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5）百花仙子
【百花镇】的春天，其美，可想而知！
63年的春节，良宵们是在这里过的。这年，耍起了久违的龙灯！锣鼓和鞭炮声，送走了惨淡苍凉的昨天，迎来了春深似海百花生日。
这里是名符其实的【百花镇】，它是无边无际金黄菜花、粉色杏花、白色李花、红色桃花的花海包围的花岛。人说女儿是花之魂、柳之姿、月之精、玉之体，水之态。【百花镇】的女儿，就是花儿的化身，一个个艳若桃李，美若天仙！
良宵闲暇一人来到【百花中学】，他们告诉良宵校园里梅花盛开了。也许命属水的人，水木青华，和草木有一种特殊的情缘，所以很不会轻易放过观花赏梅的机会。
学生老师们都放寒假走了，偌大一所学校空荡荡的，只有几树梅花在寂静中盛开，散发出浓郁的醉人芬芳，给人一种苍凉的凄美、孤独的惆怅、寂寞的忧郁、空旷的自怜、云天的遐思……
“幽僻处，可有行人，点苍苔，白露冷冷……”
昨夜一梦甚奇，好像就是来到这里，又像是在冷月苍原之上；更好像是元宵节那灯火如昼的灯会街头，虽然是人山人海，烟花弥漫，锣鼓喧天，不知为何，良宵却在寻寻觅觅，恍惚中，有隔世隔代的故人、亲人在这茫茫人世苦苦地呼唤和等待良宵，然而又没有可望的方位，良宵仿佛在仰观夜空的流星、俯瞰大海的孤帆……
良宵像一个孤独的苦行僧，茫然地游走于一个陌生的世界，心里哼着那支当时很流行的印度电影的【流浪者之歌】
“到处流浪，
到处流浪，
我没有约会 也没有人同我前往，
到处流浪！
孤苦伶仃零丁，
露宿街巷，
我看这世界像沙漠，
四处空旷没人烟，
我和任何人都没来往，
活在人间举目无亲 任何人都没来往。
好比星辰迷惘在那黑暗当中，
到处流浪……-
我的命运哪 我的星辰！
请回答我，
为什么这样残酷地捉弄我，
到处流浪……-
“天涯何处是我家”啊！？白天嘻嘻闹闹、苦中寻乐的假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梦境反而是真实的。我在梦中依稀还记得：我没了父亲、远走了母亲和哥哥，巣毁了，家没啦！故乡反变作了异乡……只依稀记得，偌大一个故乡，除了梁少林哥哥的大儿子，梁从祖在供销社工作，悄悄偷过些糖和油来看过良宵以外，他就是孤独来到地球上的火星人——举目无亲啊！命运啦，请你告诉我，你还要指引我走向何方？……
“请你随我来吧……”燕语莺声，一个美妙绝伦的自称“百花”的少女，飘然而至，她既像童年的久月、又像关河边的天莲；更像凤仪的玉辉、还是这【百花镇】某个妹妹……
“我谁都不是，我又谁都是，别瞎猜了。”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美”的女孩捂着嘴笑了，把坐在地上邋邋遢遢的良宵拉起来：“就是我。幸会！哎，过去多少消磨了的时空，我找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都不见’啊，终于有了今天……幸会啊！”
“请问芳名？”良宵如同戏文中的文生礼仪，向她深深地作了个揖。
“你就那么健忘，还是你们男人都是喝过‘忘情水’的？我们的分别，不过就是一轮月夕朝花、一趟紫飞雁到、一次月升日落、一回潮消潮涨、一转春去秋回……这哪里就地老天荒啦？分别时你不是说过‘来年秋分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么？”百花用尖尖秀指戳了一下良宵的脑门“是啊，‘秦宫汉殿，都做了衰草牛羊野；六朝烟雨，风蚀坏彩色好楼台’，时空烟云，瞬息万变，世事是何等无常。‘明月寻人，已埋空谷；暗尘逐马，早塌虹桥’曾经的那页书，早已翻篇了，‘曾记否？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姑娘，请别流泪，良宵在迷迷茫茫的人生中，像无根的浮萍，昏昏愕愕的混日，差点把自己都忘了……”良宵为她拭泪“请你原谅……”
