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在身后落下,静室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
民国异梦)
冷元熙悄然扫视,发觉这间静室十分简陋,除了一套陈旧的竹制桌椅,就是正对着门悬挂的吕祖画像,连张香案都没有,只地上放了个蒲团。
如一道姑立在吕祖像前,仰头凝视,默然不语,冷元熙也不敢打扰她,只得肃立恭候,猜想此刻她内心在想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这位王嫂美丽聪颖,能文善画,只不过性格沉静,不苟言笑,多少令他有些敬畏。
近十年来,日子如此清苦孤寂,她越发不喜亲近人,尤其自己,也是难怪。
冷元熙心头一痛,正要斗胆开口,表达对王嫂和侄女的歉疚,如一却突然转身,目光点点闪动,像是一片清冷的平湖,终于有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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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朱弦走吧。”
“多谢王嫂!”冷元熙大喜,“王嫂打算何时启程?”
“就今日。”如一的语调,也如同绷的太紧的琴弦,发出微微的颤音。
“啊?”冷元熙十分意外,随即理解了,京城才是王嫂和朱弦的家,她自然归心似箭,“是,车马早已备好,我就在香堂等候,王嫂可收拾了东西,我们今日就动身去。”
“你带了朱弦回去,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如一摇头。
“王嫂你,你不跟我们回隆平?”冷元熙大惊失色,忘却了礼数,一大步踏到如一面前,直直的瞪着她。
“是。”如一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淡漠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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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冷元熙极度的震惊和不解。
“朱弦是随国公主,冷氏后裔,她应当回去,背负她不可逃避的命数,我早已不是你的王嫂,我只是一个出家人,这里才是我安身归命之所。”如一也不回头,只抬手一指门外,“殿下可以自便了。”
“王嫂,请听我……”
“无量天尊。”
冷元熙想要劝说她,急切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如一已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默诵,不再理会他。
又在她身后怔怔站立了许久,终究只听闻平和悠远的诵唱声,在狭小的静室内回荡,面前清瘦的双肩,更无一丝的动摇。
无奈,冷元熙只能长叹一声,再次向着如一道姑的背影,深深行礼,默默退出。(
琥珀之剑)
朱弦扒着车厢的小窗子,看着外面树木山石迅速后退,风景越来越新鲜,也越来越陌生,她的心情既兴奋,又忐忑。
她万万没有想到,师父会命她跟着“叔父”离开,说要去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她的归宿。
可从小到大,她从未离开过师父,这一回只身远行,就连骆公公和裁云姑姑也不在身边,怎不叫她惴惴不安?
山野的道路坎坷不平,忽然一个颠簸,马车被甩了起来,朱弦“呀”的惊呼,身体向车厢的另一端倾倒。
总算她身手敏捷,手掌在茵席上一按,便稳住了,耳边却听见另一声惊呼,冷元熙的身子向她的肩头砸过来。
“叔父小心!”朱弦想也不想,忙张臂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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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连连吆喝,马车停了下来,方君恕在外边问:“殿下,怎样?”
“我没事。”冷元熙定了定神,马上想起朱弦,急急的问她,“要不要紧?有没有碰到哪里?”
“没有。”
“那就好。”
冷元熙这才发觉,是朱弦先抱住了自己,愣了一霎,随即展颜而笑,“你的功夫真是不错,是大衍上师传授的么?”
“嗯!”朱弦点头,有些许得意。
“学点儿功夫,当然也不错,可你终究是个女孩儿。”冷元熙抬手,替朱弦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柔声说,“回到京里,我就找人教你琴棋书画,还有刺绣女工,将来再配一个才学出众,性情温良的驸马,朱弦,我会让你一生都平安喜乐,如果,随国也能平安的话……”
冷元熙的话,朱弦似懂非懂,但他捧着她的脸,说的那样温柔,那样认真,她几时被这样对待过,不禁胸口骤热,情难自抑,扑进他的怀抱,轻轻的把脸颊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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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弦,有件事,我本答应了王嫂不说,但终不想瞒你。”冷元熙的双臂稳稳的圈住朱弦,似乎担心她受到惊吓,一字一字,慢慢的,小心的在她耳边吐露,“如一观主,其实,就是你的母亲……”
“母亲?”朱弦在他的怀里抬头,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等她蓦地明白了,果然惊恐的挣脱出冷元熙的怀抱,“你说师父她,她是我的母亲?”
“是,她是我兄长的妻子,是大随国的太子妃!”
“太子妃……太子妃,她是我的母亲……”朱弦喃喃念叨,突然向车厢外扑去,嘶声大叫,“停车,快停车,我要回去!”
“朱弦,朱弦!”冷元熙慌忙想要拉住她。
“你让开,我要回去找师父,不,是我的母亲!”朱弦气急的扬手一推,冷元熙立马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上了车壁。
叱咤声中,骏马嘶鸣,马车再度停下,朱弦不顾一切的掀起帘子,钻出车厢,刚要跳下车去,忽然黑影一晃,被人伸手按在肩头,“公主,且等一等。”
这一按,并不见得使出多少力道,但朱弦一时竟被制止住了,她看清了那人是方君恕,更加生气,“你让开!”
“请问公主,是谁让你跟随殿下回京的?”方君恕收了手,但仍拦在朱弦身前。
尽管他态度恭谨,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力量,朱弦不觉应声回答,“是师父,嗯,是母亲……”
她是脱口而出,可说到“母亲”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领悟与茫然之间,声音渐渐的低下去。
是啊,是师父让自己跟了叔父走,就表明“母亲”并不希望自己这个女儿呆在她身边,为什么呢?
从小到大,师父都不让自己知道她是母亲,又是为什么?
朱弦一阵胡思乱想,又觉得委屈,跌坐回了茵席,原本火热的胸怀一点一点的凉了。
“苦竹观虽僻处山野,但和平宁静,与世无争,如一真人在此修行,未必不好,对么?”方君恕低沉的话语中,仿佛有一丝柔和玄远的意味。
见朱弦神情怅惘,泪光莹然,但总算平静下来,冷元熙忙拉了她的手,柔声安慰,“你若是想念母亲,将来还可以回来的,现在,先跟我回去看望你的祖父,还有大衍上师吧?”
“祖父?”这个更陌生的称呼,转移了朱弦的伤感。
“就是我的父王,哦,父亲。”
“也就是……我父亲的父亲?”
“不错,他老人家见了你,定然欢喜非常。”
冷元熙乘势搂了朱弦,在她肩头轻拍安抚,给方君恕递了个眼色,车夫扬起鞭子,人马继续前行。
去往那个叫隆平的地方,就可以见到上师,还有祖父,应该都是极亲近的人,可是却要远离母亲,骆公公和裁云姑姑……
猜想、期待和惶恐,各种滋味,令朱弦的心头越发纷乱,她乖乖的伏在冷元熙的怀抱里,耳朵贴着他平稳的心跳,不再乱动,也不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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