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记沉闷的声响夹杂在金铁交鸣中,紧跟着伍戒平被一股仿佛平地升起的大力震飞,“咚”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
他忍住身上的剧痛,怒睁双眼瞧看,发现自己原先的位置竟然被龙飓渊占据,那把飞刀围着老爷子上下翻飞,不住的劈砍在两条布满鳞甲的胳膊上,火花四溅,发出好似金属撞击的声响。
伍戒平顿时明白了过来,一定是龙老爷子事先发现了倪端,及时出手,这才化解了他的危险。
他也算硬朗,虽然身子撞在墙上之后,连骨头节都跟着疼痛,但他还是一声没吭,硬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龙老爷子就挡在了伍戒平的前面,像一座巨大的屏障一样,护着他以免受刀罡劲气的席卷。
老爷子真气运行到了极致,身上罩着的紫龙增大了很多,随着身法的变化,以及肢体的运用,那条紫龙吞吐飞扬,气势逼人。
慕容春申虽然驻足于丈外,但依靠自身深厚的真气驾驭着飞刀,也着实不轻松,脚下坚实的土地,硬生生被踩出一个个寸许深的印记。
长约六寸的飞刀正是他的精气神所在,通过意念地操控,已经不再短小,携带着的刀罡有如实质,俨然变成了一把锋利异常的斩马刀,每一次劈砍都释放出了极大的威力,不仅在龙飓渊的鳞甲上引发了一串串的火花,而且还在地面和旁边的墙壁上,留下了一处处触目惊心的刀痕。
这种玄妙而且惨烈的打斗对于伍戒平来说,几乎从来没有想象到过,现在亲眼目睹了一切,几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甚至都有些怀疑,此时此刻是不是在做梦,然而身上的痛楚可以明确的告诉他,这都是真实的。
背着手观战的欧文蜃这个时候也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粉红的面颊上涌现出兴奋的神情,一双凤眼也都睁得很大,露出的眼神更是贪婪逼人。
他和伍戒平可不一样,作为当世武阶中前三甲的人物,自是能够把握住争斗双方最细微的变化。
龙飓渊和他是宿敌,大大小小打了十多场架,龙飓渊有多少斤两,他比谁都清楚,眼下瞧着老爷子守多攻少,貌似落了下风,可是身上笼罩的那条大龙却越来越威武,他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年金镛城外,天下驻世高手的应阶之战,龙飓渊最终显露的那一手“形神分离、飞甲裂空”的手段,瞬间让威震当时的稷下学宫七位第一流剑客全都灰飞湮灭,尽管那一战消耗了老爷子全身的功力,用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才休养过来,可是引发的那种让人叹为观止的奇观,一直让武林人士津津乐道,甚至一向眼高于顶的武林天骄王扶摇都击掌赞叹,直说如果亲自去战他,多半也会受伤。
欧文蜃和慕容春申相交多年,十分清楚这位老友的深浅,眼见着地面上踩下的脚印越来越深,知道他已经尽了全力,再过半个时辰,便会从锋锐最盛转入到颓败,说到底终究比龙飓渊还是差了一筹。
若是在平时,以欧文蜃这样的宗师级身份,绝不会和旁人携手同战,然而这一次来的时候,他已经当着刘远知的面夸下了海口,一定要在龙飓渊的手中把李从益抓回去,如果食言,那他日后再也没脸在人家的朝廷里混了。
伍戒平躲在龙老爷子的羽翼下,见到欧文蜃忽然把手从背后拿到了身前,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涌动出来。
虽然看不出来老爷子和慕容春申孰强孰弱,但他有一点很清楚,如果欧文蜃加入战团,老爷子多半抵不住。
他紧盯着欧文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想提醒老爷子注意,忽然,听到酒肆外面乱了起来。
战马嘶鸣,蹄声紊乱,竟似有人厮杀。
“儿郎们,宰了这些杀人越货的贼兵!”混乱中,有一个粗豪的声音猛地炸起,好似平地起了一声雷。
伍戒平大喜,听得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昨晚离开的刘僧塔。
“刘大哥,我和老爷子都被困在酒肆里,快来相救!”他赶紧抻着脖子,朝着酒肆外面发出了呼声。
刘僧塔从外面又喊道:“放心吧兄弟,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怎么会黑着心肠舍了你们不管。”
伍戒平心头大定,忍不住看了一眼欧文蜃,不禁呆了一呆。
欧文蜃对于外面的情形恍如未觉,仍然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察觉到伍戒平的目光,竟然笑了笑。
笑容很妩媚,可是伍戒平感到的只有心寒。
他意识到欧文蜃出手在即,果然,在这位璇玑岛大妖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身体开始如连珠般爆响起来。