“哎，佛说，‘菩萨转世，都有隔阴之谜’，何况你一个凡夫！”百花向良宵解嘲的笑笑说：“还记得你给过的诗吗？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良宵突然想起什么，忙接下阕：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湿春衫袖！”
她突然抱起良宵，如重逢的故人，像旋风般的转了数十个圈，把泪脸和香唇贴在良宵脸上，混身酥软的良宵，根本无力推得开忘情的她。
“啊！‘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像婴儿般地托着良宵，凌空飞起，江河湖泊、雪山草原、仙峦庙宇、人间城郭、绿草红花、青松翠竹、大海孤礁、明月稀星、蓝天白云，……良宵处在无忧莫愁的童话世界中，他想永远攀附在她身上，跟着她，飞向远方，永不归来……
“你还是要回去的。等你人间宿业消完，我会来接你！”她热泪盈盈。
“我不，我不嘛！”良宵在她怀中蠕动，像个撒娇的孩儿。
“哎，摆不脱的孼缘啊！我还会再来看你一次的，我等你于‘苍洱南陲之麓、风花雪月之城’。”
“你讲清楚点好吗？别让我怀里揣冷石头嘛”良宵不依不饶。
“明晚，你去看场8点的电影就知道了！”她说着，降落在一个“梨花院落融融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寂静农家小院，天上，一轮元宵的明月，带着微笑慈爱俯看着他们，院外的湖水泛着银色的涟漪，一切的一切，静谧极了，天地间，仿佛专为他二人设计的，她亲手烹了一盏香茗，焚香抚琴，凄凄楚楚向良宵缓缓诵唱一首偈……”
“似金猴遭贬，或灵蛇谪凡，
‘自在菩萨’结善缘。
灵芽春不久，兀地倒春寒！
辛酸历历度童年……
演绎人间虚像，将相帝王；
才是乞丐人皆谤，又是状元郎！
神仙与佛子，
玉树凌风锦煌煌，
别尔仙姬泣岷江！
哀鸿戾，民生蔽，
慈亲撒手归西地。
身背三尺剑青锋，
凉山去！
回首故园，云山耸立，
余奔南陲嗟何急！
砥砺浑璞，东迤泽国，
钱都介时倍萧索！
忽地春雷惊嫩笋，
阳春催发杜鹃萼。
【东风】撼动旌旗，
‘屠狗’挥舞义杖。
屠龙事业，
画虎文章！
龙泉出鞘董卓降！
我欲弯弓射天狼！
金戈铁马！
貔貅十万战疆场！
‘六二六’碧血漫天河！
东迤战云赤，
书生空议人头落！
善恶终将报，
血债不可拖！
神京号令、天兵雷火，，
斩妖物！
病树前头万木醒，
沉舟侧畔千帆过！
乌蒙挂印日，
名标白塔潜蹉跎。
自古南中多盟会，
英雄揭竿，
再度鼙鼓擂！
挥写“东风第一枝”，
盟首万家，风云际会，
众公相辅卫！
撑天掾笔含弘美，
藉地文章十朋龟，
南中文令
诸侯倍尊贵！
飞腿踢开地狱门，
寻我袍泽冤犴内！
义薄云天，吾心无愧！
手握三千将军箭，
谁打擂！？
腐府溃，白色降旗如酒醉。
正烈烈轰轰，
巨星坠！九九黄花带宿泪……
‘天亡我也，
非战之罪！’
雪山重重，云横南岭，
冤牢如海深深！
狱户春而无草，
南冠倍思亲！
多情唯有边关明月，
铁窗之外泪泾泾……
凄绝笙歌调难成！
击退无常恶鬼，
护尔金甲神！
笑初元日蚀，
蠢猪何似耍猢狲！
墙外枪声急，
禁地多血腥。
‘龙安’加害押春城，
夜尽复天明！
禁地夺魁文星灿，
八卦炉内看老君！
勿苟且，莫偷生，
莫道仙佛不显灵！
天地存正气，
拯德民！
反与不反凭尔论，
老子等闲听！
正义终将援我手，
砸烂啷当镣铐声！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
终将庸玉汝于成！
天示太极、白塔藏真，
南海蒙面圣，
禅定参玄门，
千江有水千江月，
万里蓝天无浮云……
在她溜圆的莺啼燕啭的歌哭中，良宵昏昏然欲睡，后来，她扶良宵转向一间小巧精致的绣房，羞羞怯怯为良宵宽衣，慌慌张张放下秀帐……良宵是个一样都不懂的傻子，听凭她摆布……
“相逢虽草草，长共天难老……”她气喘嘘嘘地说。
良宵突然一惊心——泄啦——人生第一次——好荒唐的梦！！
