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周胤收到了齐奥上疏告假的折子,原因是酒后中风,卧榻难起。关怀之际,周胤反而懊悔昨日不该与他临风夜饮,于是派人嘱咐齐奥切待身体痊愈再回宫就职。
酒后中风不过是个借口,自从前日在宴席上重逢昔日的心上人,齐奥始终云里雾里,有诸多的不解,更是对那个夺人所爱的君主敢怒不敢言。又岂愿继续摧眉折腰事权贵,整日在那个横刀夺爱的人面前故作姿态?
齐奥躺在榻上,徐徐从枕下取出一只锦囊,生药混合的味道萦绕鼻息。他目光不瞬地盯着手中的锦囊,那一日筠华父母对他说的话再次在耳畔轰鸣。
“这是我女儿拖我们转交给你的,你看过以后就找个地方埋起来罢。她也已经嫁人了,你以后不必再来这里……”林夫人对齐奥的憎恶之意未加遮掩。
齐奥不明所以,激动地诘问:“不会的!她说过要等我,我们一直鸿信往来,她在信中并未提及此事,怎么会嫁人呢?”
“书信往来?”林老爷冷哼一声:“我女儿这近三年里唯一收到你的一封信,就是你背信弃义,擅自成婚的消息,你还有脸来混淆是非!老夫此生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错认你为我的忘年之交,更不该纵容我的女儿和你往来而不加制止……老夫今后再不想看见你这副虚假的嘴脸,你走罢!”
林老爷拂袖欲走,齐奥急忙拦住:“什么成婚?齐奥曾与筠华有过山盟海誓,势必娶她为妻,又几曾另娶妻室?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林老爷横眉竖目,对齐奥的话不肯置信:“你以为老夫还会轻信你的话吗?难道我的女儿会骗我不成?再纠缠下去,休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林夫人性情柔顺,不管心中再如何气愤也不会有过激的表现。知道丈夫的怒气强压在胸,不愿多生事端,便向齐奥劝道:“不管你们之间是否有所误会,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再牵惹下去也无裨于事,还是就此撂开手的好!”
齐奥已是失魂落魄,却势必要问清端尾,他猛地跪在地上,目光诚挚:“晚辈恳求二老告知筠华嫁到了谁家,只要二老肯说出,齐奥今后断不会再来叨扰……我不过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并无其他目的……求二老成全!”
说话间已把头磕得山响,林夫人已面有不忍之色,林老爷仍不为所动:“你若有毅力,就一直跪在这里,但老夫是断然不会说出我女儿的去处的!”言罢,拉着林夫人便回了竹庐。
齐奥心强志坚,果真一直跪在门外三天三夜。正是多雨时节,任凭风吹鬓发,雨打衣襟,暴雨淋淋将他的全身浸透,冰冷的触觉漫延四肢百骸,亦不曾动摇意志。终于在蝉联三日的风雨中身心俱疲,病倒在地。
林老爷见他如此坚定,总算有所动容,命人将他抬进内室养病。可最后终不过语重心长地劝了齐奥一句:“她嫁的并非普通人家,你还是断了念想罢……”
齐奥摩挲着手中的锦囊,发出一声长叹:“云雨自从分别后,人间无路到仙家,但凭魂梦访天涯。”(按:出自张泌《浣溪沙》)
原来他与她还有梦外重逢的一日,也许他也该心满意足了……只是,谁能告诉他,弥漫心底的惆怅又该如何消解?
自从那日在宴会中扭伤了脚踝,筠华因不便行走而一直呆在‘竹里馆’养伤,周胤知道她最是个怕憋闷的,便赐给她一乘舆檐以便代步散闷。
正用早膳的当口,严妆打扮的芷兰却从门外走了进来,筠华一时惊喜,笑道:“这大早上的姐姐就来了,莫非是听说我的脚受了伤特地来探伤的?”
芷兰淡然一笑:“妹妹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
“姐姐今日打扮得光彩照人,诚然令我这竹里馆蓬荜生辉,我又岂有不欢迎之理?”言讫拉着芷兰坐在桌前一同用膳。
筠华盛了碗玛瑙糕子汤递给芷兰,却发现她直直地盯着自己看。
筠华瞪大了充满疑惑的双目:“姐姐,你怎么总是看着我?”
芷兰轻拍了下紫檀圆桌,作色道:“你瞒我瞒得够紧的,若不是昨夜在乾极门内遇到你和淑妃,宴会的事……想必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筠华一阵心虚,解释道:“这件事我确有不得已而隐瞒的苦衷……所以才没事先告诉姐姐……实不是有意相瞒……”
“罢了罢了!”芷兰看着她一脸羞愧的样子,撑不住笑了出来:“我不过是吓你一吓,你倒当真了!”
