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在玉珩殿逗留许久,缠着昊晔天南地北的扯了许多话。如若不是最后见他眉眼间已有些倦色,我仍不会那样快结束我与他生平那最后一次独处。
当我兴高采烈捧着他送与我的天水一镜踏出天庭的那一刻,我也无法预料到:我这余下的一生,竟都只能靠着怀中铜镜带给我的虚妄希冀聊度残生了……
三日后,我依言随银柏上了天庭。因是特来领罪,我不免有些忐忑,一路只紧紧跟在银柏身后。
岂料刚入南天门不久,便有一个须眉白胡子老头儿手舞足蹈的拦住了银柏,那老头欣喜若狂的挥舞着拂尘对哥哥说:“老君我总算等到你了小柏!你若再不上天庭,我那炼丹炉都要荒废掉了!”
银柏见我疑惑的看着他,忙一脸尴尬的握拳于唇边轻轻咳了两声。可那老头却无法意会,继续大声说道:“咳什么?你身体抱恙?没关系,到时候按老规矩:炼出的仙丹你三我七!几粒仙丹下肚,保你又是生龙活虎!”
此刻听得那老头提及丹药,再见他那一身道人打扮,我便明白了几分:狐火乃纯灵之火,而银柏的三昧真火最是灵性精纯,多少炼丹之人求而不得,感情这老仙人是在找银柏帮他生炉子呢!而且看这样子,这俩人定是相识已久,早已合作多回了。
想我狐族堂堂一族之王为了几颗仙丹竟沦落成了人家的伙夫,我不由得掩唇失笑。
银柏瞪了我一眼,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我做乖顺状冲他点了点头,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哥哥放心去吧,小尹绝不会去偷看哥哥生火的样子……”
我正待看哥哥隐忍难以发作的样子,却听那老仙人“咦?”了一声。抬眼望见他正若有所思的盯着我,我便咧嘴冲他甜甜一笑。
还未等我向他行礼,哥哥已黑着脸一把扯过那老仙人并肩而去。我在原地依稀听得哥哥向那人道明我的身份,也遥遥听得那仙人啧啧赞道:“姿容无双”、“气质出尘”之类的美言,末了,还刻意将头向银柏侧了侧说句话,无奈我竖起耳朵也只勉强听得“多年前”、“神似”这些模糊字眼,待我再想多听些时,他俩已走出了老远。
我被独自留在这空荡荡的园子,百无聊赖之至只得四处打量此处的风致。可当目极之处出现了一个风华无度的身影后,我又立刻开心起来。
提裙向那抹熟悉的背影跑去,身前蓦地一暗,我一个收身不住,重重撞上疾步横穿的来人。金盘叮咚落地,一双髻小仙与我双双倒地。那小仙慌忙用手揽着散落一地的丹药痛呼:“我的仙丹!完了完了!又要被骂了!”
自知是自己有错在先,我一手揉着胀痛的额角,一手将地上丹药小心拣至金盘当中。小仙见一只捻着丹药的手伸向他的金盘,十分置气的将我手挥开。他猛地抬头像要开口数落我之时,脸上忿然的表情却微微一滞。
手中金盘再次跌落,他满脸惊愕的望着我说:“你是……你是小狐狸?你竟然没死!”
我掸了掸眼角,心下有些不快:“这位仙家,我不过是撞翻你的盘子!不至于要这样咒我吧?”
“不是不是!”,他猛然凑近,黑溜溜的双眼在我脸上横扫了数个来回,蓦地惊喜万分:“真的是你!我没认错!”
我一头雾水之时,他又连忙提醒:“我是小田鼠啊!你不记得了!七千年前的仙魔战场上,你用力将我抛离天霾,自己却被卷了进去!我一直以为你死定了!真没想到你竟还活着!我竟还能见到你!”
“呃……”,我歪头回想片刻:七千年前的仙魔大战时,我确实想逃出去见识一下,可我的计划不是因为我一头扎进宫外池塘而夭折了么?既是如此,我又怎会在战场上见过此人?
一念至此,我同他解释道:“仙家认错人了!七千年前我根本就没到过仙魔战场上!如何与你结识?”
“不会的!当时你虽是九尾天狐真身,可你的模样我记挂了许多年!怎么可能认错!”,他仍抓住我衣袖不依不饶。
一时有些无奈,忽的又想起自己那个绝无仅有的特征,我指着眼下的小痣问他:“那仙家所说之人,也长着这颗泪痣么?这痣是我胎里带的,三清上界独此一家!”
他直勾勾又将我盯了半晌道:“痣,倒是没有……可你那痣明明是后来生的,当时根本就没有!”
我顿觉脑袋一个变作两个大,完全不知道怎样才能跟这死心眼的小仙解释清楚了!
忽的,一只骨节修长的手轻轻弹上那抓紧我衣袖的手指,手指蓦地失力松开,小仙仰头一望,立刻惶然伏地叩拜:“参见太子殿下!”
那只手将我一把拉起,“你坐在地上作甚?”
“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方才远远看见你,想去找你,便……便撞翻了这位仙家的丹药……他说他认识我,我们便多聊了几句!”
“他不认识你……”,昊晔笃定的语气显得莫名清冷,“七千年前,狐王为了不叫你出去闯祸,将整个狐王宫都布下结界。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
“方才你都听到了?”,我有些讶异。
他没再答我,只是上前一步,平静的声音中隐含几分天家威仪:“仙丹之事,孤会亲自向老君说明,仙童不必担心会受责罚。至于仙童相认故人这件事,必定是仙童弄错了!她是狐族嫡长王姬,怎会孤身出现在仙魔战场上?仙童莫要再执迷!”,说罢,揽过我转身。
我不禁从他肩头回望过去,只见那小仙仍摆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自顾念叨不已。而那双颇为失落的溜黑眸子,此刻看来却真真有几分眼熟。
“看什么!”,耳边清冷低语将我一惊,“马上就要上凌霄殿领罚了,还有心情到处看!”
我瞬间垂头丧气……
一句话将我打击的够呛,他又良心发现握住我的手低语:“不要怕,凌霄殿上我和你哥哥都在,那责罚,不会太重……”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