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赵枫就起了床,叫来那店小二——就是被唤做小德子的,让他打来热水,然后简单地洗了洗脸漱了漱口。小德子在钱掌柜的授意下,一个晚上就只服侍赵枫一个人。这时候已经是满带着崇敬的眼光看着赵枫,俨然是在看一位腰缠万贯的大财主。赵枫心里也是激动不已,自己手头上还有两袋方便面,应该能买一个不错的价钱。
匆忙洗漱完毕,钱掌柜的又让人送来早点——钱掌柜的已经将赵枫当做财神爷供奉着了,他看出来了,依照昨天晚上刘三郎和李二哥那架势,两人恐怕要来一场“血拼”了。平素里这两个大员外就互相不服谁,今天遇到这事,正是比斗财力比斗面子的时候,谁肯善罢甘休?只怕是要让姓赵的小子从中渔利。眼下之有将姓赵的小子好酒好菜地招待住,然后伺机套出他那“秘方”,到时候,还愁这悦来客栈不做大做强?
赵枫用罢早点,休息了片刻,和甄小如说了一声,便又去外面溜达了片刻,在渭州城里转了转。
转悠了半天,快到午时,肚子里的饿虫也发出了“咕咕”的叫唤声,赵枫不由得随口说道:“天将午,饥肠响如鼓。粮食封锁已三月,囊中存米清可数。野菜和水煮。”
对着太阳朗诵诗歌真是人间一大快事,想当年刚上大学的时候,赵枫就经常在午饭时候站在窗台前,对着楼下鱼贯而过的准备去食堂吃饭的女生们高声朗诵:“我如果爱你……”
赵枫还隐约回到了在大学的时光,却冷不丁背后有人一拍她的肩膀,脆声问道:“喂,我说小子,你可知悦来客栈怎么走?”
“谁这么不讲礼貌?”赵枫顿时一皱眉,回头一看,只见背后站着两个人,用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是位一袭白裳的年轻公子,虽然比自己矮一些,但却是面如暖玉,衣着华美,绝非自己这样的粗俗打扮的人可比。年轻公子的身后,是个穿着青布衣衫的书童模样的人,这时正闪着黑乎乎的大眼睛,像看动物园里的熊猫一样地看着赵枫。
也许是觉得赵枫的态度不好,也许是认为赵枫许久没有回话,那书童没好气地道:“我们公子问你话呢,怎么,耳朵聋了吗?”
赵枫一见这两人像是有身份的人,本来气倒消得差不多了,但听那书童这么一说,气又冒了上来,一甩手,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推开,然后头也不回地昂然而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无礼?”书童恼怒地叫了起来。
赵枫也不理睬他,兀自走着自己的路,心中却在暗想,他自己无礼倒也罢了,却竟然恶狗先咬人,反说别人无礼,难道大宋朝的人,都是这样混帐的吗?
白衣公子倒微笑着拦住了书童,笑道:“小青,咱们今天是有事出来的,别耽误时辰。”
没由来地惹了点小麻烦,赵枫却也没往心里去,快步走回到悦来客栈。钱掌柜的和小德子正在门口眺望着,见到赵枫,欢喜地迎接上来。钱掌柜的连忙道:“赵公子,你可回来了,午时马上就要到了,刘三郎和李二哥他们,可早就来了。”
赵枫心中一乐,嘿嘿,他们倒挺急的,吼吼地要将钱送给我。她也不表露在脸上,赶紧跟着钱掌柜的走进客栈,刚一进去,嗬,客栈里面已经有了二十五、六人,都与刘、李二人一般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有钱的主。经过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的流传,悦来客栈中有天下第一面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小半个渭州城,刘李两大员外要在今天午时斗财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因此也引来了不少富户前来一看究竟。
刘三郎一见赵枫,马上迎了上来,说道:“赵公子,这午时也快到了,咱们还是开始吧。”
李二哥也不甘示弱,凑了过来道:“赵公子,我出二十五两,两份我全都要了。”
赵刚想回话,就听后面有人喝道:“赵公子,老夫愿出三十两,两份一共六十两,如何?”
没想到刚刚第二次叫价,就有人叫到了六十两,要是再等片刻,那两袋方便面不就能卖到一百两了吗?赵枫狂喜中略带些遗憾: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带上一百袋方便面来,那样的话,可不发大特发了?
刘三郎一听,不满地道:“何老爷,你怎么也来凑这份热闹?刘某愿出四十两一份。”
没想到何老爷也是个性急的人,一听刘三郎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地回道:“何某身家虽比不上你刘三,但却也不至惧了你,赵公子,老夫愿出五十两一份。”
一切正在按照计划地进行着,赵枫乐不可支地咧着嘴巴,无论如何,一百两银子是揣兜里了,有了本钱,还愁自己一个大活人会饿死在这大宋朝?
忽然外面有人高叫道:“都别争了,我出十两一份。”
赵枫大吃一惊,谁会这么不讲道理,居然要价比别的买家都要低,还懂不懂拍卖会的规矩?
拍卖会的规矩,是比谁出的价码高,最终没有人跟出价最高的人竞拍,那么该货物就属于出最高价钱的人。虽然是在大宋朝,但是这个简单的道理谁也会明白,却又怎么会有人要价比别人都低,而且低上这么多。赵枫转头向门外看去,只见那个白衣裳的公子和青衣服的书童昂然迈步走了进来,都是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白衣裳的公子却冲着众人一拱手,开口说道:“诸位,范某来迟了,范某愿出价十两,不知诸位能否见谅?”
