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楞住了,久久地楞在那里。(
异世凤行天下)周围的阳光、沙砾、荒漠都像是飞速旋转起来了,一切变得眩晕。 他竟然对她说喜欢她?要带着她逃走,还要趁着这次夜晚散心,逃出芙叶城。明前盯着凤景仪俊朗的脸,觉得头晕乎乎的。
这是真的假的,这是笑话还是真的?她认识这个人很久了,从京城碧云观开始,那时候他就是个“嬉笑怒骂皆有意,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妙人,是个神秘莫测、神机百变的推卦天师。后来他追上车队与她同行,一路上诙谐文雅,洞察世事,都令她惊讶。他们之间有相争也有默契,有对敌也有救助。这个人大部分时间都隐藏在重重浓雾下,她看不透他。后来发现了他与梁王有勾结,他本身就是梁王安插在京城的棋子。再后来他对主君也不忠诚得藏匿了大量秘密,暗助雨前捣乱婚堂,使小梁王在婚礼受阻丢了大面子……
这个人亦正亦邪,南辕北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整件事里左右逢源,又左右为敌。他做人行事完全凭心,任意妄为,如同他本身一样迷雾重重。他太神秘了,心不可捉摸,她看不透他的心思。她有时候天真地以为他蔑视她,看不起她,才在车队里对她“隔岸观火”。
但是他今天居然说出了“喜欢”她,还喜欢得很热切深远,让她放弃一切跟他走。这,这也是太新奇了。
明前立时迷茫了。她说不出话。脸前的这人凤景仪正抹去了平时常浮在脸上的戏谑和微笑,眼眸里跳动着激扬的火焰,慎重深沉又紧张地盯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腹黑嫡女)
这……她鼓起勇气,抬眼眸看着凤景仪的脸。黑瞳里盛满了他的表情。她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半晌后才缓缓地摇头道:“……不行,这样是不行的。”
蓝衫书生的脸色沉静地可怕。眼眸平静地直视着她,面容变化着。少了些和善笑意和温厚亲切,整个人很肃穆静寂。但在这平静底下充满了危险,寂静的眼眸里暗波涌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而后长长地透了口气,“为什么?”
少女觉得浑身虚弱,精神委顿,脸色惨白又悲凉。她想挣脱开他的怀抱,却全身无力只好被他紧紧拥抱着:“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们不能逃走啊。”
凤景仪没回答她,清澄的眼神深沉地看着她。看得很入迷很静寂。两个人脸面相对,明前忽然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这个人很危险。他是玩真的,敢说敢做,敢铤而走险。如果谁阻止了他的去路,他会毫不动摇地用刀劈开一条血路。与小梁王的那种张扬到表面的霸气;崔悯那种极端隐忍内敛的绵里藏针都不尽相同。他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独断独行,充满了我行我素的危险气质。
而这种“独断独行、我行我素”是危险的,最不可理喻的。明前隐隐地感觉到这种在人世间遗世独立的性情,与她又多么的相似。
他们是知已。但是,在这个世间“遗世独立”是不对的。(
官场之财色诱人)她早就觉悟了。
明前忍住这种危险的直视,脸上流露出一丝慌乱、惊讶和犹豫为难。少女的声音低沉又慎重。声音打着颤,全色惨白,像是被他的大胆表白和提议吓住了。她惊惧交加地说:“你醒醒啊,凤公子。我们不能逃走,这样是不对的。这儿是北疆,是藩王梁王的地盘。即使以你的周详安排和精细算计也很难逃脱。你也说过梁王是你的亲兄弟,是主君,他信任关护着你。如果你为了女人就背叛了主君和兄弟,可想而知梁王会多震怒,杨妃会多伤心,给你也带来多大麻烦,这天底下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与情与理,你都不该这样做,想想也不该。”
她先清醒过来,凤景仪走偏路了。
