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慢慢地翻看着手中的一叠图画纸，失望之色溢于言表。这是昨天应聘者的考验作品，因为当时急着开会，所以他还没来得及看。
四十来张图画纸，每两张就被装订在一起，表示同组人的作品。不同的画风，相衔接的场景。前者画的是某个场景，后者画的可能就是与之首尾相呼应的场景。这些人都是从几百人中严格筛选出来的，能通过初试和复试，绘画功底自然不是盖的。只是对于一个游戏初稿设计来说，绘画功底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想法和创意，那也做不出好的作品。
可这里面的作品，大多都是以昏暗朦胧的手法来表达战场萧条的气氛，不是熄灭冒着白烟的战火，就是僵硬的尸体，除了个别人有别出心裁的点缀之外，还真的很难看到某些想法和创意，然而这也就算了，作为同组的两个人，虽然画的是同一片场景里的不同景物，但仔细一看却能看得出没有什么合作精神，基本都是各花各的。
张政顿了顿，不禁怀疑自己会不会把要求定得太高。但鉴于过往的经验，如果不这么做，还真的很难找得到能够胜任高工作强度的初稿员。
经过近十年的发展，F&L集团游戏设计部的野心已经不仅仅只限于国内，上层的老大们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把目光扫向国际市场，所以目前人员的扩充已经不仅仅只限于质，质虽然能提高效率，也能达到以一敌三的效果，但如果能有量的支撑，那无疑是锦上添花。
想到这里，张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抱希望地拿起最后一份作品，不经意地一瞥，顿时愣住。这一份作品跟前面一样，也是通过昏暗朦胧的描绘来表达萧条的气氛，但在画面分割上，却与前面的作品大大不同。
第一页图画纸上，只简单的描绘了一下灰暗的天空，以及下面坑坑洼洼的战场，除了这些之外，并没有多余的点缀。但在纸张的右下角，却有着让人触目惊心的画面。
那是一个战士的人头，以及一把插在地上的剑。不，确切的来说，那是一个战士趴在地上，只不过他的身体没有被画出来，仿佛画纸被撕掉一半一样。战士的神情却并不僵硬，他似乎还活着。此刻正侧着脸，流着泪的虎目直直地盯着插在地上那把血迹斑驳的剑，同样血迹斑驳的脸上，有不甘，有悲愤，也有眷恋，还有不舍。张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从那一张脸上看出那么多的情绪，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副作品的作者，已经不能仅仅用绘画功底彪悍来形容，其对一个人的情绪和内在心理活动，把握得非常精准。
张政惊叹地摇摇头，翻开下面一张图画纸，跟上一张一样，只是简单的描绘了一下灰暗的天空和战场。而里面画的内容也不出张政的意料，左上边能够与上一张图画纸衔接的地方，正是画着战士的身体。
那具穿着盔甲的身体此时正趴在地上，宽阔的后背上插着三支箭，脚上的长靴底部沾满了泥土。从线条和画面比例来看可以看得出作者不弱的绘画功底，虽然这张图画没有上一张让人来得惊心动魄，但其在身体上面点缀的一些细节，却能够让人看到这个战士刚刚经历了何种激烈的战斗。非常富有人性化的是战士那只瘫软在地上的手，此刻他的手心正紧紧抓着一条明显是女子使用的发带，发带被描写得很生动，似乎就要随风而去。
这样一来，战士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就有了很好的解释。他因何不甘，因何悲愤，因何眷恋和不舍，都如同一个个小故事的轮廓一般，一一呈现在观看者的脑海中。
两张图画拼凑起来，不仅把战场的萧条体现出来，还能让人看到一股沉重感，为战士惋惜，为战士而感到凄凉。前面的情绪，后面有解释。后面的动作，前面能圆和。绘画功底好，配合度强，又有创意点子。
他上哪里去找到这么好的初稿员？想到这里，张政深呼吸一口气，一抹神采飞扬的笑容绽放在那张略显刚毅的俊脸上，“看来近半个月来的招聘没白费功夫。”
*********
上午，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直直照射在一张白色的大床上。床上的女子睡得正熟，从她微微弯起的嘴角来看，明显是在经历着一场好梦。然而，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毫不留情地破坏了那一场好梦。
周希悦蹙了蹙眉，对于突然打断她美梦的罪魁祸首感到很不满，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直直瞪向床柜上闹得正欢的手机，半响后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爬起来接电话。
“哪位？”对于打断她美梦的罪恶根源，周希悦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那边似乎感受到她不爽的语气，顿了顿才开口问：“请问是周希悦小姐吗？”
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得周希悦愣了下，声音稍微缓和了些：“我是。”
“你好，周小姐，这里是F&L集团人事部，恭喜您通过了初稿设计部的现场考验，现在通知您，请您携带身份证和学历证，于明天上午10点钟到F&L商业大厦106楼的人事部报到。”
“你是说我通过现场考验了？”周希悦眨眨眼，随后脸上浮现一抹喜色。
“是的，恭喜您。”
“呵呵，谢谢！”周希悦笑起来，随后似乎想起什么，连忙问：“那跟我同组的那个女孩，名叫蓝果果的，她通过了吗？”
“通过了，一会我会打电话通知她。”
周希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谢谢你的通知。”
