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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八岁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平静的小城。小时候我曾拽着夏尔爷爷的手问,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我们伯恩城是不是世界上最中心的城镇?爷爷笑着答道,你眼睛能够看多远,这个世界就有多大,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世界的中心。我疑惑不解,可是前面那座山就是我视线的尽头呀。
爷爷拍着我的脑袋安详道,翻过那座山,就可以看到全新的世界。就算遇到挫折,视线受到了限制,看看上边。爷爷指了指天空,继续说道,只要你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那里,同样是你的世界。
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好玩儿,高兴的说哈哈,天空就是我的世界,我是天空之王林克!爷爷微笑摇头不再言语,微笑似乎是宠溺的微笑,摇头似乎是对我无知的摇头,不再言语则是想让我自己去探索这一切罢?
无忧无虑的童年里,我的足迹踏遍了这座小小的城镇,就算没人愿意和我这个黑头发的外来小子玩儿,我也可以自娱自乐,可以蹲在地上看蚂蚁,可以对着一朵花说话。当然最开心的莫过于爷爷背着我去采药的时候,爷爷会讲解森林里的药材给我听,我摇头捂住耳朵说爷爷你好啰嗦呀,我不要听这些。
爷爷笑着说那好,换一个故事讲,我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一个又拽着爷爷要他讲下一个,要不然我就在地上打滚。爷爷板着脸说每天只能听一个故事,要是太贪心故事之王会剥夺我听故事的资格,以后再也听不到故事了。我这才被唬住,赶紧的爬起来拍掉尘土,警惕的看向周围询问,我没有被故事之王发现吧?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都是些千篇一律的无聊故事,而且故事的主人公居然都是各种药材,我这半罐子水的药剂学知识也是从那些故事开始的,。采完药材药篓装得满满的,我不能再坐在里边,就跟在爷爷后边一步步的走回城镇。爷爷在伯恩城的人缘极好,连带着我也沾了不少的光,城里的人都会和我打招呼。
当然伯恩只是个小城镇,人数不多,算起来也就几百号人,待得久了几乎每家每户都能叫出名字。虽说同龄人排斥我,不爱和我玩儿,但他们的父母对我却委实不赖,在夏尔爷爷走后,他们帮助了我很多,就连那个我痛恨无比的吸血鬼阿巴贡,到最后我也得知他是为了磨砺我才故意盘剥,我离开时阿米莉娅交给我的魔晶卡端的是让我错愕无比。
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是安静的离开,临行前一天在街上碰到巴特大叔,他还开玩笑跟我说林克,千万别步大叔后尘云云的话。我没告诉他我即将启程离开,那一天的伯恩城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街上仍然是那些都叫得出名字的人。我曾设想过千百次等我回来的时候该是何等的情形,比如大叔们拍着我肩膀哈哈大笑,林克这小子终于有出息了啊。比如当初那些不愿和我玩儿的同龄人投来嫉妒的眼神。
这显得有些虚荣,可我的的确确有这样想过,我不否认。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战火弥漫景象我很担忧,怕伯恩城也被卷入战火。但渐渐临近看到附近的几座城市都安然无恙,这才宽了些心,心想伯恩城位置又不是多险要,又没什么战略资源,这样一座无足轻重的平静小城,怎么会被那些挑起战争的政治家们惦记上?
可就只有几公里的时候,螣蛇又说嗅出了灰烬的气息,我有些慌乱,但定了定神安慰自己说这不过是抑扬顿挫,柳暗花明的节奏嘛,先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等到了之后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所以我就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恐惧样子,到了肯定没什么事儿,肯定是虚惊一场的。
我是这样想的,自欺欺人的这样想。颓然无力的跪倒在夏尔爷爷的墓碑前,抡起拳头重重的砸在地上,雨声淅沥,拳头溅起了朵朵血花。如果我能再早一点赶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如果我不执着于衣锦还乡这四个字,我是不是就能多留住一分这座平静小城的记忆?如果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是不是就不会体验到这种悲怆无力的痛苦?
螣蛇站在旁边并不说话,雷修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它凑过来想要拉我,被螣蛇拦住。小雪球折下它的耳朵给我挡雨,发出轻微的咕咕声响。我不知道在墓碑前跪了多久,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身后传来铮铮的马蹄声,我稍微有点回过神,但仍然就这么跪在墓碑前,没有起身,没有回头。
马蹄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停住,打了一个响鼻。马背上的骑士并未下马,沉默了十几分钟,雨越下越大,单凭小雪球的耳朵已有遮挡不住的架势,很快我的衣服就被飘洒进来的雨珠浸得湿透。那名同样淋着大雨的骑士终于开口询问道:“你就是林克?”
他的声音年轻而又清朗,没什么特别的语调。在我的记忆中,认识的人里没有谁是这样的声音,他并非是伯恩城的一员。我没答他,十指陷进泥土里,想用这种真切的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要不然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又是沉默了许久之后,我身后的那名骑士突然暴喝道:“站起来!东皇家的子嗣怎可如此轻易被击倒?!”
