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慧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大力,心里一股一股,泉水一样往指尖涌。(
天才狂妃,废物三小姐)
赵树森偷偷瞧着人,一面受着。
凌慧觉得这实在还不够,又捏着拳头捶打了几十下。
隔了一会儿,赵树森才轻轻地问了声:“你现在感觉好点没?”
凌慧说:“我想叫。”
赵树森悄悄说:“快熄灯了,值班老师快出来了。”
凌慧一把拉他起来往操场飞跑,在一堵墙边站定。凌慧松开赵树森的手,掴起嘴作喇叭状,对冷墙喊叫起来:“啊……啊……我就是一个傻瓜……天大的……大……傻……瓜……啊……”
余音未消,还在光溜溜的柳条间萦绕,不知是哪里冷不丁冒出一个中年男老师的宏音咆哮:“马上熄灯了,还不快回宿舍睡觉,狼嚎鬼叫的做什,那是几班的学生……别跑!站住!”
这边两人一面憋着一口气只管躲着那个声音往宿舍楼跑,远远还听见那个声音不依不饶的在叫。
凌慧觉着这一疯跑,心头笼罩着的凝重的愁云也甩在操场的柳树间了。
凌慧松开不知什么时候给赵树森拉着的手,笑看了他一眼,脚步轻快地跳进女生宿舍楼里。
一阶一阶爬楼梯的时候,凌慧反复警告自己:“你是回来复读考文凭的,怎么反倒给感情捉住手脚了,变成这么神经质,头脑不清,拿出斗志来,你的天不会塌下来的,你要记得你是回来考文凭的,要时刻谨记住你的这个艰巨的任务,好!我们回去睡觉喽,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你要做全新的你。”
可是早晨醒来,朦朦地睁开倦眼,回想一夜的长梦,怎么还是颜鸽飞?
除了阳光是新的,一切依旧,并未因为隔了一夜起任何变故。(
一统日娱)
凌慧迎着东边的阳光直直望去,仿佛又回到那日在颜鸽飞训练的沙场上的那一轮,照着他身上湿绿绿的迷彩和毛衣,他朝她跑步而来……他的脸比在梦里见到的要清晰,他的那眉,那嘴,眼睛里与自己无干的情愁和念想。
还有,还有自己一个人的悲伤,自己一个人的错恋。
凌慧觉得如果太阳有恨事的话,便是包藏在那辉煌的碎金里的,到处炫耀的,摘不掉的堂皇的金枷。
她觉得他是她一生的枷。
梅淑在心底里跟自己愤激的私语:“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给我戴上精神的枷锁,我要我精神的自由我要我自己的人生。”
梅淑站在宿舍的窗上望着一路上的行人,政府大院铁门徐徐分开,零星的同事,悠悠散散骑着电动车入了院,冷傲的脸,慵懒的眉眼。
一下子辞了职,还略微有些不习惯。
东西都收拾妥当搁放在床板上,昨日中午办公室全体和惯了的年轻人在快餐店吃了送行饭,因下午照常上班,酒不喝,但梅淑从头到尾是醉的。
她想到大学毕业的散伙饭,和颜鸽飞到家里来的那顿晚餐。
梅淑无数遍地跟自己说:勇敢地做出自己的选择,爱你的人一定满心希望看到你活得开心,幸福,勇敢地面对随着选择一同而来的种种未知,勇敢,勇敢……再勇敢一点……
赵安莲驱车来载梅淑和她一大床的行李,小禹和邻居宿舍的都过来做搬运工,热热闹闹一趟就全运上了轿车后备箱。(
斗神)
梅淑在热热闹闹里道着再见跳上了车,出了政府大门,心里却塞满了茫茫的浓雾。
梅淑问赵安莲:“我傻不傻?”
赵安莲盯着前面的渐渐人流和车流多起来的街面,说:“哪里傻?不傻!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想好了就去选择,不可能周全,人言可畏,太在乎了,会把自己淹死,这个人东一句,那个人西一句,哪顾得过来,活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静了一会,梅淑又说:“晚上,一块在外面吃顿饭吧?就当给我送行。”
赵安莲紧着说:“不行啊,中午他回来叫我去五台山玩,这两天你自己一个人住,记得晚上锁好门窗。”
梅淑点头道:“听说明年春有村官考试。”
赵安莲哈哈哈大笑了三声道:“噢?村官?你瞧我这架势像村官?我估计自己当不了,你知道我的理想就是公务员,我只考公务员,事业编制也可以。”
梅淑说:“安莲,加油!”
