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脚下,一入夜气温骤降。(
灵域)索性帐内燃烧着火把,增添了几分暖意。
宛卿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抬头看向他。乌黑的长发披至腰际,双手只是缠绕着发丝,企图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惊愕。眨眼自己与他相隔一月,再相聚却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令人哭笑不得。因着无聊,只得打量低头看着云烟如意软底绣花鞋,这几日匆匆忙忙行走无常,鞋头有些磨损。
苏逸宸打发走了下属,黑曜石般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二人一直相视无言,一旁的鎏金蟠花烛台上结满了烛花。良久,苏逸宸握着兵书的手一松,朝花梨木交椅一靠,打破尴尬的局势,“本王听许多人说过你口齿伶俐,怎么现在见着本王却一字不语。莫不是本王在你心中与旁人有些差异。”
宛卿闻语霎时被呛住,平南王长相虽然俊美绝伦,家世显赫,不少女子为之倾心,但他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自恋的话,忍不住偷偷一笑,想好了答案才回答,“王爷出身富贵,奴婢不过是一介平民,奴婢见着主子自然会缄默。”再加上平南王以一敌百的事情,她早听说书先生提过许多次。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一句话一个举动惹恼了他,只怕性命难保。人生匆匆不过数十载,她还没好好活够。(
魔天记)
“本王还以为你是哑巴。”语罢爽朗一笑,苏逸宸将兵书合上,离了桌案走了过来。宛卿见他朝自己走来,心思一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及至看着他就在距自己跟前一步之遥停下悬着的心才放下,浑身处于警戒状态。想起之前几次自己被他搂抱,宛卿心里猛摇头,她才不想再犯傻。野狼谷的凶险之夜度过了,可跟前这个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丝毫不比那群野狼弱。
双目凝视着地上投射的影子,宛卿赫然瞧见他的手正靠近自己,没有丝毫徘徊,她立马伸手朝他胸膛猛力打去。紧接着就听到一声猛喘气,苏逸宸满脸痛苦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剑眉紧拧。
宛卿见状被吓坏,瞧着这架势跟着就跪在地上,这一拳她用尽了所有力气,谁让他想要轻薄自己,有些惶恐道,“王爷,奴婢无心的,只是方才看着王爷伸手想要揽我入怀,所以我一时起了防备之心。”
苏逸宸咬着牙,右手拿着一片树叶,面色难看道,“本王只是看见你发间夹着一片树叶,想要帮你取下,你这丫头出手居然这样快。”边说边揉着胸口。
行军打仗,身上有伤口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近身特工)宛卿霎时陷入沉思,苏逸宸叱咤沙场必然也受伤不少,他是这次的主帅,若是因为自己一拳而影响到战事,那自己不就成了罪人。思及此,宛卿心中冷然立马俯下身子,伸手帮他揉着胸口,一边自责语调轻柔了许多,“王爷,还疼吗?”
苏逸宸见她为自己所唬住,强忍着没笑出声,故意伸手指着好几个地方,佯装痛苦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痛。”凝视着她低头间露出的白希颈项,还有火光下红润的脸庞,禁不住捧着她的脸烙下一吻。
宛卿瞬时好像被钉住,一会儿才回过神,再次伸手欲朝他右手臂打去却被他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
苏逸宸淡然一笑,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下巴贴着她的发丝笑道,“本王的手臂上次两军交战中中箭,才痊愈,本王可不想再被军医用纱布包扎。”
宛卿听了才没有挣扎,只是突然间觉着身子一下子暖了,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能够清楚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击鼓般擂动,顿时有些恍然。
苏逸宸见她没有再动弹,而是像只乖巧的小猫躺在自己怀中,很是欣慰,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发梢,“半月前,本王听说你突然失踪了,很是忧心。(
花间高手)无奈战事紧急,不得抽身。没想到今夜居然又见着你,宛卿,你可知道,那一刻看清是你,我很开心。”
习惯了他称呼自己为王爷,这一刻突然没有冠上这个名号,宛卿有些失神,身子突然一颤。转而抽出身子望着他,抽了抽嘴角才回答,“王爷身份尊贵,奴婢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
“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在我心底,你很重要,那日天牢里我就说过在我眼里,你不是宫婢,你是我苏逸宸这辈子想要携手一生的女子。”苏逸宸黑眸炯亮,灼灼地直视她。
宛卿打了个激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因着激动与震惊说话有些结巴,“王王爷说笑了,定是王爷见惯了大富大贵之女,突然间遇着奴婢这样的人,自然觉着特别些,就如同见惯了高山,突然来到丘陵一时有些好奇。相信过些时日,王爷定会忘了宛卿。”
苏逸宸听这回答,不恼怒不嗔怪,只是将她搂得更紧,“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深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日后,我一定会用行动来证实。”黑眸中满是坚定,闪烁着亮光。
