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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镜物语 第五话 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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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这张信笺,是唐样的薛涛笺*,配以丰润柔婉的“佐迹*”笔体,予观者以无限赏悦之感。(鬼王的毒妾)书略云:

    “晴明殿台鉴:

    自六条院一别,殿之音容,长记于心,殿之情谊,永铭肺腑。诚望长侍君侧,共效于飞。奈何门禁森严,雷池难越,每对月长吟,尝思此时之月较彼时之月,虽形无所差,sè无所异,然不得与君共之,惟清冷、寂寥尔。幸赖尺素传情,青鸟达意,略慰相思之苦而已。余今方知,古之黯然**者,唯别离也。

    良园一别隔山远,

    旧镜何rì待复圆。(琥珀之剑

    别君,念君,戚戚焉,切切焉。

    佐为字上”

    每隔旬rì,必得若此一封来信,或长惑短。然则,无论内中是荒唐之言,还是辛酸之泪,看在眼中,皆有长夜当歌,长歌当哭之感。晴明自己又何尝不是对月长吁,赏花落泪,那夜之温存,竟然如刀刻斧凿般印在心中,不可磨灭了。那一点灵智,恍忽间已缚于佐为之身,虽着那耿耿星河,yù曙之天时节的缱卷惆怅的离别相随而去了。此时的他,只觉自己形同行尸走肉一般,每rì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佐为的俏影,依稀便在眼前若隐若现,素常握在手中的算筹,早不知丢到何方去了,却将棋盘放在面前,棋子执于手中,沉吟半晌,落下一子,数子之后又将其拂乱,如此往复,竟是终rì不倦。(重生-望族嫡女)真葛在一旁见了,心下奇怪,便问他莫非要弃了yīn阳道,改入棋门了。然所得之答案,均似是而非,与所问缪之千里。如是几次下来,不免心下生起气来,索xìng不理了。晴明却也乐得清静,独自在那里念着佐为。

    如此这般,不觉长夏悄逝,振衣出门,方感那若凉未凉的秋意加身。是rì,又有书至,晴明只道是佐为的书信,暗思昨rì方有书至,何以若此之速,急拆开看,却是师父茂贺忠行的手书。从头看罢,方知是神社里那位皇家斋院*修行期满,已卜定二条院亲王之女为其继任,数rì之后,便是入社之期。

    那二条院式部卿亲王,在朝中甚有权势。因此,其女之入社典仪,颇为盛大隆重,非寻常可比,除了传统规定的仪式之外,尚添了许多新鲜奇巧的节目,皆视斋院之身份而定。(斩天成圣)且亲王指名要晴明主持,盖因忠行虽是师执,论官位,却不及已有了四位殿上人身份的晴明显得尊贵了。这信上说的便是此事。

    晴明本人,于这等热闹铺张,原是不喜的。举凡遇到,是能躲便躲的。此时,更是念着佐为,心思恍忽,待要做个托词推掉,忽然想到,佐为便是二条院的围棋师范,此番或许能与之重逢,也未可知。念及于此,忙回房中,找出丢弃了算筹,推演了一番,得了个利见大人的上上卦,便欣然写下回书,答应了下来。次rì一早,就急急乘车往神社去,布置典礼之事,指指划划得甚是热情周到。忠行见他如此,只道他照顾自己老迈,把所有事物一力承当去了,一边夸赞晴明尊师重道,一边退到后庭休息去了。

    入社前几rì的祓禊*仪式,因二条宫在皇上面前请得了圣恩,受命执事的均是朝中的声高名贵,容貌端庄的公卿,各人所着衬衣之sè泽,外裙之纹样,乃至胯下马匹的鞍环镫骣,都做了jīng心和谐的搭配,真是鲜衣怒马,相得益彰了。(鬼王的毒妾)所用仪仗之排场讲究,纵是帝胄公主,也不过如此,饶是晴明这等见多识广的人,也有眼花缭乱之感。再看那些乘花车来随喜的命妇宫眷,车身之妆饰固然极尽奢华jīng巧,便是那帘下露出的衣袖裙裾,莫不有吴带当风,曹衣出水之风范,随那清风拂动处,泛起无数潋滟彩光,端的是明艳眩目,令观者不觉忘情。街道两旁,早就将闲杂人等驱散了多时,各家亲贵王公搭起彩楼看台,竞相粉饰,于雕梁画栋中尽显各自主人的富贵气派,而尤以神社门前为多。

    主仪的晴明早早就将礼服穿得齐整,于门外端然稳立,引得京中那些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贵妇淑女们纷纷隔帘偷看,赞叹之声于各个车中连绵不绝。原来,今rì出游的女子,其中许多,皆是闻知晴明亲主大典之事,而专程来看他的。(冷酷校草)这一层,却是他自己所始料不及了。

    然则,此时肃然而立的晴明,对此却是全然不知,双眼于仪仗队伍以及那些看台上到处寻觅佐为的影子,无奈“过尽千帆皆不是”,心下好不焦躁,那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忽觉一道哀怨的目光照到了自家的脸上,令他心中一窒,寻来路望去,赫然见六条院亲王正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骑一匹小巧玲珑的白骟马,向自己频频送来秋波。想来,自那rì与佐为定情后,自己不履六条院已是多时了。亲王每每差人来请,总是以诸般理由推搪不往,全是出于对佐为之忠实,而将亲王这头丢得远了。如今见面,晴明心下,不觉歉然。

    但见亲王,提丝缰控马至晴明面前,将一扇伸出,递至面前。晴明略迟疑了一下,见亲王眼中幽怨愈发盛了,生恐他冲动起来,做出或说出什么不体面的动作言词,忙接过看时,见上面提了诗句道:

    “柳叶未尽丝却断,

    秋风缘何忒无情?”

    情字收尾的那一勾,看笔力已是颤抖了,其胸中充溢的愤懑哀怨,可见一斑。直看得晴明不觉手一抖,扇子险些落地,忙震慑了一下心神,暗想,需得立时想出些委婉劝解之词来安抚他一番,否则只怕会出事端,当此大庭广众之下,着实不雅。忙从身边侍者那里取了笔墨,填了两句回诗,将扇子递还他道:

    “秋残未忘夏时意,

    无奈身寒举步艰。”

    亲王见了这诗,脸上的寒霜,似有缓解之意,略点了点头,于马上手书了诗句,复递给晴明,便不多言,纵马去了。晴明见他去远,方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那回诗,但见写道:

    “权将寒秋做深夏,

    去鸟悲唱不似蝉。”

    心想,此番虽是含糊其词的打发了去,观其意态,却是不肯干休的。原以为他这等富贵中人,本是朝秦暮楚的xìng情,冷落一下,便会去另觅新欢了。孰料,却也是一个痴情种子,若此纠缠下去,来rì却愈发的麻烦了。怎生想个两全的办法了却呢?一时想了数个计策,都觉不妥。

    踌躇半晌,抬起头来,不料正与临近一看台上shè来的目光相遇,定睛看时,不觉大喜,那人正是自己rì思夜盼的佐为!

    注释:

    薛涛笺:唐女诗人薛涛所创之深红sè小八行纸笺。后人以浣花笺、松花笺、十样蛮笺为涛笺者,实误。

    佐迹:指平安朝草假名书法家藤原佐理(904—998)的字体。

    斋院:rì本平安时代皇家指定的在神社奉侍神明,为社稷祈福的皇室女子。每逢新皇继位,卜定一人。

    祓禊:除不祥之照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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