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也如一场攀登,若没有人登高顶我为峰的身临天下,便没有这眼前的一片炫彩光华。(
钢铁苍穹)
来的路上,或许如坠云端、力不从心,始终挣扎于慌乱困厄的幻梦里,凭着淡漠的期许和渴望,来延续一个又一个卑微的梦想。
可是如果不小心朝后一望,满眼灰暗,又怎样?
或许从此后便心冷成灰,再也捂不热,还可以冷笑着调侃自己,终于在应该停止的时刻停止于应该停止的地点,不用漂泊了吧……
一阵冷风扑面吹来,山上响起树枝相击的声响,chiluo而干涩,夹杂于枯朽梨叶遁地卷起的蝶舞狂飙之中,山峦和树木萧疏的黑影左右摇动,而远处村庄浅色的轮廓也向高空廓得更远了。
柳皓的影子在微弱的星光下断落在廊轩之上,和上面兰花麋鹿的雕刻重合一处,只在镂空的地方变得空白,并从其中星星点点衍射出几丝灰色的光。
何远微微抬起头,寒风里渐渐冰冷僵硬的目光顺着错落的身影蔓延到柳皓身上,逗留于他星云下透着霞晕的侧脸:
凸起的眉峰下,卧着两眼亮晶晶的泉,泉水很深很清,悠悠缓缓地流着,每一丝每一缕都纤尘不染,洁净透明。(
钢铁苍穹)
可似乎这一汪一汪香冽的泉水里隐隐有毒,掺杂成半分慵懒,半分倦怠,这两样东西让何远看得入迷的同时也总有一点胆怯。
关于生命和青春的体验,悲伤或欣喜,庄严或滑稽,都不敢泄露一点向他,怕他不安,也怕他喜欢,怕他慵懒,也怕他敷衍……
就那么敬畏庄重地,不言不语,随着时钟一更一点,直至并肩的背影消失在无尽里。
无尽的夜,和无尽的街……
辗转的睡梦里,何远听到柳皓连串的呓语,“谁是瞎熊,竟抢我之前,占山为王……”
这样也好,走累了,就睡,然后在梦里完成白日里产生的一截截华丽臆想,在虚实之间,完满着、团圆着、幸福着、快乐着……
成羽发短信说,快放寒假了,出来见见。今天到一玲珑去处,晚上八点葫芦巷八号水门汀前,不见不散。
何远到时,成羽正猫腰在厅门落地窗前,借着浅色的星光拨弄刘海,玻璃上明晃晃露出他翻起的眼眸仁子和银白胜雪的右手皮肤,其他地方暗淡朦胧。(
瓜版西游)
何远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咯咯笑出声来,成羽察觉,快步迎上前,冲他左胸捶了一拳,啐一口,斩钉截铁骂道:“骗子!”
何远身体向后微微一仰,一脸错愕。
成羽接道:“说好了离开以后时常回来看看,原来是随便说说诳人的,亏你还读中文,传统的君子信义一丁点都没有……”
何远打断,依次掰了四个手指亮在眼前说:“我离开店里也就只有四天,我还说着一两天过去看看呢,你倒先叫我了!”他抖了抖眉,嗔怪道。
成羽吃惊,低头寻思,似乎确实四天,无理可辩,一时语塞。
“在店里还行吗,他们没欺负你吧?”
成羽点了点头,眼神里突地没了活色,何远见状慌忙避开话题,说:“某人倒是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已经作古千年的人。”
成羽眉毛一挑,目光里划过一层迷蒙。
“何晏你听说过吗?《三国演义》和《世说新语》里提到过的,鲁迅先生一次魏晋文学的讲稿里也提到过,天生皮肤白皙,时人常怀疑他施脂抹粉,因而常叫他傅粉何郎。(
涅槃重生:嫡女毒妃)更绝的是,他每走几步,都低下头看自己的影子,整整头发衣冠,或者搓手擦脸,行步顾影,顾影自怜。”
成羽想到自己平时走路的时候,总习惯透过汽车车窗照镜子,整理衣冠,又发觉刚才在落地窗前照镜子的模样被何远看到了还拿去取笑,不禁半羞半恼,满脸绯红,瞪起白花花的眼仁冲他道:“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有没有听说过如我一般有个阮籍,可以对你白眼相向?”
何远忙说:“不闹了,我错了!”
成羽抿着嘴笑了,满脸胜利的喜悦。
成羽的玲珑去处是位于城区闹市的月亮湾手工艺品一条街,街巷蜿蜒曲折,成波浪状,原叫寸肠巷,后来政府开发招商改了个雅而不俗、不温不火的名字,从此便叫月亮湾。
街道两旁栽满烟柳冬青,整齐坐落着各式各样的手工店,每一个小店都独具匠心,装潢精巧雅致。
夜幕降临,这里便如烟柳巷般流光溢彩、喧嚣热闹。
人流、光线和声波充斥在这一方空间里,散发着浑浊而青春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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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湾五彩斑斓,如锦织的团花汗巾,坠在这所古朴典雅、雍容华贵城市的腰下。
皮草店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自然气息,浅黄色的麦秸草帽搭在塑料模特头上,胸前别着风干的狗尾巴花点缀而成的蝴蝶结,唇上载一支雪茄,缭绕一阵茉莉花般的香霭。
窗前挂着一张张竹篾连缀而成的窗帘,缝隙间筛漏着窗外的炫目光影,偶有大片卷起的地方,几个闲散的客人伫立在窗前,透过玻璃贪婪地看外面的喧嚷。
一个招牌为“一二三,木头人”的手工火柴店人潮拥挤,摆满了由火柴搭建而成的各式造型,坦克、航空母舰、北京地图、张国荣、林青霞,惟妙惟肖,琳琅满目。
屋顶是露天酒吧和k吧,整条街上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仿佛淌过一条河,里面覆满舒适柔软的泡沫,掺着酒香和歌声……
二人步入一个糖人店,成羽瞅了一眼“唐人糖人”的店额,低声向何远嗔笑道:“这名取得俗了,该叫“西门吹雪”才好!你看那面吹糖人的老头,白眉毛白头发白胡须,嘴唇前飞舞着丝丝缕缕银白糖线,倒不像吹雪么?”