蓝衫书生端坐在马上,沐浴在金色阳光下,气度稳健,胸有成竹,仿佛浑然不惧。他冷静又危险无比的对她微笑了:“你在替我担心吗?明前,别这样。即使是被梁王追捕责罚,失去了职务,也不用怕。这世上并非只有‘出人头地’才能过一世的,还有着与心爱女人过一生的。我选择这个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我们会逃得掉并保护你一生的。我保证这件事过程如跳崖般惊险,结果却安然无恙。只要你愿意,并听我的安排就好了。”
可是……明前痛苦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摇头:“可是我不愿意!我也不想逃走,我不喜欢……”
忽然她的话戛然中止了。因为她的双唇被他的手掩住,她惊讶地睁开眼睛看他。
炽热的阳光下,两个人的面颊相对,眼光也相对,犹如看到了对方水晶般的心,也看到了自己无怨无悔的心。
www.oioj.net一瞬间他们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凤景仪的眼里露出感激,声音低沉:“别说了。别为我担心。喜欢、不喜欢,不是光凭嘴说出来的,是从举止行为里看出来的。我会自己观察你喜欢不喜欢我,你想要拒绝我就得说出点更重要的理由。否则我不会信,还要坚持直接带你走。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最有利的。”
他的意思是别说假话,她在他面前不必装摸做样,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明前的眼睛升腾起了一层水气。她勉强垂下眼帘,想挥散眼眶的酸涩和内心的晕眩感。她确实不必跟他说假话的。
喜欢吗……她从没有怀疑凤景仪说的那句话,他们是知己。是的,她在他身边能安心,她知道他八面玲珑会做事,会明哲保身,保自身保身边人。诈死、失踪、隐匿、逃往南方、异国或海外……他说得出来做出来,他能带着她逃走并且平安地生活下去。她毫不怀疑他的能力使他们平安渡日。从此后,不必再独力撑着天地,累得濒临到死境。
但是,这代价太大了。他要的是“喜欢”是“爱”,明前不知道她有没有。他要的放下一切跟他走,但她放不下心底执著,挣不开紧缠身上的牢笼枷锁,就像挣不开他的怀抱。
她太累了。明前一想多了就觉得头晕目眩。她的心太累了。这一路行来,走过了万水千山,遇过了各种因缘际会的人或事,她被这趟旅途压抑得太紧,太累了。(
王牌特工)累得想闭上眼睛,就此沉睡过去,再也看不到什么真假纷争。累得她就想这般死去永远不再醒来……连接受别人的爱,或者爱别人都成了沉重负担……只要与面前才华出众又炽热表白的年青人一起逃走就有了依靠。
可是这一切都是虚幻,暂且回避了麻烦。逃走之后呢?梁王的震怒,真假相女的争端,杨王妃的伤心痛苦,以及凤景仪的人生,他们的未来,都变成了一团更纠结的乱麻。太沉重了,她累极了,撑不起来。
明前望着眼前年青人的慎重神情、执著眼神,感受着那种要劈开一切障碍的危险情绪,心里越发得难过了。再也无法推托他救她的好意。她满心感激,眼里含泪,几乎是一字泪一字哽噎地说:“……很感激你,但这样做是不行的!这样逃走不能解决问题。我已经太累了,不想再逃避奔波一辈子。我想等梁王和锦衣卫查出真相,大家就遵照执行,各安天命。谁是丞相之女就做相女,谁是民妇就做民妇,都从此心安理得地过一生。不必再狠狠地怀疑、纠缠、伤害。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不能逃避的。我累得逃不动了,而且我坚信着自己才是父亲亲女儿,雨前她弄错了……”
更重要的逃不掉的是范父安危。雨前指责她不是范勉女儿,多年来的抚育长大,她早已把养娘当做亲娘,丞相当做亲父,又怎么能因为一句质疑就抹杀掉多年的养育大恩呢。为了能救父亲,她绝不能在这个关头逃走。雨前会毫不留情抛下范父不管的。她与她不同。
凤景仪深深地望着她,深陷疑惑。(
将夜)心都绞痛了:“我说过你要为自已而活,不要顾虑其他人。你还是……”如果她的性格能够像小妹妹那样自私自利没心没肺地活着,也就不会进退两难了。
为旁人而活,会活得痛苦麻烦。为自己而活,才会活得简单、放肆、快乐。
凤景仪的神色沉郁,眉头深深锁住,漆黑的眼珠在她秀美憔悴的面容上滚过,疑惑道:“想查出真相也是托辞吧。你不原意跟我走,还有别的原因吗?是讨厌我,还是有什么……惦记的人?我不相信你跟梁王的合约婚姻的感情会这么深。不是他,是谁?”