昨夜梦中洁白的梨花，和眼前的这树盛开的绿梅何其相似！昨夜带泪的“百花”，真有“梨花带雨”的凄艳，让人无限怜爱。然一梦醒来，宇宙渺茫、云山阻隔，她又去到何方？梨花、梅花，让人联想起古代生员师况在【罗浮桥】与花神邂逅的凄美故事……
不得志的宦游生员师况，在一个万物萧疏的隆冬末日黄昏，独自一人来到【罗浮桥】的小酒肆里借酒消愁，此时唯一叫他欣慰的是桥头一树盛开的梅花向他摇摇曳曳，似在与他目吻神交……
“驿外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
更着风和雨……”
师况举杯邀梅，吟诗饮酒，酩酊大醉。但见梅神仙袂飘飘而下，带他环游红尘不到之处，经一翻鸾颠凤倒、巫阳欢媾后，才将他放下云端……
大梦惊觉后，空蒙的天地间，只留下“喜鹊踏梅”……
历史只为这段凄美人神之恋留下两句诗：
“好风吹醒罗浮梦，
莫听空枝翠羽声……”
为了昨夜良宵梦中的【百花】，良宵也写两句歪诗：
“梨花怜人春带雨，
何似玉人泪盈腮！……”
良宵正在梅下独步吟哦，徘徊沉思，突然来了一群叽叽喳喳的踏春赏梅的姑娘，一个个风情万种、英姿卓越，少年矜持的良宵，也有几分赧然，转身就走。
“哎，状元，不留下来和我们赏花吗？”一个身材高挑、面若芙蓉的姓毕的姑娘开口了。
“我？……”良宵难为情的摸摸耳朵。
“看你昨晚舞台上多神气，‘若非一番寒澈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小姑娘学良宵演状元傅鹏打马游街。
“那不过就是演戏，还当真？”良宵语无伦次。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另一丰盈晰白的女孩大胆的拉着良宵的手说：“你权且把我们【百花镇】当【长安】吧，也把这里的‘花’，观上一观啊！咋样？不是英姿飒爽，就是仪态万千啊，关键看你会不会欣赏……”
她这一说，引得众女孩笑得前仰后合。
良宵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舌头打结。
“害羞啥，我们早认识你啦——徐天赐！”
“唐明皇！”
“梁山伯！”
“韦陀！”
“赵云！”
“唐僧！”
“你怕我们吃唐僧肉？”
“你都快是‘大众情人’了，哈、哈、哈……”
“你真敢说！看，梁娃儿的脸都变秋苹果了！饶了人家吧。”
“今晚，我们约你看电影【五朵金花】，不见不散呕！”
在这群疯丫头面前，良宵赶快闪人！
后来良宵听到个笑话：“抗美援越”期间，我军一位帅排长单独外出公干，被越南众多寡妇掳去，一周后放回来，走路打飘飘都是小事，连哈出来的气都是凉的！
良宵幸而没落到这里花丛中，不然准哈凉气！
多么可畏、可敬、可爱的【百花镇】及那里爽朗美丽的姑娘们，是良宵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一个敬畏而无限怀念的花都！
良宵们是水上浮沤，没多久就离开了【百花镇】，而且，良宵再也没来过。像一场不可追寻的梦。 奇怪的是，【wen革】的67年，在四城枪声凄厉的云南昆明街头，突然遇上【百花镇】中学梅林中那位如“秋露芙蓉”姓毕的姑娘。她满脸凄楚。原因是她们一批来云南支边的同学，【wen革】中都参加两派，分崩离析了。她丈夫被武斗的乱枪打死……
流弹不时在良宵们周围“嗖、嗖”飞窜，良宵们不便多讲，她匆忙告诉了良宵一个地址就小跑看孩子去了。
等武斗稍事缓和良宵再去找她，已经渺无踪迹。【百花镇】呀【百花镇】的人们，留下给良宵的是不尽的人生感叹，良宵想起【红楼梦】一首名为【唐多令】的词：
“粉坠百花洲，
香残燕子楼，
一团团逐队成球。
漂泊亦如人命薄，
空遗绻，
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
韶华白了头，
叹今生，
谁舍谁收？
嫁与东风春不管，
凭尔去，
任掩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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