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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病人总算少了点,没到晌午,武戒平就忙完了活计,正打算从诊堂出来,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他从窗户看过去,心里不禁泛起了苦笑,原来甘老四打着头,带着一帮人急匆匆奔着诊堂而来,其中有两人抬着一个门板,上面平躺着一个汉子,一只腿涔涔地往下滴着鲜血,一看便知是个伤重之人。
不用他吩咐,早有服侍的药童搭好了诊床,甘老四带着人进来之后,立刻连人带门板一起搁在了诊床上。
伍戒平打量了一下那汉子,竟像一个水上度日的渔夫,衣衫还没有干透,上面布满了泥垢。
经过询问证明自己猜得不错,随同甘老四进来的这些人都是靠着打鱼为生,受伤的汉子今日翻了舢板,被碎裂的木头洞穿了大腿,大家听闻城里有位“武神医”妙手回春,便走了十多里路慕名求诊。
伍戒平翻看了一下汉子的伤势,发现创口很不整齐,便拿了银针封闭了经穴,控制住出血以及解除他的痛处,随即问了问病史。
其中一个渔夫个头不高,言语很利落,据他说受伤的汉子本是个精明人,只因岸边水浅捉不到鱼,故而把船驶入深水区试了试,结果遇到了传言中的水怪,不仅将舢板弄个稀烂,而且还把那汉子伤了,若不是那汉子水性极好,及时忍着痛楚游回岸边,十有八九又会成了水底的冤魂。
救人要紧,伍戒平也没有多问,吩咐药童拿来了平时准备的草药消毒水,又打理好手术器械,抓紧时间给那汉子进行清创缝合。
那汉子虽然外伤很重,好在没伤到重要的血管和神经,经过他仔细的处理之后,应该不会引发残疾。
一众渔夫从来没见过这种伎俩,本来还在窃窃私语,随后便被他的神奇医术吸引住了,等到包扎完毕,他拍拍手直起腰的时候,大家纷纷竖起了大拇指,直道大开眼界,来这医治算来对了地方。
病算是治好了,可是这些渔夫都很穷,在伍戒平的点头之下,不仅没收诊金,竟然还白送了相关的术后药物。
渔夫们走了之后,甘老四翘起了嘴巴,想要埋怨却又不敢,还是伍戒平点破了他的心思,笑言说不准哪日遇到个有钱的,一定会把今日的损失补回来。
又过了些时日,大小姐看到武戒平太辛苦,便挑了一个清闲的日子,笑言给他一天的自由。
武戒平也想换换身心,出去放松一下,于是闲来无事便信步街头,思忖着打打牙祭,顺便浏览一下庐州城里的风情。
住在城内这么久,他还真就没有好好逛一逛此处的繁华,趁着今日有空,他很想见识一下听闻已久的巢湖水鲜到底是怎样的滋味。
最近他总听人说,巢湖的水鲜已经大量上市,做得滋味最地道的要数城东的老字号“清风楼”,那里的大师傅烹饪手段非常了得,当年吴王杨行密在世的时候,便时常前去光顾,留下了“食肆三千,清风第一”的赞誉。
如今武戒平已是庐州城内的名人,虽然没有前呼后拥的家奴仆人,但是走在了街面上,仍是引人注目,也有不少的朴实百姓,朝着他微笑点头,一口一个“武神医”的称呼着,这不禁让他颇有一点成就感。
到了清风楼,店主人竟然认得他,武戒平感到疑惑不解,其后才知,原来店主人的侄儿得了“石淋”,也就是“泌尿系结石”,经过他的一番诊治,已经疼痛缓解,并且排出了石头,全家上下为此高兴万分,能把他记在心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这种渊源之下,店主人透着亲热,特意给他从二楼安排了一个靠近窗子的雅致座位,几番斟酌又给他选了四个名菜,分别是“葱油酱焖银鱼”、“曹操麻鸭”、“水煎白虾”以及“庐江小红头”,最后再来一坛上等的“金波酒”。