明前吃了一惊,惊讶地抬眼看他,两人的眼睛都仿佛霎那时看穿了对方的心,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被看穿。少女眼里含着泪,一脸哀求地说:“别追究了。你说过我们是知己,我们就是知己。我们都更了解对方更有默契。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只是不想欺骗你。从一个谎言中跳出来,再进入另一个谎言。
凤景仪的眼神炽热,又带着冷酷的意味,逼视着她。今天不抓住表白的机会探问她的心底,就再也没机会了。她是个心思极谨秘的人。心像虚无飘渺的风。
少女脸上终于露出了绞痛表情,一只手按着面颊,像个孩子似的哭出来了:“我只是太累了!累得睁不开眼睛,敞不开心情,浑身剧痛。只想永远地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睡下去。死了也好。我连敷衍骗人的心劲也没有了,这件事这些人都使我太疲倦了……我累得不想逃了。”
崔悯的失踪,雨前的当堂揭破,都给了她致命一击,彻底压垮了她。身体比意志更忠实地击倒她。她纵然满心坚强也抵不过身体的疲惫至死了。
“还有呢?”凤景仪执著不舍地问。还有什么值得你不想走的事或人?他身上那种插话打浑的邻家哥哥的气质消失了,变得凶顽而狠辣,陡然像变成了另一种人。
明前不敢看他的脸,垂下脸痛哭着,热泪一滴滴地撤在了他的手背上。话语如刀如火:“……别说了,别说什么喜欢我的话。我太讨厌了!讨厌这种话!喜欢我就来逼我吗?为了我去送死,为我去争斗失踪,为我想逃走,甚至是跟亲兄弟反目让义母伤心。这样做就让我感激你喜欢你吗?都太傻了太自私了……我最看不起这种人了……死也不会喜欢这种人……我不喜欢你!”
“所以我的心里没有惦记,没有喜欢,也没有爱。我不想去喜欢任何人。我太累了,以前身上只有责任,现在只剩下了满心的内疚歉意……我背负着这些东西太累了,已经逃不动了。如果你能帮我解开这种责任和内疚歉意,才算是真的救了我的命。带我逃走是没用的。” 她崩溃地哭着说。有一种歉意内疚,使她心情低落,病势沉沉,晕迷不醒,浑身剧痛,就快要死了!
凤景仪身形肃穆,脸部表情猛然放松了,心也猛然轻松了。他没有说话,用双臂紧紧拥着她,感觉到手背上一滴滴的滴上的热热的水,仿佛把他的心也烧焦融化了。原来如此,这就是病因。这个少女一路北行,遇到了那么多的相逢相杀背叛算计,她怎么可能不去争夺、不受伤害、最后剩下了浑身疲惫,满心愧疚呢。
“好吧,不逃走了。” 凤景仪陡然地说出了一句话,整个人松懈下来。“你既然不愿意逃走,我就不强迫着你逃走了。那么剩下的,我来帮你解决问题。我帮你解开愧疚的心结,再想法子探明相女真相,这样就能治好你的病,你能彻底好起来吗?!”
蓝衫书生眺望着大漠蓝天,没有了微笑,只剩下了真挚郑重。他觉得浑身松泄下一股劲。他输了,彻底地融化在她的泪颜下。她不想逃走,他就无法强迫她走。未来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难,她想走下去他也只能陪她走下去。凤景仪看着她,雾蒙蒙的双眼腾出了火花,话语严峻又真诚:“明前,你知道吗?我这样做是有私心的。你说我是恶人也好,趁人之危也罢,我就是独一无二的小人。我隐忍到今天就张口要条件了。如果我解开了你的心结治好你的病,你就答应让我来帮你好吗?你要信任我,依靠我,要喜欢我,让我来解决你的难题。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他要她的一句承诺,“会给他机会”。
明前的心情陡然一松,好的,不用逃走了。她的心越发得感到难过了。这两件事是她此生最困顿的大事,几乎无解。凤景仪做不到的。但是她不想再与他谈判了,不谈情说爱,不交心诉苦,不想靠在他的怀里哭,也不想开罪他了。往坏处说,这片苍茫沙漠上只有两个人,如果他坚持要带走她,她无法阻止他。往好里说,她知道他所做的都是为她着想为了她,所以不忍心令他太伤心。
这份敢带她逃走的炽热的心,敢于放弃职务与亲兄弟反目的心情,难得,稀少,如沙砾上闪光的宝石。连崔悯梁王都很难做到,凤景仪做到了。她不敢望,不敢想,不敢放松心防,她怕自己多想想就会沮丧得大哭不止。所以她不能轻易地把它抛下悬崖。她能想像心思重的凤景仪是怎样艰难地挣扎并做出决定的。走一步说一步,先劝下他别逃走再说吧。
这世上无人能解开她的心结。
明前的面容含笑带泪地说:“好,一言为定。谢谢你,如果你解开我的心结治好了我的病,我就一切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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