赵安莲把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握了一个拳,在空中用力地捣着:“加油!加油!你俩也要加油!真服你,怎么能顶住那么重的压力和反对声?我那时候就不行,后悔莫及……到了他那边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千万别吝惜手机费,给我来电话,我这副模样,假如哪一天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你,不管你在哪,我都充满了活下去的勇气,和考公务员的力气,我要好好活着。”
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的手,突出白白的手骨节。(
逆乱青春伤不起)
车在金鱼小区单元楼底下停下,梅淑将手在赵安莲握住方向盘的手背上一拍,说:“走,跟我先把行李搬去你家地下室。”
赵安莲笑着说:“别搬了,我车钥匙留给你,你回家就直接送回去了。”
梅淑说:“这件事家里还不知道,东西还是先放你家。”
赵安莲看看她问:“怎么?不打算跟家里交代?”
梅淑微低下白额头闷闷地说:“对于家里来说,事态很严重,我得想想怎么跟家人说,我实在是让他们太头疼了。”
赵安莲说:“我从小就是所有人眼里面的乖乖女儿,考全班最好成绩,取悦家长和老师,猜想着按照他们的心愿去做,小小违背一两次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没有我自己,我现在都怀疑我自己,心理是不是有缺陷,太没有原则?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恨他们怨他们,现在他们不在了,我又想他们能回来管管我,父母虽说有时候他们的教育方式关系到子女的一生,可父母又不懂得什么心理学教育学的,只能在生活和物质上为你尽量谋求好的,盲目地爱着。”
“父母也不是完人,只是这个世上最爱我们的人,或许人就是矛盾的。”梅淑说着,抚抚她的背,去开车门。
赵安莲抓过她的手疼惜的说:“在这里,心理压力太重,去他那里就是一种逃避,可选择就是这样,不可能顾周全。”
梅淑点点头,笑道:“你都快成哲学家了,说的话越来越像一个人。”
赵安莲笑问:“像谁啊?”
梅淑一面伸脚跨下车去一面说:“你忘了初中时候那个语文历史政治’三合一’了?一个人代三门课,咱们学校的名嘴,哲学家。(
丫头,你被算计了)”
赵安莲先一双单高跟黑尖头皮鞋踩地,再是俏艳的枣红棉袜裤,枣红超短裙,媚眼一挑道:“他老婆可是我们学校的冷美人,哎?那个时候’三合一’处处偏重你,现在他儿子恐怕也念高中了吧。”
两人谈笑着,将后备箱里的行李搬运到地下室。
地下室地上横七竖八鞋盒子堆成山,三大纸箱公务员考试资料。
梅淑坐在纸箱上歇息,道:“这么多书?”
赵安莲说:“每年的资料,出版社不一样,编写的题集也不一样,尤其是时事政治时时都有变化,不买的勤点能行吗,这不,这么几年下来就攒了这么多,楼上书柜里还有,整理的这些都是两年前的,过两天准备送给二单元一楼收废品的,腾腾地儿,眼底下也清净清净,他在外省还给我买了不少资料呢,申论跟行政能力测验最多,我现在每天看见这个就头大,缓一缓,等过了年,明年再继续考。你瞧瞧我,考个公务员这么费劲,你呢?说辞就辞了,为了那个当兵的,值得吗?”
梅淑手比在嘴上:“嘘……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走吧,地下室挺阴的。”
赵安莲又忧声自怨道:“总比我强。”
梅淑说:“安莲,离开那个男人吧。”
赵安莲说:“二梅,只有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多苦,以前在大学我穿别人穿剩下怜悯给我的衣服鞋,我爸妈是受苦人,一辈子的财迷改不了,死活让我跟了马金廷,说起来是身家几个亿的煤老板的儿子,不也是给剩下的毒瘾成性,又懒又嗜酒又嫖成天不着家的人,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倡导多少年了,但是不管什么年代,对于家庭窘迫的父母来说,希望还是寄托在嫁女儿选金婿上……只有你不嫌弃我这样的女人,一直把我当朋友,我跟他在一起,最起码衣食无忧,还能存点积蓄,人活着真难呀,有时候未来的事情我是不敢往远处想的,再过几年我不年轻了,也不知道谁还能把我当成宝一样疼。(
将夜)”
梅淑急急怒道:“有哪个父母不为子女打算的呢,他们想你以后过得好,你怨他们,他们心里又何尝不愧疚,或许人的心都是矛盾的,以后不许说’我这样的女人我这样的女人’的,这么消极可不好,有的人表里如一,有的人表里不一,里比表重要,好心的人都该走好运的。”