“这‘庐江小红头’名字有点古怪,不知是一道什么样的菜?”伍戒平早知道其余那三样都是清风楼的招牌菜,唯独这个“庐江小红头”第一次听闻,未免生出了好奇心,笑问店主人。
店主人告诉伙计前去准备,然后笑着回答道:“这是庐江一带的名吃,本不是什么菜品,而是一种糕点。虽然是用面做的,但油糖滋润,色泽金黄,一看就能引起食欲,送入嘴中,香甜酥松,细腻无渣,实为不可多得的美食。”
伍戒平咽了咽口水,叹道:“自古江淮一带,民风锦绣,巧匠辈出,不知创造了多少巧夺天工的东西,可谓是地杰人灵啊。”
“不知武神医原籍何处?”店主人听他一赞,也觉脸上有光,不禁笑得更加欢畅,随口便问了一句。
伍戒平稍稍沉吟一下,跟着微笑答道:“在下是河南人。”
精明店主人从他稍纵即逝的犹豫中掌握了分寸,不再多问,笑呵呵地暂时辞别他,去忙别的事情了。
酒菜上齐,伍戒平本来心情大好,忽然想起自己和龙老爷子在芙蓉楼醉饮的情景,不禁生出许多唏嘘,忙叫小二在自己对面又摆了杯筷,权当有龙老爷子坐陪,这才自斟自饮,吃喝了起来。
银鱼和白虾都是巢湖特产水鲜,经过清风楼大师傅的精心烹制,味道果然鲜美无比,至于那道“曹操麻鸭”做得更是骨肉分离,酥烂可口,伍戒平吃到酣畅,一坛陈年“金波酒”早已喝个干净,他一边品尝名字有点古怪的“庐江小红头”,一边打算呼唤小二,再来一坛酒。
“小二,上酒!”
忽然,从一楼飘上来一个极为阴柔的声音,由于此时食客不多,而且无人喧哗,所以听来格外清晰。。
伍戒平吃了一惊,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回想一下,猛地记起一人,一颗心瞬间紧绷起来。
欧文蜃!
为了进一步确定一下,他走到楼梯口,往楼下仔细看了看,果然见到一个打扮艳丽的高挑背影。
用不着再看前面,伍戒平便可确定自己猜的没错,欧文蜃那种妖异的气质极为特殊,万千人中,只需一眼便能把他认了出来。
他的座位挨着楼梯口很近,背对伍戒平,正在倾听店小二自报的酒名。
“呵呵呵,就来一坛‘女儿红’!这酒名也好听,味道也不错,你只管捡香醇的上,钱财不用考虑,自然不会差了分文。”听完了酒水名称,欧文蜃喝了一口茶水,娇笑两声吩咐了下去。
店小二正要领命而去,却又被他叫住。
“小二留步,我听说你们庐州城最近出了一位名医,年纪虽然不大,医术却很高超,你帮我看看,他长得是不是这个样子?”
欧文蜃语气温婉,说得也很客气,从容在怀里掏出一件东西,竟是一幅用宣纸画制的人像。
当他打开的时候,伍戒平藏在楼梯口,一眼看了个清楚,画中的人正是自己。
做画之人笔意轻盈准确,将那人像画得神韵十足。
伍戒平忽然心有明悟,一定是他的事情被争相传诵,引起欧文蜃地注意,这才携带着他的画像,前来庐州碰碰运气。
店小二看了看画像,毕竟也是颇有阅历的人物,先不忙回答认识与否,倒是旁敲侧击地询问起欧文蜃的底细来。
欧文蜃一点就透,已从店小二的神态言行中,猜到自己这一次应该是来对了地方,便含笑收起了画像,竟不再询问。
伍戒平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现在下面的楼梯口正被欧文蜃堵着,他当然不能从那里走脱,可是由二楼的窗户出去,以他现在的身份影响,必定会引起骚乱,一旦诱发欧文蜃警觉,凭着那种骇人的轻身功夫,他就算先跑出两条街,最终也一定会被追上,看来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等到欧文蜃吃喝完毕,先离开了这里,他才可以出了清风楼。
“武先生,你果然在这里!”