挂了电话，周希悦赤脚下了床，走到落地窗前笑眯眯地伸了个懒腰，“总算可以找点事来做了。”
吃过了午饭，周希悦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里面所剩无几的食材，只好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拿起钱包走出公寓，去到wellbeing公寓的一家国际超市买了蔬果肉类等食材，然后大袋小袋提回了公寓。
刚刚走出电梯，2001室的门就被打了开来，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灰色上衣和黑色长裤，手提菜篮的中年妇女。妇女年约50岁，身材微胖，白净的脸上噙着让人心生好感的笑意，见到周希悦从电梯里走出来，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扩大了几分。
“你是我们的新邻居吧？”妇女亲切地笑道。
“你好，阿姨。”周希悦笑着点点头，看了一眼她的菜篮，“要去菜市场吗？”
“诶！”妇女点了下头，指了指她手中的大袋小袋，“你刚从那边的国籍超市回来吧？那里虽然倡导什么无公害蔬菜瘦肉，但是太贵了。公寓旁边的公园对面有个菜市场，那边的菜又便宜，又新鲜哩！”
公寓附近的国际超市里面的菜价确实比普通市场的菜价高出好几倍，但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有身份的人，很多都会去国际超市买菜，不仅方便，又有保障，而对于他们来说，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周希悦不用供房，也还能消费得起。但在法国那几年的生活，她早就俭朴惯了，现在能因此节省一笔消费，她自然是乐意的。想到这里，周希悦感激地对妇女笑了下，“超市那边的菜确实比较贵，多亏了你的提醒，以后我可以免去一笔多余的消费了。”
张嫂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子，她虽是个保姆，但打理了大半辈子生活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是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这个女子看着娇贵，却没那么娇气，对她的好意提醒，也的确心存感激，因此心里面也就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其实她哪里会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有多高，稍微有点钱的人，都娇贵得很！什么保健品啦，什么有机蔬果啦，什么高品质的肉类骨头啦，只要是贵的，他们就会认为是好的，太便宜了，反而会怀疑产品的质量。
想到这里，张嫂笑起来，“不用客气哩！以后有空我带你一起去，有几家的肉啦，菜啦，都很不错哩，以后你可以经常去他们那儿买。”
随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2001室，“我是这家的保姆，你可以叫我张嫂。”
在这片区域，请保姆的人家有很多，但对于独居的周希悦来说，能够遇上一个这么热情的人，且不论她的身份，从她的言行举止来说，就已经让周希悦的心里感到几分的暖意。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也就多了几分笑意。
“我叫周希悦。”
说着她不由想起昨晚那个男人，心想男主人的性格不怎么招人喜欢，但保姆的性格却很好，也不知道女主人的性格会不会跟那个邻居男人一样，让人觉得难以相处。
见到周希悦在听了她是保姆后并没有露出那种高人一等的神色，张嫂心里很高兴，又问她：“你是一个人住吧？”
周希悦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是的。”
“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很孤单哩！”张嫂叹了口气，然后说：“以后你要是无聊了，可以来我们家玩儿，这里平时也就只有我这个老婆子在。”
在周希悦的印象中，基本不会有保姆敢把邻居或其他人请到家里吧？至少周家的保姆就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但张嫂却敢放出这样的话，难道她不仅仅是个保姆，还是这家的亲戚不成？周希悦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后笑着点点头，“好的。”
告别了张嫂，周希悦回到公寓，把东西放进冰箱后，拿出一个苹果、十来颗圣女果和十来颗樱桃，洗好后用刀子切成小块，给自己做了盘水果沙拉，然后来到被她改成画室的书房，走到画板架前坐下，边吃边看着画布上一副未完成的画。
这是一副未完成的风景画，右上方画着一颗枫树，一大片蓝色矢车菊沾满了画布二分之一的比例，然而在枫树下和花海左下角的地方却分别空了一块位置，明显是缺了点什么。
周希悦看着画布里的两个空白处，一时有些怔愣。
这是最近经常出现在她梦境中的场景，在梦境中，有一大片的蓝色矢车菊花海，一个穿着蓝色连衣长裙的女人拿着一本素描本站在花海中，而在远处，就是画布那颗枫树下，有个男人靠在树干上。由于女人背对着她，而男人又距离她太远，所以没看到他们的长相。
今天早上她又梦到这个场景了，就在她要向前一步去看女人的长相时，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想到这里，周希悦叹了口气，心中暗自祈祷今天晚上能再梦见一次，这样她就可以把两个空白处添补上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