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熠回到太子府,冯异已经等了他多时了。见他领着沈季子回来,不由多看了一眼。沈季子立时一凛。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位冯先生似乎对自己颇有敌意。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到底何时得罪过他。
见宣熠有事要谈,她连忙识趣的告辞,“殿下,奴婢先退下了。”
走开一段距离,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不妨正对上冯异的视线,将她吓了一跳,连忙避了开去。
路上碰见了逐月,他有些惊讶的问,“沈姑娘,你脸色不太好,是否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沈季子摇头,下意识的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路转了几个弯,早看不见宣熠他们所在的位置了,她才松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道,“逐月,你知不知道冯先生的来历?”若不是自己得罪了他,或许是与沈家有什么瓜葛?
逐月挠头,“这个还真不知道,你也知道,爷十分看重于他,这些事情想来是一清二楚的,哪里轮到咱们去问?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沈季子无奈的摇头,“不过随口问问,只是觉得冯先生似乎不大喜欢瞧见我似的。——许是我的错觉罢。”
逐月闻言忍不住笑道,“这有什么?冯先生惯来便是如此严厉的,我见了他还怕得很呢!就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让他责罚一顿。不过他这人虽刻板些,却也没什么坏心。姑娘定是被他冷脸吓住了。”
“或许吧。”沈季子点头。然而心里却并不这样认为。她很明白,自己对冯异的这种感觉,和逐月所说的完全是两回事。她总觉得,冯异看她的目光,像是长了钩子,又像是藏了毒,恨不能立刻让她消失在这世界上。
这绝不是一句严厉便能解释清楚的。沈季子想,自己很有必要去查查这事,决不能听之任之。
同逐月分了路,她回到侍妾们所住的隔香馆,远远便听见院子里说话的声音。沈季子脚步顿了顿,这才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自从她有孕以来,其他三个女人便结成联盟,将她孤立起来了。
事实上,沈季子对她们并没有多少忌惮。想想,岚儿是卫王妃的人,宣熠才与她生分了,心里不可能没有戒备。涟漪就更不必说,她是世子送过来的,且极有可能与世子有染,宣熠留着她,不过是不想此时和宣烈撕破脸罢了。
至于剩下的宛心,她虽是自小伺候宣熠的,可实际上,她能成为宣熠的女人,却是自己算计来的结果。虽说最后得偿所愿,然而之后宣熠对她的态度便不似从前亲近信重了,许多事情更愿意交给宛君去做。后来宛君设计沈季子,被宣熠逐出去,芰荷轩的事情就落入了沈季子的手中。
那时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如今自然也不会看在眼里。
但这并不代表沈季子就很喜欢这三个女人聚在一起。尤其这段时间自己忙着理顺太子府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过她们。谁知道她们凑在一处,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
进门的时候,她特意将脚步放得重了些,果然那三人的声音立刻就停了下来。
“沈妹妹回来了?”岚儿若无其事的起身与她招呼,“闲来无事,姐妹们便聚在一处说说话儿,沈妹妹也过来坐坐?”
“不了。”沈季子微微摇头,“多谢姐姐盛情,不过出去了一天,有些劳累,就不叨扰几位了。”
“可不是?人家跟着殿下出了门,哪里还会将咱们这些人放在眼中?”涟漪冷冷道。
宛心看了她一眼,“姐姐别这么说,殿下欢喜谁的,都是咱们的恩典。怎可心怀怨忿?”
这涟漪当真是个拎不清的,谁不知自从上回的事情之后,殿下便一直冷着她,从未去过她的房里。她自己却只以为是沈季子缠着殿下,殿下才不得空过去。如今还处处与沈季子作对,真是不知所谓。
不过当局者迷,说起来她这般行事,也不难理解。宛心的视线在沈季子的腹部轻轻一绕,然后飘开:这个女人,的确让人恨得牙痒痒呢!
一直到目送沈季子进了自己的屋子,三人才悻悻然散去了。
“姑娘回来了?”桃子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倒是和逐月一样,“姑娘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要不奴婢去禀了殿下,请个大夫来瞧瞧?”
