那杯酒送到了齐乐的面前，笑得又是风流又是魅惑：“那这杯酒，我们该各饮一半才是。”
齐乐深深地看入楚留香的眼睛，对方的目光温润幽深，让人看不出深浅，也看不穿他的心思。
美酒当前，不大的舱房中淡淡的郁金花香和无花身上更为清淡的檀香交织在一起，酒不醉人，人已自醉。
齐乐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醉起来。
他微微低下头，也不伸手去接，就借着楚留香的手去饮那杯中的酒。
酒香甘冽，尝不出半点迷药的味道。
楚留香终于收回了酒杯，饮尽了杯中余下的半杯酒。
他目光中的笑意更浓，温暖的手伸向了齐乐的脸颊。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干燥的指腹仿佛摩擦起了齐乐脸上的热度，还沾染着些许酒液的唇被拇指扫过……
齐乐的脸仿佛更红了。
刚才翻窗而入，喝着别人的酒，还试图用套着毒针的指环去刺人的仿佛根本就不是他。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羞涩漂亮的青年，正用更加羞涩的目光悄悄去瞧自己英俊的心上人。
直到楚留香的手倏然从他脸颊滑落，无力地落在他的肩上。
齐乐伸手拍掉了楚留香的手，坐在椅上沉默了片刻。
老实说，他不太相信楚留香会被酒中的迷药药倒，也不相信因为自己先喝了半杯，就已经彻底消除了对方的疑虑。
他将楚留香的手从自己肩上挪开，来回在舱房中走了好几转，几次想伸手去掏仿佛正昏迷不醒地伏在桌上的楚留香怀中东西，却又在手将要碰到对方肩膀时收了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无花始终没有多说什么。
齐乐的目光在楚留香身上来回扫了好几次，终于看向了无花，问道：“大师，你说他是醉了还是？”
“酒不醉人。”无花微微一笑。
齐乐又转了一圈，目光还是看向了无花：“大师，若我想要香帅身边一样独特的东西，可有什么办法，让他心甘情愿给我？”
“你若有正当的理由，他并非小气之人。”
拿人钱财，帮人办事，这算不算正当理由？
齐乐又在舱房中转了一圈，有些一筹莫展了。楚留香能猜到他会再次回来，能好整以暇地在这里守株待兔，那这艘画舫自己再随便闯了，只怕别说自己要的东西了，就是脱身也难。
想到昨夜的湖水，齐乐牙齿又有些酸了。
他终于不再犹豫，转身走到了舱房的窗户旁边，对无花说道：“三日后我会再来，大师保重。”
齐乐说着，人已经如乳燕投林般穿窗而出，修长的身体在湖水上漂亮地几个起伏，迅捷无比朝湖岸边而去。
“怎么样？”他还未到岸边，伏在桌上的楚留香突然说道：“我说得不错吧？他的燕子三抄水，学得极是地道。”
“姿势也很美妙，到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无花的目光仍然看向齐乐离去的方向，轻声说道。
“哦？”楚留香抬起头来，看向了无花，“该不会是……那人？”
无花没有再说话，看着楚留香面前那个被齐乐饮过的酒杯，又笑了。他看着自己这个相交多年的老友，难得有了开玩笑的兴致，缓缓念出了江湖那句人人都很耳熟能详的话：“盗帅踏月留香……”
楚留香却只是微微一笑，他伸手拿起那酒杯把玩了片刻，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还真是有些，捉摸不透了。”
三日后，齐乐当真大摇大摆上了门。
这一次，他不再是一身夜行衣，而是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宽袍。头发不再是*的，被一根青玉簪整整齐齐束在了头上。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盒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裹。
即便如此，他仍然在湖面上几个纵跃，便稳稳掠上了楚留香的画舫。
他到的时候，楚留香正躺在甲板上晒着太阳。
听到动静，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睁开了眼睛看向齐乐，直到看着他手中的大盒子和背上的包裹，才有些惊讶地坐了起来，问道：“你这是？”
盒子被齐乐打开了，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香料。背上的包裹也被摊开放在了地上，里面同样各种各样的香料。
打开的瞬间，浓郁的，混杂着各种香气的味道顿时弥漫了整个甲板。
齐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留香，那香气熏得他几欲作呕，可楚留香却还是没事人一样，就连一开始的惊讶都没了，正微笑着伸手拨弄那些香料，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么多的香料……”齐乐张开双手，比划了一圈，道：“换你一瓶，总够了吧？”
“你三番五次前来，便是为了我那郁金花香？”楚留香有些不敢置信，又觉得有些好笑。