真是冤家路窄!赵枫眉头一皱,随即冷笑一声,心道:这姓范的小子看上去斯文得不得了,却大言不惭地将价钱降低到十两,也不看看这里面的是些什么人,哪个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豪,他们肯让你出这么低的价买走这“绝世好面”?
客栈里一片寂静,刚才那你追我赶的火暴场面居然没有出现,也没有人站出来嘲笑这主仆二人一番,相反地,众人都是一阵犹豫,又都互相看了看,终于,何老爷往前移了一步,冲着范公子一拱手道:“既然是范公子看上了这绝世美食,老夫等自然相让。”
其余人也接着陆续地说道:“范公子要买,我们心甘情愿退出。”说完纷纷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赵枫顿时傻了眼,那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转眼间就不翼而飞,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刘、李、何等人,这会儿却异口同声地表示退出竞争,将机会拱手让给这个出价远远低于他们的毛头小子。
怎么会这样呢?赵枫脑瓜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莫非这个白衣公子竟是个大有来头等人物,否则财大气粗的刘、李、何等人也不至于主动退出,这显然不是钱的问题。在这个年代,能够摆平人的一是钱财,二是权力。难道,这白衣公子竟是出自王侯之家?
赵枫正胡思乱想间,却听那书童叫道:“我出五两。”
什么?赵枫大惊失色,十两银子也能算说的过去,可降到五两可就麻烦了,再看看那书童,更是一脸得意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露出痛快至极的笑来。
白衣裳的范公子却摇摇头,说道:“那我出一两,如何?”
书童哈哈一笑,说道:“公子爷,您出手阔绰,一两就一两,小的认输了。”
赵枫这才猛然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被这主仆二人戏耍了,顿时火冒三丈,高声喝道:“对不住了范公子,在下这绝世好面,不卖了。”
这也太过分了,明明可以卖到一百两的方便面,被这主仆二人一搅和,居然跌成二两,那可亏大了,说什么也不能吃这哑巴亏,现在方便面还在自己手上,卖不卖全在自己,没有一百两就想买走,门都别没有。
一旁正要离去的何老爷听到赵枫这话,却停了下来,冲着赵枫说道:“赵公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说好今日午时卖你那绝世好面,而且出价到最后者得到此面,如今范公子已是最后一位,赵公子又岂能食言不卖?”说罢,竟是拂袖扬长而去。
这下赵枫算是栽到家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像何老爷这样的,刚才涨红了脸涨粗了脖子要抬价买方便面的人,这时居然会替自己的对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话,这大千世界奇怪的事,未免也太多了吧?
见赵枫愣在那里不做声,书童笑道:“喂,这位袁公子,还不快将你那什么绝世好面取出来,做给我们公子爷尝尝?”
赵枫冷笑两声,说道:“都说渭州民风淳朴,不想竟合伙起来欺负在下一个外乡人,当真淳朴得很。”
那范公子脸上倒闪出一丝红晕来,想来赵枫这话是指到了关键位置。范公子一抱拳,冲着赵枫笑道:“哈哈,小弟方才纯属玩笑之举,还望赵兄见谅,那绝世好面,小弟耳闻昨晚兄台卖面之事,不觉大为好奇,故今来一观,何物居然能值一百两银子,见诸人争吵不休,便开个玩笑,赵兄千万不要见罪。”
这突兀的变化简直让赵枫措手不及,头脑中也是一片混沌,仿佛粘稠的糨糊一样,无法理清来龙去脉,更搞不明白自己那短短的一句牢骚话,竟让这范公子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空荡荡的客栈内再无一个旁人,钱掌柜连忙出来打圆场,对范公子笑道:“公子难得到小店里来,今日小的做东,宴请范公子及赵公子,万望给小的这个薄面。”
范公子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书童抢先道:“不行不行,我们公子回去晚了,会被老爷骂的。”
钱掌柜继续道:“府上小的自会派人去打个招呼,想来范大人应当不会责怪,公子倘若抽身而去,叫小的如何安心?”
赵枫暗想,这范公子果然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说不定还是这渭州的父母官,所以众人才都让着范公子,而钱掌柜的也极力邀请范公子留下来吃顿饭,当真是极善吹拍逢迎之辈!如此想来,对范公子和钱掌柜的又多添加了几分鄙夷和不屑。
范公子为难道:“那……就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钱掌柜的仿佛听到了一个惊天喜讯一般,喜笑颜开地对小德子说道:“快去快去,吩咐厨子,将他最拿手的菜各烧一样,我今天要好好款待款待范公子——和赵公子。”
赵听得出来,“和赵公子”明显是后缀词,钱掌柜的只是想好好款待范公子,而自己竟是沾了范公子的光,想来就是一肚子的气,于是愠色道:“掌柜的客气了,赵某并不饥饿,先行告退了。”
见赵枫要走,范公子忙叫道:“赵兄且慢,赵兄方才言道,‘天将午,饥肠响如鼓’,岂可说不饿?莫非是小弟方才多有得罪,使赵兄气恼,小弟这里向赵兄赔罪了。”说完,深深地作了一揖。
赵枫倒没想到他会这样,若是自己再执拗下去,倒显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当下还了一礼,微笑道:“范兄如此抬爱,掌柜的如此盛情,小弟实是却之不恭,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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