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六上班,王韵玲带人来荷叶街老屋里搬烟酒,她送给齐立言两条“松仁雪糕”,是王韵玲乡下父母自己做的,先将糯米粉、白糖、松仁调和好用木板打制得又柔又韧,最后定型切片,再用粉色的红纸包裹上,过年走亲访友送上一两条,实惠而又吉祥,柳阳乡下拜年时兴送“糕”,与“高”谐音,意为“新年步步高”。(
重生之校园特种兵)
王韵玲看着焕然一新的齐立言,说,“老爷子不在前屋,你分一条给他,不要独吞了。”
齐立言心情放松地打趣说,“要是两根金条,我肯定会独吞的。”
王韵玲问搓背工不干了,齐立言说搓背工是彩排和预演,王韵玲说这是不是就像不法之徒准备抢银行前先杀一个人练练胆子,齐立言说这就看你怎么理解了。王韵玲被齐立言剑走偏锋的选择煽动得热血沸腾,她的脸上是毫不含蓄的羡慕与向往,“姐夫,我跟你一起去收破烂,好不好?”
齐立言笑了起来,“你一个堂堂大酒楼的采购部经理,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跟着我沿街串巷喝西北风,这不开玩笑吗?”
年轻而天真的王韵玲很冲动,“我才不开玩笑呢,整天围着油盐酱醋的日子的太没劲了,你要是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回去辞职。”
齐立言见这丫头来真的了,有些感动,在他这个年龄,已经能够充分把握一个女孩对男人的情感倾向和心理意味,他感觉到这个女孩正在以冒险的激情滑向他的深渊,于是就郑重其事地说,“韵玲,你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去收破烂只是满足于好奇心,这跟我是不一样的,我是把收破烂作为一个‘于无深处听惊雷’的事业来做的,再说了,你辞了职,我大哥会怎么想,他会说我拆酒楼的台,还有,你表姐会说我诱拐少女。”
王韵玲觉得齐立言说得既精辟又准确,心里服气,嘴上却还装硬,“你就那么在乎别人怎么说,这不符合你的性格,我去跟你收破烂,又没说去跟你结婚,怕什么!”
齐立言被王韵玲的话逗笑了,“真要是跟我结婚,我就担个诱拐少女的罪名得了,就算是断绝父子兄弟关系,那也值了,是吧?”这话像是玩笑,可玩笑中又暗示着一种态度和立场,即王韵玲只要敢爱上他,他就敢赴汤蹈火义无反顾。玩笑有时候是给自己留下退路的表态,可以看作是真的,也可以看作是假的,是真是假在于玩笑的双方是否有内心的默契。
王韵玲根本没有齐立言想的那么复杂和隐秘,她想都没想就接着齐立言的话说,“跟你结婚,你想让表姐跟我动刀子呀!”