方才在外面走着还不大觉得,只是感觉整个人都没力气。沈季子以为是累着了,因此也不在意。这会儿进了屋坐下来,反倒眼前阵阵发黑,浑身虚汗。不必看她也猜到自己现在是什么脸色了,难怪将桃子吓到。
她连忙摇头,靠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殿下才回来,同冯先生有事情商议呢!我不过是累着了,歇会儿就好了,不必着急。倒是路上吐了一回,这会儿腹中空得厉害,你去拿些吃食来。”
等桃子离开了,她才缓缓睁开眼,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来回反复摩挲,眸中却渐渐渗出泪来。
桃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倚在榻上睡了过去。连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打算将她扶到床上去睡。谁知手才碰到人,沈季子就睁开了眼。
“回来了?”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痛欲裂。
“小厨房一直备着粥呢。”桃子笑道,“那个夏家的倒是个伶俐人。”
沈季子也跟着笑了一下,抿起的唇角却泄露出一丝锋锐,“的确不错,就怕伶俐过头了。”
“姑娘亲自挑的人,还会有错?”桃子将粥碗端过来,一勺一勺的喂给沈季子。她是沈季子的贴身丫头,许多事情都瞒不过她去。不过沈季子原也没打算瞒着的。桃子虽不是自己的人,但的确挺好用的。有时用得好了,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她心不在焉的喝着粥,心里慢慢的盘算着府里的人和事,力求每一处都做到最好,不让人钻了空子去。
才喝了两口,鼻端闻到一点儿腥味,整个脏腑似乎都翻腾起来,她一把推开桃子,哇的一下吐了出来。不过她今日已经吐过一次,胃已经清空了。这会儿不过是干呕,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这段时日她吐得厉害,桃子已经习惯了,顺手端过痰盂放在她面前接着,倒了茶放在手边给她漱口,又匆匆去打了一盆水回来,三两下就将地上收拾干净了。
然后她做难的看着那碗粥,“姑娘再吃些?”
“吃”字方出口,沈季子的面色就是一变,她连忙将碗端得远远的,皱眉忧心道,“这可怎么好?”
沈季子抬起头来,正要说话,整个人忽然毫无预兆的晕了过去。唬的桃子也顾不上别的了,跑到书房去求逐月禀报了宣熠,然后派人去请太医。
太医来的时候,沈季子已经清醒过来,只不过身上没什么力气,便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太医的诊断:“回殿下,这位姑娘本就有孕在身,进来怕是都没吃下过什么东西,身子自然有些弱。却并没有注意保重,反而忧思劳碌,这症状便更重了。今日又劳累奔波,才一齐发了出来。如今脉象不稳,像是小产之兆,臣也只能尽力而为。”
这尽力而为四个字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桃子,她立刻在宣熠面前跪下,“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请殿下责罚!”
沈季子看不到宣熠的表情,也猜测不到他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听他问,“太医有几成把握?”
太医略略思索,才道,“只有六成。且这位姑娘最好是卧床休息一段时日,将胎坐稳了,再下床活动。平日也不要劳心费力,否则再来下一次,臣怕是无能为力了。”
“有劳太医,那便请开药吧。”宣熠说。
等下人将太医引出去,他才复又开口,“自然是你的错,不过此刻她怕是离不得你,便罚你将功补过。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这是对桃子说的,她连忙叩头,“奴婢谢殿下恩典,定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姑娘,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奴婢便以身相报。”
“胡说。”沈季子撑着一口气,总算是开了口,虽然声如蚊蚋,但宣熠立刻就察觉到了,忙快步走过来,“季子,你醒了?”
桃子本跟在后面,听见这句话,连忙停住脚步,又向其他人使了眼色,领着众人退下,还顺手将房门关上。
“重光。”沈季子看着宣熠,“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太医说的你都听见了罢?”宣熠抚了抚她的秀发,“是我的不是。明知你有孕,还拿那些事情来让你劳累。又带你出门颠簸,否则也不至于……”
“别这么说。”沈季子抬手按住他的唇,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若说错,都是我的错。”
“争这个做什么?”宣熠拿开她的手,握住,“以后不可这般不在意了。手里的事都先放一放,什么都不必操心,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沈季子觉得宣熠的态度有些不对。然而她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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