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那老帝君交代的认真,回青丘的一路上,我都在回忆那把紫霄到底被扔在了什么地方。
脑中灵光一现,我忽的意识到:当年被迫接手紫霄时,我尚住在“别有洞天”,就算丢,也一定是丢在了“别有洞天”。
可脑中稍一回想起那熟悉的故居,心头便酸意直涌。我一度考虑要不要叫银柏或者南瑟帮我去寻寻,可一想到要与他们怎样解释,我就顿觉浑身不自在,宁可自己孤身去默默走一遭。
是夜月黑风高,极尽偷偷摸摸天时之利。
当大半夜摸黑摸到“别有洞天”门口时,连我自己都狠狠唾弃了自己一回:这本是我的故居,我想来便来,想呆多久便呆多久!何必要搞得见不人一般?我根本不必在意有没有人会知道我回来,也根本不用担心别人会以为我是不忘旧情才回来看上一看。
口中碎碎念念,我一爪印上了门口的梅花印。大门对开之际,映入眼帘的,是三百年来也未曾黯淡分毫的月明珠辉。
只是那满室珠辉中,竟恍然立着个人影儿,受不了这刺目白芒,我眯眼看去,只见那冷漠银袍仙君手执一把玄紫长剑,回身向我看来。
我扶墙一个踉跄,不知该如何招呼这尊莫名出现的大仙。
银柏泰然自若踱步而来,淡淡与我说到:“紫霄已经找回,明日,我替你还给帝君……”
眼见他与我擦身而过的那瞬,不知何处得来的勇气,我一把抓上了他的腕子,与他谄媚笑道:“哥哥……你日理万机何时得闲?这等小事,还是小尹自己来罢……”
他低头皱眉,一贯的拂袖却没能挣开我的魔爪。
手下的温凉的皮肤传来一阵紧绷之感,我的心头掠过一丝本能畏惧,却仍是铁了心不愿放手。
紫微帝君今日那番语焉不详的告诫,叫我依稀听出了些与自己干系甚深的感觉。我忍得这一腔酸楚艰难寻回旧居,只是想找回紫霄,好在还剑时能将前尘往事一气问个清楚。
可银柏若是拿走了这剑,我又有什么筹码去向帝君追问?
一念至此,我不由再次恳求:“哥哥,我自己的事,请允我自己处理。”
“自己处理?”银柏冷眼低斥:“这七千年来,没一件事是你自己能处理妥当的!若料到紫微帝君也能与那件事扯上干系!我昨日定不会叫你踏出青丘一步!”
“银柏!”
被自己骤然拔高的声音吓的一哆嗦,我惶惶对上银柏骤然凝滞的目光。一时间,洞内一片死寂……
“哥哥……”我终于忍不住哀哀唤了他一声。
见他如座冰雕般不做声息,我只好咬牙一气说了下去。
我凄声道:“打小,我便知道你对我好!你习惯替我挡去一切风雨,用尽一切法子叫我快活。虽然不大明白哥哥如今为何要用这种看似冷漠的态度待我。可我唯一晓得的是:你仍是为我好的,只是换了种法子而已……可这七千年来,我能明显感觉到你凡事都对我遮遮掩掩,凡事都要将我牢牢护在你羽翼之下!可我早已不是那只尚在襁褓之中,需要你上朝时都得抱着哄着的小狐狸!我不想再糊涂下去!我需要明白,自己这些年,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双手用力攀上他已十分僵硬的那只手,我苦苦哀求:“哥哥,把紫霄给我,我要用它,换一些真相……”
手心蓦的传来强烈的刺痛,我不由倒退数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掌心的散去一缕青烟。
银柏指尖闪过三昧真火,眼中一派墨色汹涌,他字字分明说到:“当初若不是对你百般纵容,也不会叫你惹下那种种祸端!如今,你也再不需要明白什么!且只待在青丘做好你的逍遥王姬便是!”
望着他莫名震怒的表情我哑口半晌,忽然觉得,眼前的情形真的十分可笑。
受他劳心劳力荫庇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觉得:胸中的怒火正渐渐没过曾经的唯唯诺诺,忽的火光冲天!
不由垂头失笑,我双手画印祭出三昧炽炎。
身前传来银柏的低喝:“你,要与我斗法!”
我抬头冲他嫣然一笑:“正是!”
答他那瞬,已有两条炽白火练疾速越过我双肩,冲他翻卷而去……
他冷笑侧身,两条火练自胸前身后尖啸而过,除了堪堪撞掉束发银冠外,便只是鼓舞起了那一身银袍长发……
青丝狂舞间,那一贯严整的面色竟显出些狂乱之相。可眼见着那对依旧如万年冰封般无喜无悲的眸子,我心中顿生莫名烦躁!
狠狠闭起双眼,将手中印契竭力推出。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灼热的灵力席卷离地,又平平跌了出去。
颈间忽的迫近一丝寒凉,睁眼那瞬,我果真看见那柄紫霄正将将点上自己颈侧。
望着那把唬人的长剑,我不由笑得前歇后仰:他舍得伤我?笑话!
缓缓抚上剑锋,我将剑一把握住。掌心的血尚未滴下,银柏已眸色微乱。
我满意的看他笑道:“哥哥以为自己握紧的是什么?”
见他默然,我加重了握剑的力道,一缕殷红顺着我的手臂染向衣衫。
我笑:“你不拔剑,我便一直加重手中力道,直到切断自己指头;可你现在拔剑,我已握的够紧,剑锋亦会切断我的指头……”
一时泪意陡生,我却仍冲着他笑:“哥哥……你已然错过了拔剑的最好时机!可哥哥,你又为何一定要对我冷剑相向?为何不能将剑交与我,让我劈开自己的路?”
那一瞬,我分明看到他向来坚不可摧的眸中,卷过漫天哀憱,可随即,便又坚冷如冰……
他猝然开口:“你不知道我失去过什么,便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般紧握!我不放手,切断的只是你的手指,我若放手,断送的,便是你的性命!”
言毕,握剑的手竟真的瞬间发力向外抽去,同时,磅礴灵力顺着剑刃游来,将我五指险险震开……
心中慌乱,我胡乱向剑身抓去。他旋身一避,被我一手划过前襟,怀中一对物件跌落。
未及看清那是何物,便见他飞身去夺,我脑子一热,亦同他去夺。
与他各执一物错身而过,我悬悬立定之时,方得空看清手中握紧的,竟是一只精巧的绣鞋。
那绣鞋绿的雅淡,面上还缀着些许碎珠,鞋身几只与我手掌同阔,也不知鞋的主人又是何等玲珑佳人。
我见之心中大喜:银柏这等老古板,莫不是竟有了心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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