齐乐扬了扬眉，道：“不错。”
“如果我不换呢？”
“喂。”齐乐不满，“这么多换一瓶你也不肯？”
楚留香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低头又看了看那些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道：“还真难为你了。”
那些东西，几乎涵盖了大江南北所有品种的香料，甚至包括做菜用的八角、三萘、香叶等物。
齐乐没想到楚留香竟然如此软硬不吃。
打，他是肯定打不过的。
骗，对象如果是妙僧无花的话还差不多。
现在连公平交易，对方也不肯……齐乐还真有些犯难了。
关键是昨天他的主顾苏铭还专门遣人来通知他，若是半个月之内拿不到那香，此次交易便作废了。
想到或许是自己的小店开业以来的第一桩失败交易即将诞生，齐乐就忍不住肝疼。
他又来回走了几步，阳光下混杂的香味越来越是浓郁，让他简直受不了。
可再看楚留香，对方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忍不住在楚留香面前蹲了下来，“唰唰唰”打开好几个特别浓郁刺鼻的香料盒子，问道：“你不觉得难闻吗？”
楚留香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面不改色地看着齐乐，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嗅觉，一向不太灵敏吗？”
齐乐眨了眨眼睛，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这则消息，会不会有人花钱愿意买。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对不起……”他眨着眼睛看着楚留香，一脸内疚的模样，“我不知道……”
“没关系。”楚留香笑得十分愉快，“这么多年，我也过得很好。我该感激，我失去的是嗅觉而不是味觉，不是吗？”
四目相对，就连空气中中人欲呕的香气，似乎都让人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齐乐的眼睛看着楚留香的眼睛，脸上内疚之色不减，脑海里却连续转过了十七八个念头。
“饭已经好了，可以下来吃……啊！什么味道？！臭死了！”突然响起的脆脆甜甜的女子声音，却打破了越来越暧昧的气氛。
通往船舱的门被人打开，齐乐只看见一个麦色肌肤，大眼睛小嘴巴，长得比声音还要甜美几分的女孩探出头来，很快便皱着眉头，被那一大堆混合香料的味道熏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那扇门再次被人打开了，一个大大的托盘被人送了出来，那甜甜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你在外面吃吧，别把那臭味带了进来！”
这一次，那女孩连头都没露出一点，便又飞快地关上了门。
楚留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笑了笑便自己去端过了那托盘。盘子里装着两只清蒸乳鸽，还有一碟酱牛肉，一大碗清炒虾仁，以及一盘看起来便很吸引人食欲的宫保鸡丁。
当然，还有两碗晶莹的米饭。
楚留香招呼齐乐：“甜儿知道你今日要来，午饭特地准备的两人份。”
可齐乐哪有心思吃饭，他已经要被自己弄来的香料熏死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楚留香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将那香卖给我？”
“因为那是朋友所制，天下都知道盗帅留香留的是什么香，若是被有心人得了去，只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是在江湖中漂泊的人，应该能够明白他话中之意。
可是齐乐却偏偏仿佛听不懂似的，振振有词说道：“所以啊，你就不该只用一种香，若是你每日换上一种，那样即使有心人得了去，也无可奈何了。况且……”他又道：“既然有人能制造出这香，必定会有第二人可以的。”
楚留香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招呼道：“吃饭吧。”
他看着齐乐因为嫌恶而紧紧皱起的眉头，微笑道：“你看，这样的时候，我便更加感激上苍，夺走的只是我的嗅觉，而不是味觉。”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当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齐乐再次，铩羽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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