齐立言退守到玩笑的底线上,显得很无辜地说,“所以你不辞职,就是大发慈悲,是保护弱者的正义行动,我现在是内忧外患,手无缚鸡之力。(
遵命女鬼大人)”
王韵玲就没再坚持辞职收破烂的事,他们的对话最终也只能定格于一次很有趣的聊天。
城郊结合部的三里井废品一条街很冷清,回家过年的破烂王们累了一年,他们通常要到正月十五后才能聚齐,所以齐立言走在三里井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看到只有一两家零星的门面是开着的,风扬起路面上的灰尘和废弃的塑料袋、方便面盒还有一些旧报纸,一条游荡在街面上的丧家之犬对着齐立言百无聊赖地叫了两声,声音很苍白。这里原先是郊区农民的养猪场,城市扩张后,这里不准养猪了,农民将猪圈用石灰水一刷,就对外出租了,由于房租便宜,走街串巷收破烂的全都涌到了这里,一些干得早的破烂王们在这里开起了废品回收站,从此不再走街串巷吆喝,守着猪圈坐收渔利。三里井的人员成分复杂,大多数是乡下进城的农民工,也有少数城市失业者,一百多游动破烂王中,混入了不少躲避计划生育的夫妇、逃避警方追捕的犯人、偷情出走的男女、边收破烂边顺手牵羊的小偷,所以这里的治安很乱,隔三岔五地就有警车拉着警笛开进来,抓了人就走,三里井的破烂王们听着警笛声无动于衷,他们连看热闹的兴趣都没有,因为这是他们正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是平时少不了有人上门收税一样平常。
齐立言租下的两间房子曾是一个隐姓埋名十三年的杀人犯落脚的门面,那个强奸杀人的恶魔走街串巷收了几年破烂,开了一个废品回收站,赚了多少钱不知道,只知道年底被抓走前,娶了一个老婆,同时还霸着老婆的妹妹,生了三个孩子,杀人犯是被小姨子出卖后于年三十下午被抓走的。齐立言以每月一百八十块钱的房租租下了两间房子,里面一间做房间兼厨房,外面一间做废品仓库,房东说本来是要二百的,看齐立言戴着眼镜,很像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估计不会干杀人放火的事,就少收二十块钱,齐立言递给嘴里装着假牙的房东一支烟说,“谢谢你了,我其实一点文化也没有。”假牙房东摇摇头,“不过,怎么看你也不像坏人。”
四川侉子路远没回老家过年,齐立言在四川侉子的回收站花四十块钱买了一辆旧三轮车。齐立言打算下午去工商局把公司注册下来,然后先蹬着三轮走街串巷收破烂,等到对收破烂的行当了如指掌烂熟于心后,再坐守门面集中收购游动破烂王们淘来的废品,滚动发展一段时间后,把公司做大做强,两年后坐上柳阳破烂王老大的交椅,眼下的这些小的废品回收站应该就是他牙齿缝间的小鱼小虾,随时都会都被他嚼碎。(
如皋文学区)他被一种想象的前景和虚构的辉煌激动着,全身上下就有了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然而,下午在工商局注册时齐立言遭遇当头一棒,那位还沉浸在过年情境中的工商大盖帽很不耐烦地对他说,“你说你是下岗工人,发家致富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得量力而行,你一开口就要办公司,可你的注册资金呢,验资报告能拿得出来吗,不要讲十万了,最少得有五万吧,老总不是好当的。”大盖帽还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响了,他对着电话寒喧了十多分钟并对新年里麻将没玩好耿耿于怀,在答应晚上去喝完酒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后,大盖帽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继续对齐立言说,“你收破烂就老老实实收破烂好了,成立公司有什么好处,要交税,每年还要年检、年审,麻烦得很,开一个收破烂的公司老板骗不到钱,也骗不到女人……”
齐立言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凉水,心里也凉了,他不知道到哪儿去弄到注册资金,不要说五万了,就是五千也拿不出来。老爷子的钱不能要,大哥二哥的钱不想要,他愣在清冷的办证柜台前,问,“同志,废品回收站总可以办吧?”
大盖帽说可以,你把身份证、下岗证拿出来,齐立言带了身份证,但没带下岗证,下岗证在家里找不到了,他痛恨那东西,从不愿意承认自己下岗,大盖帽说没有下岗证就享受不到工商税的减免,齐立言答应回家再找找,改日再来办。
张慧婷这个年几乎是被唱戏的母亲周丽凤绑架着度过的,年三十回到家母亲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在二十三个候选人中筛选出了两个,过年期间就安排你们见面。”张慧婷还没从离婚的阴影中缓过劲来,母亲就为她挑起了候选人,这无异于在一个刚刚食物中毒的人面前又放了一盘有毒的蘑菇,男人是有毒的,而不称职的男人就是女人生活中的毒药。张慧婷十分抵触,“妈,你要是逼我再去找男人,我马上就走!”
