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乞求道:“掌柜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为人那么仗义,心地这么善良,怎能忍心让他病死街头、弃尸荒野啊,况且你看他,穿得这么好,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不是王族也是贵族,即便他身上现在没钱,可他家里一定有啊!到时候您可以狠敲他一笔,发一笔横财,您就发发慈悲吧!”
小七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男子,他脸色惨白,额头的几根青筋根根凸起,鬓发和额头粘着一层汗液,他脸部肌肉僵硬,清晰可见地紧咬着牙关,整个身体都跟着微微地颤抖着,那应该是一种极度的疼痛,可他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小七的心莫名地揪起。(
家奴的饲养)
邱旺财皱眉说道:“你少给我扣高帽子,他不会是瘟疫吧!据说青丘国那边可闹瘟疫呢!要是瘟疫,给我多少钱,我也没命花啊!”
小七扯出一丝难看的笑:“不会,他不是从青丘国那边来的,况且,瘟疫也不是这个症状。”
邱旺财伸着脖子,嫌恶地望了一眼那男子,说道:“告诉你,他的一切费用,都从你的工钱里扣,不要以为就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蒙混过关,我邱旺财就算是睡着了,都是睁着眼睛的。(
无厘红尘)”
小七谄媚地笑:“是是是,马王爷有三只眼,您有四只,咱比他多一只。”
邱旺财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小七松了一口气,可是那邱旺财又折了回来,问道:“小七,驴呢?我刚才怎么没看见驴?”
小七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笑着说:“呵呵!掌柜的,我把驴给你换了一匹高头大马,您快去看看吧!”
邱旺财一听,眼睛骤然变得雪亮,弓着腰,背着手转身出去,嘴里嘀嘀咕咕着:“和你那老娘一样爱多管闲事儿!”
邱旺财终于走了,大夫姗姗而来,小七立刻起身给大夫行礼,大夫看了看男子的脸色,又翻了翻男子的眼皮,随后摸了摸男子的脉搏,大夫闭目凝神,先是蹙眉,再是眯眼,再是摇头,最后是叹气!
小七和小六瞪大了眼睛看着大夫,小七问道:“大夫,您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的,他怎么样了?”
大夫轻捻胡须,说道:“怪啊,真是怪!”
小七急了:“大夫,您别光是怪啊!到底怎么了?”
大夫慢条斯理地说道:“脉象平缓,好似水上浮木,忽而急促,又如坠湖石子,表象上看,像中毒,脉象上看,却又不像。(
逆乱青春伤不起)”
“大夫,他到底是什么病?”
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叹了口气,理了理自己身前的衣袍,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又缓慢地喝了盏茶,小七急得真想揪着他的衣领,把他的胡子都给拔光,然后再大吼一声:你他妈的,给我快点儿。
大夫终于开口了:“能断定,他此刻一定非常疼。”小七心中翻了一记白眼,这还用你废话,这我也能断定。
小七定定地望着大夫,大夫缓缓说道:“恕我无能为力。(
铸神傲天)”
小七瞥了一眼男子,缓缓说道:“辛苦大夫了,六哥送大夫回去,诊金照付。”小六把大夫送走,又折了回来。
小七坐在男子的榻旁,说道:“六哥,把镇东寿康堂的贾大夫给我请来。”
小六转身离去,片刻,贾大夫来了,再后来,申大夫,再后来,李大夫,王大夫都来了,……得出了一个结论:男子现在浑身非常疼痛,可是那是除了瞎子都能看出来的,根本不用诊脉,小七颓然地坐在他的榻边,一盏油灯照着他苍白的脸,他看着他,那蹙紧的眉头,紧抿的双唇下,一定是一种深入四肢百骸的剧痛,小七不仅打了一个哆嗦。
小六站在屋中,说道:“小七,你从小就天天背医书,现在也天天看,而且干娘当年也是朝阳谷中有名的大夫,不如……你也给这公子把把脉吧!”
小七抬眼瞥了一眼小六,低声说道:“不行,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我怎么能行,我---不行,况且那年给五哥看病,差点要了他的命,我,我不行--”
小六依旧说:“小七,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你怎么还是念念不忘的,你心里的那到槛儿不过,你难道要一辈子只看书,不给人看病啊!你就试一试呗!”