伍戒平正思忖间,楼梯口闪出一个婀娜的身影,竟是大小姐。
她朝着伍戒平打过招呼,便在对面坐了下来,察觉到他面色冷峻,再又看到自己的身前竟然也摆了一副杯筷,不禁面色一变,冷得像一座冰山。
自从伍戒平开始设堂诊病,她对他已经改了称呼,人前人后称呼为武先生,透着十足的尊敬。
伍戒平此刻心乱如麻,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心不在焉地随口问了一句:“你不在医馆呆着,怎么有空过来找我?”
大小姐没有回答,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过,朝着两旁看了看,轻声问道:“是不是还有人啊,如果不方便我可以离开?”
一句话让武戒平糊涂起来,随后眼光掠过那副杯筷,不禁恍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你是误会了,那副餐具我是为一个故人设的,他曾经和我把酒言欢,不胜融洽,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我一时心有感触,便弄了这么个场面。其实,除了我自己喝酒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
大小姐脸色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沉默一小会儿,这才缓过点羞涩,别着头说道:“我来找你……”
“呵呵呵,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许王殿下一向可好啊?”楼梯口忽然闪现出欧文蜃的身影,他粉嫩的脸上流光纷呈,显得非常兴奋。
武戒平脸色一变,心头骤沉,淡淡的答道:“本来感觉还可以,可一见到你这不男不女的货色,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大小姐愕然,连忙站起来,回头瞧看。
欧文蜃并没有因武戒平的讥讽而发怒,相反的竟然笑得更加浓郁起来,他背着手,走到大小姐旁边,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咂咂嘴儿,不屑一顾的说道:“我以为你过得有多么惬意呢?原来整天跟着一股子骚气的雏儿厮混,真是浪费了大好人生,也枉费了龙飓渊的一番苦心啊!”
“你是谁,嘴巴怎这么臭?”
大小姐虽然不知道龙飓渊是谁,也不知道这和武戒平有什么关系,但那下作的言语,还是让她大为震怒,还以颜色进行诘问的同时,身子往旁边移动了一下,神色极度阴冷,摆出一种随时都要出手的架势。
旁边的食客一见到这种阵势,只要不是脑残,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了什么,于是纷纷鼠窜下楼。
武戒平知道大小姐本事不小,可他更知道她绝不是欧文蜃的对手,当下心头大急,说道:“他叫欧文蜃,乃是东海璇玑岛的妖孽,特意来到庐州找我麻烦,你赶紧走开,这里不关你的事。”
最后面两句话,他的语气很冷厉,希望激发大小姐的傲气,以至于让她甩手走开,别受到了牵连,哪曾想她这一次竟然一反常态,恍若没有听到他的言语,一直紧紧盯着妖气四溢的欧文蜃,丝毫没有置身事外的征象。
欧文蜃斜睨了一眼武戒平,忽然收起了笑容,脸上闪动着一丝妒忌,厉声说道:“就算她理解你的苦心,只怕今日也不能一走了之!”
“你乃一代宗师,怎么能如此不讲道理,刘知远本是要我的命,这与她何干?”武戒平十分焦急,气愤之余,竟然抓起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欧文蜃握紧拳头,淡淡的说道:“刚才如果不是楼下客人私语,让我知道了她就是收留你的伯宗医馆大小姐,我也不会知道你就在楼上,如此前因后果,怎能说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呢?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大小姐舒展开眉头,忽然间像是放下了什么事,一边泛起微笑,一边淡淡的说着。
欧文蜃摇动着脖子,发出关节摩擦的声音,叹道:“瞧着你俩似乎想做一对儿同命鸳鸯,那我就成全了这桩美事吧!”
他猛吸一口气,身体发出了第一声爆响。
“等等,我问明一件事,然后你再动手也不迟!”武戒平知道那声爆响是他要全力出手的讯号,疾急开口阻止。
欧文蜃已经拿定了他和大小姐,闻言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龙老爷子现在如何?”武戒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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