周丽凤拉住张慧婷的胳膊哭了起来,“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和你爸老了都得靠你,你找不到好男人,过不上好日子,我和你爸还有什么指望。”
小慧正在全神贯注地看动画片,客厅里正在发生的争吵对她来说毫无意义,也没有趣味。张奎元放下手中那份永远也看不完的报纸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张慧婷说,“你妈为你的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睡着了还在叹气,自己也做了母亲,该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年纪了。”
父亲这么一说,张慧婷就不再说话了,她被母亲牵着手走进厨房做菜去了。周丽凤见张慧婷气消了,哭丧的脸上云开雾散,在说起了两个入围男人的时候已是满脸阳光灿烂了,张慧婷只好耐着性子听母亲为两个男人做征婚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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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正处级领导干部,四十七岁;一个是大款,三十四岁。有权的年龄大了些,有钱而又年轻的却没权,各有长短,从扬长避短的立场来看,两个人都比较适合,按周丽凤的话说,反正比齐立言要强一万多倍,只要能谈成了,张慧婷就不会再坐牢一样地守着一个小店,为糊一张嘴而疲于奔命了。正处级候选人年前老婆死于在泰国旅游途中的一次车祸,老婆丧事还没处理完,介绍的人已是成群结队地上门了,周丽凤是从剧团小姐妹那里得知这一情报的,在小姐妹的巧舌如簧的鼓动下,周丽凤逼着张奎元找原先在市政府的工作的同事跟正处级领导接洽,正处级领导答应见一次面。年轻的大款老婆跟手下的一个的小白脸私奔了,大款一气之下起诉离了婚。周丽凤强调指出,大款不是没有魅力,而是忙于事业没时间陪年轻漂亮的妻子,妻子才动了邪念,酿成大错的。周丽凤的政审、考核工作做得很细,连正处级领导有一百六十八平方的复式公寓,大款有两千万以上的家产都摸清了,可在张慧婷看来,母亲就是没摸清两位候选人除了权和钱外,是不是适合做丈夫。
大年初五下午三点,张慧婷跟母亲一起赶到了“上岛咖啡”与正处级领导见面,中间人是张奎元市政府大楼里的老同事裘是非,他们一起坐定后,正处级领导还没来,三人枯坐在人烟稀少的咖啡屋角落里,有些落寞。裘是非为每人要了一杯内容很少价格昂贵的咖啡,然后看着扑鼻的香气袅袅如烟地在鼻子周围盘旋,咖啡在此时是用来装饰氛围的,而不是用来喝的,所以他们对此就没有投入太多的关注,目光关注的是每一个进来的人。身体比例不是很合理的裘是非跑到吧台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兴冲冲地跑过来说,“还有五分钟,马上就到,在路上了。”
按说相亲应是男方先到,没想到这个正处级领导连这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周丽凤的脸上很灰黯,但又不好多说。张慧婷的心情很平静,类似于陪同母亲出来看一场戏,她虽是女主角,但她不打算好好演,所以也就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觉得这出戏的主角是母亲。
正处级领导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出现在了张慧婷面前,两相对面时,正处级领导和张慧婷都愣住了,他们的目光在短兵相接的一刹那让周丽凤和裘是非全懵了。原来他们认识。正处级领导很快调整好情绪,抱歉地说,“春节期间打车太难打,来晚了,不好意思!”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妻子死于非命的悲伤,轻松而得体地跟张慧婷打招呼,“没想到小张也在这里,去年秋天,那笔保险的事后来我也没过问,谈成了吧?”张慧婷点点头,不敢正眼看她,她知道自己与孙玉甫那天晚上能从公安局脱身就是这个男人打的招呼,她感到无地自容,如果地狱就在面前,她愿意立即钻进去。(
玄灵变)
裘是非试探着核实心中的疑问,“王行长,你认识小张?”
王千笑着说,“认识认识,她是我外甥孙玉甫的同学,去年我们行成立的时候,孙玉甫带她找过我谈保险的事。”
周丽凤有些喜出望外,脸上的表情夸张而讨好,“认识就好,王行长,慧婷年轻,往后还得靠你多多帮助。”
王千很勉强地应付着,“哪里,哪里!”