小七心乱如麻,摆手道:“出去。(
至尊少女复仇记)”小六撇着嘴巴出去了,小七看着床上的男子,他仿佛正在生死边缘挣扎,那是怎样的疼痛,让他浑身肌肉跳动,衣衫浸湿,冷汗涔涔。
窗外明月高悬,邱旺财拿着算盘,乐呵呵地走了进来,边说边把算盘扒拉得噼啪响:“小七,我看见那匹马了,不错,是匹千里良驹,这回你没给我做赔本的买卖!以后继续啊!”小七压根儿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嗯嗯地答应。
邱旺财没有离开,理了理衣袍,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说道:“蓝小七,你这个败家子儿,自己会看病,还花银子请大夫,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因为,因——”
“因为什么因为,他又不是你爹、你爷爷,治不好,还治不坏吗?反正那些大夫都说无能为力了,你权当他是一个死的,死猫、死狗什么都行,你只要尽力就好了!就像你娘当年给我老婆接生一样,她也一样没给人接过生,可是人总要有第一次。(
强悍老公你够狠)”
“可是娘说,小强最后还是--”
邱旺财垂着脑袋:“那是他的命,不怨你娘。”说完邱旺财起身欲离开,可他突然止住了脚步,背对着小七,脊背笔直,微微抬起头,低声道:“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体里流的是谁的血,也不要忘了你的母亲是谁!她可是青丘国百姓心中的——神。”
小七愣愣地望着邱旺财的背影,那低沉的声音,笔直略带孤独的身影,是他所不熟悉的,门扉开启,又合上,留下满室寂静,小七心里纠结着,他身体里流的血,就注定他必须学习医术,尽管他对此一直不太心甘情愿,可是为了母亲,他也一直坚持着,就在两年前,他决定施行一下医术,想看看这许多年来学习的成果,恰逢那日小五生病,可是因为不知道小五对一些药材过敏,险些要了小五的小命,第一次看病便出师不利,在小七心里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这两年他一直只看书,不敢给任何人看病用药。
一间黑暗的小屋中,只有一盏如豆的灯火,靠墙的几案上,摆着一个木雕灵位,灵位前放着一个青铜香炉。
小七拿着三炷香,在灯火上点燃,青烟袅袅升起,三道清浅的香烟渐渐扩散成一片迷蒙的薄雾。
小七跪在灵位下,看着灵位,低声道:“娘,小七,小七辜负了您,小七不能像您那样济世救人,还差点要了人的性命,小七没用。”小七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水汽,缓缓垂下了头。
静谧的室中,只有小七的心跳和呼吸声,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似踏着声声海浪从远方飘来:“小七,我的孩子,你并没有辜负娘,你一直都是娘的骄傲,娘的愿望,是希望你平安快乐的成长,如今,娘很安心。”
四周一片漆黑,小七瞪大了眼睛,看着灵位焦急地说道:“娘,是你吗?娘,你在哪儿?小七想你。”
室中渐渐升腾起一团蓝色迷雾,那迷雾如一团轻烟,让室内变得扑朔迷离,蓝雾渐渐聚拢,慢慢幻化成一个美丽的蓝衣女子,女子眉目舒展,温和地笑着:“孩子,娘也想你。”
小七跪着向前,泪眼婆娑道:“娘,你还好吗?”
女子暖暖地笑着:“娘很好,不要担心娘。”
小七道:“娘,你为何早早就抛下小七,这许多年来,小七一直很孤独。”小七伸手去抓女子的手臂,可是手却穿透了女子的身体,什么也没有抓到。
女子笑着:“不要觉得孤独,娘……一直都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从不曾离开。”
小七仰着头,娘美丽的摸样,没有一丝变化,唇边的笑,永远如金色的阳光一般明媚,女子道:“孩子,今日为何愁眉苦脸?”
小七垂下头,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女子细细地聆听着,片刻道:“小七,你可还记得小时,母亲教导你的话。”
小七点点头:“记得,母亲说过:为医者,定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1),正所谓医者仁心,定要心怀天下苍生。”
女子含笑,点了点头:“没错,这话是你的外祖父从小教导娘的,可是如今,你心中有结,无法做到安神定志,自然不敢行医用药,此心结必须你自己慢慢去解,可是娘也曾教导你,治病不是一定要用药,还有很多种方法,你忘了吗?”
小七猛然惊醒,呼出一声:“我记得。”一抹刺目的白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何时坐在窗边睡着了,他侧头看着矮榻,矮榻上静静地躺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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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为医者,定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出自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大医精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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