赵安莲给了梅淑家里一串钥匙,楼宇门,防盗门,地下室门,车库门和车子。
梅淑觉得是这重重的钥匙锁住了安莲的心,也锁住了安莲的世界,并天长日久在风雨瓢泼中生了锈,暗涩,消弭。
赵安莲要穿过这层层的门,已不是那么简单的咔嚓一下,钥匙一转就打开这金枷锁。
还有早遗忘了的绿信箱的钥匙,安莲从来也不去开,从前,马金廷的母亲常订一些健康杂志,女性杂志,赵安莲顺带订一些时尚美容的杂志。
现在,赵安莲觉得信箱与自己的生活情调完全格格不入,它是上一个年代的浪漫元素,通信工具,还有古老的邮递员。电邮,快递公司,空间,红酒,博客,ktv,公务员,旅游,服装精品店,美容院,发型沙龙,三分钟的激情,迷蒙,感情上的混乱……只不过明天谈论起来的,那些个过去的流行内容,变幻莫测的风一样。
今天的现在进行时都要流水一样成为明天的过去式。
是那流过去的水冲凉了赵安莲的心,光阴犹如刀光剑影,非得割痛了人的心才肯罢休。
一心人难求,人又不生得一双慧眼。
相遇难得,相爱更难得,能有人同甘苦共荣辱,厮守一生,那便是更深重的情缘了。
因此梅淑多羡慕马鞍桥上的老来伴,却少羡慕新街口上的少年夫妻。
可终归的是,平常的一天天流走,总有难以忘怀的片段被光阴的水冲刷成坚硬的化石,陈列在一个叫做生命的博物馆里。
想起来的时候,雾里花一样,美好又朦胧的仿佛隔着一层霉红的绢纱,隔着远去了的旧日的面目,可旧日终究是旧日,今日定要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仿佛只是梦中一个影儿。
旧日再美,也是重重相隔了,隔着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和事,没有返回的路是它的遗憾之美。
那就回忆吧。
可回忆是一盏清淡的茶,白瓷杯里浮着的水黄的菊花茶,任凭如何回忆它的美,热气也是散尽了的,冷彻的,金黄的菊淹泡成虚肿的半透明,是那样地不真实,蝉翼似的,薄的不能回忆。
梅淑懂赵安莲那不能回忆的过去。
梅淑此刻的心也是黑夜,阳光像失明的蝴蝶一样,找不到进入自己的世界的窗子,一味的横冲直撞,迷茫茫的。
梅淑梨肉白的手满满合握着印着“好日子麻辣米线店”的白瓷单耳杯,望着里面的泡烂的淡黄色的菊花。
凌慧一口赶一口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新茶。
凌慧说:“你最爱喝菊花茶了,大梅姐也是,爱屋及乌,军官姐夫也许也爱喝?”
梅淑笑着说:“这家店老板贴心,辣椒上火,每个客人都给送菊花茶。”
她们又烫又辣吃完两砂锅宽粉麻辣烫,又各自要了一杯菊花茶。
店老板是个国字脸的女人,油菊的肤色,笑得泡烂的菊花一样地对梅淑说:“你们的一共十块。”
梅淑付给她钱后,凌慧抿着茶隔着一层白气看着梅淑,梅淑喝了一口茶,问:“你吃饱了没?”
凌慧说:“不饱,再去马鞍桥上吃粉团去吧,咱们姊妹仨都爱吃那个月婆婆炸的粉团。”
梅淑点头道:“好,我好久没吃了,你一说我还嘴馋了。”
凌慧隔着白气又喝了几口茶,梅淑笑说:“慧慧,你今天喝了七八杯了,就算心里有一个火山也浇熄了,”
凌慧趁梅淑弯下腰捋裤子,闪电一样看了她一眼,眼睛快快落在桌上说:“这几天天气干燥,嘴干的要命,喉咙里每年一到冬天总得起一回口疮,年年脱不了,快不透气了,长严了。”
梅淑低头从包里拿出两包菊花茶递给她:“我平时就喝惯了,喜欢这味,淡淡的,又清火,刚买了几包,你带回去找个盒子放进去,连带冰糖一块泡着喝。”又从包里拿出一包冰糖递给她。
凌慧刚想张口说什么,梅淑已经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店玻璃门。
门外寒气扑面,还有人排着队等着落座品吃,她们的耳朵里还是嘈嘈嚷嚷的,马鞍桥上的小吃车二三辆一字排开,全给人包围着,人堆里只腾起白滚滚的热气。
凌慧说:“算了吧,人那么多,不想吃了,我有事想跟你说说。”
梅淑问她:“不饿了?”
凌慧说:“我看见那些人就饱腾腾的了,没食欲了。”
梅淑问:“你晚上跟老师请假了?”
凌慧点点头。
梅淑说:“那你晚上跟我去安莲家做个伴,我一个人,我们说说话。”
凌慧问:“安莲姐呢?”
梅淑说:“她去旅游了。”
凌慧连忙又摇头道:“我还是回学校吧,过几天练兵考试呢,回去复习复习,看看书。你不回政府宿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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