接下来的场面更像是王千跟裘是非两个老朋友在聊天,张慧婷和周丽凤像是局外人一样被晾在一边,王千说还是在国资委当主任好,搞企业真是累坏了,商业银行竞争太残酷,裘是非说政府工作是“万精油”哪里疼和痒就往哪里涂抹没什么意思还是搞实业有成就感,他们越说越远从政府说到企业再说到新年市里的八大工程,意见不一时甚至还发生了争论。
周丽凤像是一条风干了的咸鱼,脸上僵硬而枯燥,她不停地在搅动着面前的杯子,想以勺子的搅动来稀释内心的不快。张慧婷的眼睛盯住地面,地面上没有光线的部分是桌子投下的阴影,看上去异常黑暗,如同一个见不到底的深渊。
裘是非见眼前的场面走题了,于是就说,“我先走一步,你跟小张单独聊聊。”
王千说,“不用了,我马上要去看望市人大退休的老主任刘老,我的驾驶员也放假回家了,说好了,我外甥孙玉甫四点钟来接我。”他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劳力士”,指针指向三点五十二分,他对服务员喊了一声,“小姐,买单!”
这是一次既丢面子又丢里子的相亲,王千对张慧婷几乎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裘是非和周丽凤就是再笨也能感觉到,既然王千跟张慧婷早就认识,那就是说在上岛咖啡见面之前,王千就没看上张慧婷,这次多余的见面使三个人都遭受重创。
晚上回来后,周丽凤破口大骂王千真不是东西,一个半老头子,还端着个臭架子,死了老婆倒像是菜市场的乌龟王八一样提价了似的,我们家慧婷这么年轻漂亮,哪点配不上他,看他能找个什么样的仙女。张慧婷知道王千在想什么,但她又不能跟父母说,只是怪母亲事先为什么不告诉她王千的姓名,周丽凤说我哪能记住这么个怪名字,只记住了他是正处级干部。张慧婷安慰母亲说,“妈,你也不要太受刺激,他是我同学的舅舅,而且他又知道他外甥在学校时就追过我,跟外甥以前的女朋友谈恋爱,这不**吗?就是他答应,我还不答应呢。(
绝宠腹黑妃)况且,我们之间年龄又悬殊这么大。”
张慧婷这样一说,周丽凤似乎想通了,她心里好受了许多。情绪稳定下来的周丽凤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盘算着下一个候选人的见面时间和地点,“好男人多着呢,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在给女儿打气。
张慧婷的皮鞋憋脚,她换了一双棉拖鞋,“妈,你不要把我当作商店里库存积压的残次品到处乱推销好不好?大款是谁,把姓名打听清楚了再说。”
周丽凤说,“那天你余阿姨跟我说过的,我都忘了。好像是姓钱,叫钱什么来的?”
张慧婷有些生气地说,“你只记住了大款有两千万家产。”
这次周丽凤不敢怠慢了,于是抓起茶几上的电话给余阿姨拔了过去,接电话的过程中,张慧婷已经知道了大款的名字,她差点笑了起来,“妈,你从二十三个人中尽选我认识的人,还亏没去见面,不然又要出洋相了。”
周丽凤有些傻了,“钱辉,建筑公司的老板,你也认识?”
张慧婷说,“当然认识,齐立言的同班同学,推销保险的时候我还找过他,他说他的人马都是乡下来的农民工,一条命不过三五千块钱,犯不着买保险。这个人原来的黑道上的打手,身上刺的全是豺狼虎豹,哪天要是跟我闹起来,一抬手,命就没了。”
周丽凤自言自语着,“怎么会那么巧,真是出鬼了。”
王千坐上孙玉甫的“帕萨特”后头直摇,孙玉甫问舅舅怎么回事,王千说,“简直是开玩笑,市政府的一个朋友把你的女同学张慧婷介绍给我。”
孙玉甫握着方向盘的手晃了一下,差点撞向路边的法桐树上去,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问,“你们见面了?”