我仍未起身,从喉咙中艰难的吐出干涩的字眼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骑士颇为诧异道:“知古先生没有告诉过你东皇家的事情?”
我摇摇头,喉咙干涸说话非常艰难,但仍然回答他道:“我不知道什么东皇家,也不认识什么知古先生,请不要打搅我爷爷墓地的清静。”
这个时候我身后传来“噌”的一声,似乎是利器没入地面的声音。很快马镫晃动,骑士翻身下马,脚步声起,他往前走来,平静道:“你不认识知古先生,这里却是知古先生的埋冢地。末将打探四年才找到这里,却不想知古先生已经作古。”
他在落后我大概半个身位的位置单膝跪地拜祭,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坚毅轮廓如刀削,属于修斯艳羡不已,绝对挑不出毛病的类型,其他书友正在看:。他的铠甲与联邦内各大王国公**队标新立异的新式装备不同,造型古朴其上镌刻有龙纹,却并非是古沃德、伊蓝那样的振翅大龙,而是远古东方鳞爪鲜艳的四爪蛟龙,雨珠落下离他尚还有一段距离便自行蒸发,溅不到他束起的头发上一丝一毫。
我摇头道:“埋在这里的是我的爷爷,他叫夏尔,不是什么知古先生,你找错地方了。”
骑士站起身来,审视着那块沉睡着的墓碑,淡淡道:“夏尔就是知古先生,末将虽不知他为何要对你隐瞒一切,但你有责任承担属于你的东西,站起来,与末将一起离开。”
他过来想要把我拉起,但我僵直不动,他有些恼怒道:“你想这样到什么时候?知古先生也不想看到你这副模样。若让你父亲知道了,他该何等的失望?”
“父亲?”我有些愕然,旋即苦笑道:“他早早的战死沙场,我从未见过他的模样,就算泉下有知,他又有什么好失望的?”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酸楚袭来,那名骑士却是单手将我拎起,力量之强让我没有半分抗拒的余地,他怒目圆睁道:“混账,义父他勇冠三军,万夫莫当,怎会轻易的战死沙场?你再说这样的话,就算你是义父的血脉,本将也不会对你客气!”
说罢他重重的将我摔倒在地,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错愕而又彷徨,螣蛇冲到前边大怒道:“这个城镇发生了这种事情,林克他已经很伤心了,你怎么还这样对他?”
骑士皱眉看了看螣蛇道:“黑火之体?如果是觉醒状态,倒是可以与本将一战,不过现在连与本将对阵的资格都没有,退开!”
骑士的一声大喝,他铠甲上的龙纹泛出金光,金光自龙纹扩散开来,伴随着一声尖啸长吟,螣蛇立即被弹出七八米远,还好小雪球将他接住,落在小雪球软绵绵的绒毛上,滑落在地。
螣蛇咬牙切齿还要上前和他理论,我将他拦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跪得太久双腿僵直,盯着他道:“我的父亲是个普普通通的军官,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战死沙场,不是你那个勇冠三军的义父。”
骑士一拳打过来,怒道:“你再说一遍!”
本就脚步不稳的我被他一拳打翻在地,螣蛇和雷修急忙过来扶我,我推开他们,自行爬起,依然盯着这名年轻的骑士,一字一顿道:“我父亲,早已死……”
不等我把话说完,“嘭”的一拳再次打来,骑士拔出他插在地上的长枪,锋利的枪头对准我咽喉,他勃然大怒道:“大逆不道,本将要代替东皇家杀了你这个不肖子孙!”
大雨早已浸湿了我的脸庞,在雨点的冲刷下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我可以清楚的察觉到逼迫在我咽喉的那抹寒意,我不认为他是在吓我做做样子,要是我有丝毫的忤逆,我绝不怀疑他刺死我的决心。
可我仍然就这么盯着他,嘴角还笑了笑,这惹得他怒意更甚,右手一撤作出刺杀的动作,我已经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可回荡在我耳中的除了淅沥雨声,还有一阵无奈的叹息。他收回了长枪,头也不回的离开,但背对着我的他仍然说道:“记住你是东皇家的子嗣,就算现在你不愿承认,但总有一天,你会走到属于你的地方,扛起那杆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大旗。”
我摇了摇头,这段时间让我心烦意乱的事情太多了,不会接受这突兀出现的东西。虽说我以前一直弄不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仅有个念头驱使自己一定要建立怎样不朽的功业。可随着经历的事情变多,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意识到就算不为自己,至少也应该为朋友做点事情,不让我们一起建设起来的学院像这座城镇一样,寄予了欢笑,却以冰冷的废墟收场。
我只是对着那名骑士的背影问了句:“你是谁?”
骑士并未答话,马蹄声响,很快就消失在了重重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