何远咯咯笑道:“这样说来,一物降一物,附近该会有一个东方不败吧?”
恰好声音飘到店主人耳里,他随即附和道:“怎么没有个东方不败,诺,给你!”
一只身着血红长衫,面庞清秀,手执飞练的糖人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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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远瞅瞅成羽,见他面庞素净,手掩口鼻的姿态倒和这糖人有些神似,随口说道:“说有还真有,买了送给你,接着。”
成羽却面带愠色,一把推开,说:“我不要,你想要你要,我看看那些戏曲糖人!”
挑了半天,取了“范式”、“张邵”两个买了下来,店主老头做成一笔生意,喜形于色地讲述其中的戏曲掌故。
成羽听着不耐烦,将何远拉出小店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最见不得这种年老衰朽的人,鬓发斑白,口水横飞!范张鸡黍的戏我看过,我给你说也强过他半天讲不清还涕唾横流。”
随后他讲,《范张鸡黍》本是元朝宫天挺的一出杂剧,后来改编成各种地方剧,自己就是从家乡戏里看来的。
说的是东汉朝山阳范式和汝南张邵的故事,他们原本洛阳太学同窗,交情甚笃,毕业后范式约定两年后的九月十五日到张家拜访。
约期已到,张家人均不以为然,只当戏言。
张邵却严肃认真,杀鸡煮黍准备待客,果然范式守信,按期而至,令张家感动不已。
故事讲完,成羽铙有兴味地看着何远,意在互作比拟,现下的自己与何远便是戏里的范式张邵,感情深笃。
何远并不解意,以为成羽在怪罪自己离开饭馆后说话不算数,抱歉地笑笑,然后说:“原来讲的是这个故事,既然这样,倒不如买了桃园结义那套。”
成羽不快道:“为什么?”
何远想着,若桃园结义,刘关张三个,兄弟情深。自己、成羽一人一只,再送柳皓一只,岂不更好?
想罢冲成羽挥挥手,说:“没事没事,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前面是一个“紫溆兰汀”的服饰店,二人轻脚踏入,高处挂满了流霞般华美斑斓的头巾,往下是一排做工精细、针线考究的刺绣肚兜,上面开满了烂漫的桃花、淡雅的兰花和傲雪的梅花。
店左首是宝蓝色、藏青色,镶花嵌玉的女用手镯,右首是晶光闪闪的各式挂坠,前前后后拥挤的均是搔首弄姿、孤芳自赏的女人,一半花枝招展,一半徐娘半老。
两人渐觉气氛不对,好几双眼睛盯在他们身上仿佛蚊蝇般丑陋恶心。
这时一名豆蔻年华的女招待讥笑着冲他们招呼:“两位看点什么?”差点没喷出来。
何远和成羽顿时困窘,这时成羽忽然嘬尖嗓音,手捻兰花,细声媚嗓地说道:“随便看看。”说完趁机溜入人群,跑出店外,大声喘气。
何远想起刚才情景,止不住哈哈大笑。
走了很远距离,隔过几家店之后,他们小跑的脚步才慢慢停下来,看清店名确定男士可入才会很小心地走进去。
他们踏着昏黄的古典木质楼梯,通向高处的一个阁楼,清脆的脚步和木板吱呀的叫声混杂着回响在房间里。
阁楼上是一家手工笔记本店,其中古典风格的在书本页眉页脚处加几处诗词,隔页描几朵雍容的牡丹,或袅袅茶韵。
自然清新的,封面是一个空旷的原野,原野上开满了紫扑扑的罗兰,翻开来,漫眼是“白马鲜衣的你,看着别人的戏,感伤着自己”的秀丽和忧伤。
或者在笔记本之间插几页小学课本中的图画,王二小、狼牙山五壮士、小萝卜头,来纪念那永远怀念却永远回不去的童年……
阁楼顶部角上挂着四盏宫灯,透过缤纷的水画露出虚实浓淡的光线,在脚下或书橱上折叠成轻舞的影痕。
墙壁上挂有两幅字画,一幅写有“竹阴在地凉如水,兰气当春静若人”,恰如小店的清雅静谧,一幅是雪山踪影图,一山落雪,满处苍茫。天空灰蒙阴暗,一行大雁飞过,山里没有人影,只有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由近而远、由低到高、由大到小,消失在山顶浓云遮掩处,落笔清空闲远、意趣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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