王千说,“是呀,刚才在上岛咖啡见了。你跟她在丽都宾馆出的那档子事,我一个电话,就欠了田局长一大笔人情,公安局盖办公楼的两千万贷款规模不但没压下来,而且还要降息。”
孙玉甫对贷款和行息之类的事毫无兴趣,他关注的是舅舅的态度,“舅舅,你答应娶张慧婷了?”
王千眼睛看着前方苍白的道路,不动声色地说,“你愿意喊她舅妈,我就愿意娶她。”
孙玉甫的方向盘又晃了一下,“舅舅,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能有什么意见。”
王千说,“我愿意的话,你有意见也不管用。”
孙玉甫心里很酸,说话的牙齿也发酸,“所以我没意见。不过,你要让我喊她舅妈恐怕是很困难的。”
王千笑了,他整理着黑色风衣的领子,“我知道你小子的心思,所以没说几句话就走了,放心开车吧!”
齐立功这个春节相当别扭,一是柳晓霞过年期间始终不答应齐立功去杂技团幽会,说是亲朋好友串门的太多,不方便,难道亲朋好友要在那里过夜不成,二是初六酒楼一开门就遇到了麻烦。于是他决定请耿爷过来吃年饭。
耿爷就是柳阳“快船帮”的帮主耿天祥,原先是湖上的渔民,因驾船技术高超,逆水行舟如履平地,号称“水上飞”,1987年秋天弃船上岸贩卖鱼虾,最初渔民不太知道耿天祥的厉害,不怎么买他的账,有的甚至动手推搡强买强卖的耿天祥,让他这个小混混滚远些,耿天祥骨瘦如柴,那经得住渔民们的推搡,所以常常是一个趔趄栽倒在鱼腥味很重的地上。他并不反抗,只是嘴里很委屈地说着,“不卖就不卖,何必推我呢?”渔民们在湖上寂寞而辛苦,上岸后脾气都有点怪,他们满脸胡茬,扬起拳头说,“推你,我还要动手打你呢?”许多人围过来看这免费的热闹。耿天祥拍了拍麻木的屁股,走了。但没过多久,柳阳的鱼市上就被一种恐怖的气氛笼罩了,有的渔民的船靠岸后夜里被凿了一个大洞,天还没亮船沉到水里了,还有渔民莫名其妙地在岸上买东西和走路时被几个来路不明的人逼到巷子里暴打一顿,挨打的渔民抱着头说,“我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我?”打的人下手更狠了,“你他妈的不长记性,为什么打你,回家后一边养伤一边好好想去。”还有一个身板像一堵墙的渔民在夜深人静时被几个人跳到船上卸掉了一只胳膊,事后渔民们一总结,觉得那个瘦鸡一样的鱼贩子“水上飞”很可疑,挨打的都是不卖鱼给他的,断胳膊的是那天当众将“水上飞”推倒在地的,所以就集体到公安局报了案,公安看耿天祥瘦骨伶仃,像是一根枯死的芦苇,就觉得此事很荒唐,耿天祥不可能对别人下手,也没这个胆量。案子最终没破掉。而那几个带头到市公安局报案的渔民深更半夜又遭遇暗算,有的鼻梁骨折,有的半身不遂躺在医院里两个多月。从那以后,柳阳渔市上就再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了,耿天祥还是一副骨瘦如柴的形象,脸上是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表情,但渔民们见了他心里就发虚,无怨无悔地将鱼虾全都卖给他。由于耿天祥聪明过人且心狠手辣,他很快由一个鱼档小贩成了垄断柳阳渔业市场的一霸,手下聚集着一大帮愿意为他杀身成仁的打手,如今每天柳阳城几大渔市一开张,渔民们排着队将鱼虾送到耿天祥手下的鱼档,价格多少全由耿爷躺在一处无人知晓的沙发里一个人说了算。