“姐姐你可真坏!”筠华嗔怪道:“当心今后入了地府被剪舌头!”想到昨夜将淑妃送回宫的途中遇到芷兰,芷兰未问缘由便派人将淑妃抬了回去,这才不曾耽搁她的出场,筠华又充满感激地向芷兰道了谢。
略坐了坐,芷兰犹豫道:“其实我是来向妹妹辞行的!”
筠华惊问:“辞什么行?”
“家兄染疾,皇上恩准我回府探病,过会子便启程。”
筠华面露不舍:“这一去要几日才能回宫?”
芷兰看出她的心意,柔声道:“也并非什么大病,我不过是回去看一眼,等他没了大碍也就回来了。”
筠华点点头,又道:“既是姐姐的兄长抱恙,我这个做妹妹的理当有些表示才对!”转头命冉竹:“你去库房挑几样拿得出手的物件,好让齐美人一并带了去充作贽礼。”
冉竹答应着,方要出门,芷兰却阻道:“不必麻烦了!”
筠华面有不解,芷兰温声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人言可畏,后宫女眷与外臣私相授受终是不妥,传出去只怕白连累了妹妹的清誉。”
筠华微笑颔首:“还是姐姐想得周到,那妹妹就不兴这个虚礼了!”
一时饭毕,冉竹等人侍奉着筠华芷兰二人盥手。筠华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鲛绡素帕递给芷兰擦手,芷兰接过,表示十分喜爱,便向筠华要了去。筠华打趣道:“多好的东西都没见你惦记过,偏生对这不起眼的帕子青睐有加,你若喜欢,我叫冉竹拿几块新的给你,稀罕我这旧物有什么趣?”
“这就是你不识趣了!”芷兰笑道:“我和你一别几日,若是心里惦念妹妹尚可拿出这帕子睹物思人,若是新的哪有这般意义呢?”
筠华也笑道:“姐姐既是舍不得我,那便早些日子回来,也免得我一个人在宫里憋闷!”
芷兰不怀好意地笑:“有皇上成日伴着,你哪里有闲工夫憋闷?”
筠华面红耳赤,挥手虚打她:“了不得!姐姐跟我在一起久了,也学会耍嘴皮子了,长此以往你就不怕自己也变得像我一样粗蛮?”
芷兰不依不饶,仍旧戏言:“你若是个粗蛮的,皇上又岂会那么宠爱你?”
屋内的宫娥都忍不住偷笑,筠华捂住赤红的两颊,嘴里止不住地埋怨芷兰。
回府的时辰已到,筠华与芷兰依依不舍地话别,又接见了为昨日的事前来道谢的淑妃,彼此客套了几句便也散了。
永昼无聊,筠华便央着冉竹教她学女红。她从小便抵触学习针黹女红类耗神的小家子东西,今日却只想拿它来打发时日。绣了半朵无经无纬的牡丹也就厌烦了,冉竹便微笑着将剩下的空白处绣满。
周胤以筠华在宴会中立功为由,晋封她为正三品婕妤,又思量着该给她的父亲封个几品官爵。筠华虽不在乎位分高低,更不将所谓的立功当回事,终是拗不过周胤的坚持,也只得接受了位列婕妤的典礼。而林老爷封官之事却被她断然拒绝了,官场是非并不适合她那不慕名利的父亲。
忽忽流年暗中偷换,转瞬间又过了两个月,已步入仲夏。
一日午后,筠华困意恹恹地躺在榻上,榻顶悬着的几扇绣罗吊扇通过冉竹手中丝绳的拉拽发出惬意的凉风,令人愈发困倦。瑶光在桌前闲捻针线,始影则坐在榻旁替筠华捶腿。
微雨倏然暗洒庭轩,院内新开的菊花被打得萧疏,井边的梧桐树也被敲打出杂乱的节奏,霎时收敛了几分暑气。
本是昏昏欲睡的筠华被雨声惊醒,忽然想起了两个月前冉竹提起的那名宫女,便问冉竹:“上次你在宫正处遇到的那名宫娥身上的伤养得怎么样了?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去看她?”
冉竹回道:“奴婢前几日去看过她,身上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想是过几日就能来给主子请安了。”
筠华颔首:“无大碍便好!在宫里人命并不值钱,你能把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回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冉竹无邀功之意,忙推谢道:“若不是借着主子的名义,冉竹哪有那个本事把她救出来?这桩功德应该归属于主子才对!”
瑶光在旁冲冉竹努嘴:“好人全让你做了,可让我们这些个拙嘴笨腮,脑子又不灵光的怎么活呀!”
几人玩笑几句,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19-21号由于网络故障,黑客攻击,网站出现打不开,验证进入等情况!如今已全面恢复,并升级了服务器,更新会更快,速度会更流畅 屋檐下文学网感谢那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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