宛卿缩着身子靠着他,突然间有种依赖的感觉,就好像靠着一株伟岸的大树,不再担心外头会有什么危险。(
漠北王妃)可地位悬殊,就如同一道跨不过的鸿沟摆在她面前,她从来都不敢想。方才听着他那番信誓旦旦的话语,蓦然间她有些动摇了,脑海中响起许多个声音,挣扎着在泥淖中,不知该听哪一个。
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亦是一个对爱情充满期许的女子。叶子琛于她而言,就像一道日影,日落西沉便消散无影。但不可否认,曾经叶子琛带给她许多少女情怀的期盼和憧憬。只是在现实面前,她的暗恋不堪一击。从他不信自己那一刻起,她就在心里告慰自己,这个男人不值得留恋。
而苏逸宸就像一座高山,只可仰望不敢攀登。起初她对他心存恐惧,觉着他就是个喋血狂魔。可后来一次次他亲身相救,让自己远离纷争与危险,尤其在太后诞辰上,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唯有他挺身而出不惧众人言语,那一瞬她觉着她就像一只随时可能会溺水而亡的蚂蚁,而他就是那一片救下自己的树叶。
那一刻,她确实有过震动有过犹豫,心中某个部分似乎塌陷了般。可转而一思,她意识到他与自己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他是众人眼中敬仰的英雄,而她不过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下人,所有念想都烟消云散。(
重生之蜕变)
“什么味道?”苏逸宸伊始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味,可突然间俯下头嗅到她衣裳有股异味,立马打破了沉寂。
宛卿立马抽回身子,低头闻着自己身上,顿时有些呛住,身子一软,一定是方才夜里厮杀间那野狼身上的血腥味还残留着。可这里是军营,哪里能有热水让自己冲冲澡。
没一会,苏逸宸便出去了。宛卿一个人留在帐子里头,没个人说话,无聊的时候随手翻弄着书架上的书卷,可隔了一会还是没有人影,便想出去,熟料刚撩起帘子,两个守卫手中刀剑交叉,其中一个高瘦个说着,“奉大帅之命,姑娘不得随意走动。”
宛卿知道无趣便折了回来,径直坐在一旁的炕上叹气,手里拿着一根刚从博古架上一根弓弩上头扯下的翎毛,嘟着嘴直吹。这苏逸宸也太霸道了,自己可不是他的兵,他怎么能将自己困在这里。
寻思中,帘子被掀起,只见苏逸宸拿来一个大桶,直径足有一米,宛卿拿不定主意他要干什么,紧接着就见他进进出出好几趟,往大桶中倒满热水加上些凉水,伸手一摸水温合适立马招手道,“你身上脏乱,赶紧洗干净。”
乍一听,宛卿耳根子都红透了,双手牢牢捂着领口,顿时被噎住说不出话,许久才发出一句,“我我不觉着不舒服,我想就这样睡了。或者王爷再找个空的帐篷,让我一个人睡在里头。”
苏逸宸将木桶放下,眸光坚决,“军情紧急,哪里又那样多空闲的物质。这热水也是我亲自烧的,那些士兵都熬夜睡下了,难不成你还要我给你亲自擦澡?”
宛卿一听有些心软,堂堂一个王爷替自己烧水沐浴,松了口,“我待会自然会洗干净,只是这?”说完双目盯着苏逸宸,示意他离开。
苏逸宸看出她的想法,指了指一旁的插屏,将插屏挡住木桶,毫无商量的余地,“明日还有战事,这外头夜黑风高的,若是我得了风寒可怎么办?反正这插屏当着也看不见,你不必担心。你若担心我偷窥,那大可安心,依我的身份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良久,宛卿都是咬着唇,一会儿看向坐在炕上一脸无辜的苏逸宸,一会儿看向插屏,嗅着自己身上的怪味,松了口气才走到插屏后头。伸手触着温水,还冒着水汽,顿时欣喜起来。解下腰带,脱下衣裳径直坐进木桶中沐浴。
之前还是紧张的气氛,此刻全身都浸在温水中,浑身上下都很舒适,忍不住闭上眼浸入水中,享受着短暂的温馨。
苏逸宸坐在炕上,黑眸如墨一直盯着插屏看,那插屏乃是乌黎木雕花所成,共分四部分,然则每部分交界处用琉璃镶嵌而成。他是习武之人,目力超群,只隔着空隙,他便将插屏后头的一切都看入眼底,骤然间觉着腹部有些滚烫,他立马偏过头不再看。
许久,宛卿穿着一身军装,虽是最小的可穿在身上还有些宽大,头发也没有扎只是披散在身后。苏逸宸第一次见她穿着男装忸怩的样子,会心一笑,“你穿着挺好看的。”旋即拍了拍炕沿,示意她坐过来。
宛卿立马摇手,睁大了眼珠子解释,“那里有一张桌子,我可以睡在上头,实在不行,我就坐在椅子上趴着桌子睡。”
“过来。”突然的加重语气,宛卿居然听话了提着步子上前挨着他坐下,双手又不知该放哪,只是紧紧攥着。
“这里只有一张炕,军营重地一切从简,你也别挑剔,就随我一起睡这上头。”苏逸宸简单明了说完。
宛卿再次摇头,解释道,“不不,我还是去那里睡。”伸手指着黄花梨交椅。
苏逸宸黑眸盯着她,面上瞬时没有了表情,“我累了,不想再多费口舌,是睡在炕上还是睡在外头等着野狼随时出没你自己看着办?”说着就侧身背对着宛卿躺下了。
宛卿听着呼呼的风声有些骇人,勾栏眼有些委屈,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许久才劝服自己,半推半就地侧倚着身子躺下,双手紧紧搂着身子,仔细倾听着帐内的动静。
顷刻,一只大手穿过她的发丝,一把就将她搂住,逼得她不得不与他面对面而睡。宛卿脸色刷的通红,想要说什么。苏逸宸闭上眸子凝声道,“明日有一场苦战,我想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宛卿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下巴处隐隐生出的胡须稀疏地生长着,沙场的磨练让他比之从前多了份刚毅。不过一会,就听着他发出鼾声,瞬时她宽下心迷迷糊糊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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