耿天祥没做三年,就成了大老板,此后他再也没有在鱼市上出现过。耿天祥住在哪里,究竟从事多少行业,连他手下的“八大金刚”都说不清楚,隐约知道耿天祥在建筑业、长途汽车客运业、娱乐业都有投资和项目,但谁也没在这些现场见过他,更没人敢问他。耿天祥非常迷恋和崇拜当年上海滩的杜月笙,确实他长得也像杜月笙一样清瘦,为了模仿杜月笙的气质,如今他穿着中式对襟服装,戴了一副平光金边眼镜,住在一处神秘的寓所里练习书法和绘画,据说还有美术学院名师的指点。
齐立功请耿天祥带着他的八大金刚一起来天德楼吃年饭。
酒过三巡之后,桌上的弟兄们放开酒量你来我往地拼了个天昏地暗,齐立功喝得脖子上青筋暴跳,耿天祥穿着咖啡色中式真丝面料的棉袄,默默地抽着烟,他以平静而深邃的目光的检阅着手下的表情,并判断出他们最近的心情和想法。钱辉早年也是耿天祥手下的一员猛将,以“打不死”而闻名,在跟“黑虎队”的一次火并中,黑虎队的一个打手拣起一块砖头,狠命地拍到钱辉的脑袋上,钱辉的脑袋安然无恙,对方打手的手腕却折断了两根筋,耿爷后来发现钱辉在几次执行任务时频频走神,甚至到了出工不出力的地步,于是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出去独自谋生。钱辉跪在耿天祥的面前,磕了三个头,揣着一笔钱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如今已是一个响当当的老板了。
喝酒一直喝得酒楼里人去楼空,太阳已经偏到柳阳湖西边去了,这时,耿天祥看着一屋子喝得东倒西歪的“八大金刚”,他轻轻地说了一声,“收杯吧!”八条气粗声响人高马大的汉子像是突然被切断了电源了一样,全都无声无息地坐着不动了,他们端起的酒杯步调一致地放到了桌上。齐立功对八大金刚说,“抱歉,各位弟兄,我跟耿爷有点事要汇报,你们先坐一会,喝点茶,我马上就过来。”
服务员给每人泡了一杯“铁观音”,茶上齐了后,齐立功带着耿天祥来到二楼西边自已的办公室。
落座后,齐立功将一封信交给耿天祥,“耿爷,这是敲诈信,一开口就要五万。这个头要是开了,以后就收不了场了。”
敲诈信要齐立功务必在三天内将五万块钱打到一个指定账户上去,不然就要来酒楼投毒,保证让酒楼倒下三五十个客人,办七八个客人的丧事。敲诈者自称是“柳阳革命自卫队”,信中列举了齐立功不法奸商坑蒙拐骗、鱼肉百姓、霸占民女等种种罪行,反正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比南霸天还要坏一千多倍,这个手段卑鄙的敲诈者似乎对革命不感兴趣,感兴趣的只是五万块钱,这让齐立功非常恼火。
耿天祥抽出信封里打印的敲诈信,目光很草率地扫了一眼,说,“我让老四何斌去办,他是专门负责这一类案子的,明天就没事了,你放心营业好了。没报警吧?”
齐立功给耿天祥递过一支“中华”烟,他凑近耿天祥一丝不苟的脑袋点上火说,“报警会惊动整个酒楼,事闹大了,乱了人心,再说警方也破不了案子,要说报警,我只向你耿爷报警。”
耿天祥对齐立功的话很满意,“我们不能抢警方的饭碗,道上的规矩是跟警方井水不犯河水。”
齐立功塞给耿天祥一个装满了钱的红包,耿天祥一边接了钱,一边嘴里说着,“你这么客气干吗?”
齐立功说,“这是给弟兄们跑腿喝茶的零钱,实在拿不出手。”这拿不出手的零钱是一万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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