在伍戒平惊叹中,欧文蜃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原先那张白净的脸皮布满了血丝,圆滚滚好似满月,一双眼珠子几乎努出眶外,身躯也扩展了一倍,衣衫之下,肌肉怒凸虬结,几乎要胀破而出。
就像一辆沉默的坦克,欧文蜃径直冲入了战团。
在此之后,酒肆里好像放起了鞭炮,气劲交接的声音连声炸起,只一小会儿的功夫,茅草修葺的屋顶便分崩离析,两边的墙壁也纷纷坍塌,灰尘泡土之间,酒肆里的气劲波及到伍戒平,把他紧紧地挤压在身后的土墙上,本来结实的面颊如同被一只隐形大手来回地抚弄摁压,不仅让他感到极为疼痛,而且还艰于呼吸视听。
忽然,一声极为亢奋的龙吟响了起来,随后,伍戒平感觉身子一轻,看到一条鳞片闪闪的紫色大龙把自己驮了起来。
龙爪飞扬,一个高大的身影被抛了出去,正是变了身的欧文蜃。龙口怒张,一下子咬住仿佛已经变成巨刃的飞刀,只听“喀吧”有声,飞刀碎为铁屑,与此同时,紫色大龙尾扫在了慕容春申的身上。
慕容春申立即飞跌,紫色大龙腾空而起,伍戒平不忘回身看了一眼,却发现龙飓渊已经颓废地坐在了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最让人不解的是老爷子原先那满身的紫色鳞片竟然不知所踪。
伍戒平如坠云雾中,竭力呼喊老爷子。
老爷子恍如未觉,仰天发出一声苍凉的利啸,跟着一双手臂陡然暴张。
伍戒平顿时被一股大力抛了出去,远远的朝着乱成一片的铁骑外围落了去。
就在他渐行渐远的视野里,刚才驮着自己的那条紫色大龙竟然神奇的炸开,化成了漫天紫色甲片。
天地间忽然陷入黑暗,直如虚空被一撕两半。
黑暗转瞬即逝,黑压压的铁骑被飞散的鳞甲射中,一下子倒下了一大片,人和战马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当伍戒平落在了草丛里,留在他视野中的最后一幕,竟然是龙老爷子仰面跌倒的高大身影。
他忘记了眩晕,也忘记了筋骨的酸痛,跌跌撞撞爬了起来,只有一个心思,跑过去看一看老爷子。
一骑飞奔而至,马上的骑客一把将他抓到了马背上。
“别动!贼兵太多,咱们得赶紧离开。”骑客紧紧地摁住伍戒平,语气里透着不安和急躁。
伍戒平见到竟是刘僧塔,不禁着急地说道:“咱们得回去看看,老爷子刚才倒在了地上,没准性命不保。”
刘僧塔紧命催动坐骑,叹道:“老爷子耗尽功力,最后一击使出‘形神分离、飞甲裂空’的绝学,目的就是想送你一程脱身,如果这时候回了去,咱们一定会被捉住,那样就白白辜负了老爷子的一番苦心。”
他说完,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不好,有一个家伙竟然徒步追了来。”
伍戒平连忙看去,果然见到一人快如奔马,疾驰追来,正是璇玑岛主欧文蜃,禁不住大惊。
“再往前走就是淮水,可是我看那家伙的速度太快,估计还没到河边,我们便被他追上了。”
刘僧塔忧虑重重。
又往前赶了一段路程,刘僧塔回头再看,发现欧文蜃离着自己已经不到一箭之地,禁不住更是心急如焚。
“我们的坐骑驮着俩人,一定跑不过他,等一下抓住机会把你先放下,然后我把他引开,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刘僧塔断然说道。
伍戒平并不糊涂,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点头叹道:“生死由命,我并不太在意,倒是刘大哥一定多加小心,日后好好寻一份营生,如果我真能活下来,咱们定当还有相见之期。”
绕过一座丘陵,旁边闪现出一处浓密的树丛,刘僧塔低声嘱咐了一句小心,然后马不停蹄,把伍戒平扔到了树丛里。
伍戒平顾不得跌得七荤八素,赶紧藏好身子,还没等喘口气,树丛前面衣袂之声猎猎作响。
他悄悄一看,发现欧文蜃毫无察觉的从前面飞快掠过。
虽然惊鸿一瞥,但在伍戒平心里还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本以为欧文蜃被紫龙抛出会受了重伤,哪曾想现在仍然生猛异常,跑动的时候好像足不沾地,如此轻身功夫就连他这种门外汉都羡慕不已。
他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震撼的念头,日后一定要好好学点武功,否则光有惊世骇世的医术,在这乱世之中,只怕也难以活下去。
藏在树丛中呆了一会儿,顺便也谋划了一下,他觉得继续往前走也许会遇到折返回来的欧文蜃,如果想安全一点,干脆朝着颍水方向走,就算再遇到缉拿自己的那些人,凭借优良的水性,他也应该不至于太被动。
原先的伍戒平是个残疾,瘫了一条腿,但为了增强体质,他在游泳方面下了一番苦功,说起水性还真就不错,
如今换了身体,两条腿都是好好的,这就更加增强了他的信心,于是从树丛中钻出来,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颍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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