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实在忙活的不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实习神医)
上傩节的礼节,和大傩节相差无疑。我在连打三天的酱油后,终于身子骨扛不住,趴在床上准备小憩一时。
花采子沮丧的坐在床边,嘴里叨叨不休,只因他出师不利,追了官官三天,都没得人家一个正眼。此刻身心已死,特来袭击我的耳根。
“奴家绝艳倾回,就说昔日,无数个脂粉客,都驻留在奴家的脚底板下。再论今朝,数不清的大家闺秀,都扯着爷的衣衫,要与爷欢好。”他说话还是一口‘奴家’,一口‘爷’的。
我扶着腰,一把止住,“你这脚底板够大啊,衣服布料也够好的。外面真冷。话说八宝记的糖带来没?”
花采子停下碎碎念,掏出大把大把的糖来,一解我相思之苦,“你竟然一句话里,岔出三个话题?”
“你就不能把它浓缩成一个?”
“……”
我趴在床上,剥开一颗糖。这是最原始的麦芽糖,用米纸和油纸包了两重。平时很少吃,和蜜饯酥糕一样甜口,都是作为下药的药引。
“对了,你怎么来童目小筑了?不是跟着君候的吗?”我终于想起自个要问什么。
花采子轻笑,用指腹摩挲我的手背,引出一层鸡皮疙瘩。他仍在嬉笑,只是言语低沉,“小肉肉可算关心一会儿奴家,奴家以为你当真空洞无心呢。”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奴家是逃回来的。被君候一路追杀回来,奄奄一息的时候,这才被君公子所救。”他抓住我的手,一点一点的向身上引去。
www.loxow.com入手坑坑洼洼,潮湿温润,是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我触电般的缩回手,不解道:“你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
花采子风骚的拨弄下头发,香腻的脂粉冲鼻,正好掩盖住身上的血腥味。他浅笑,挑起我的下颚,略带引诱的问:“奴家正想问你呢。为何小筑的主母、那那的娘亲、君候的聘妻,独宠一方的颜容姑娘,在那日山阴地外,看到我脸上的假痕,会吓得逃跑呢?”
她吓得逃跑?
我只觉得脑子浆糊,根本不明白有何关联。
“叶子……”一个声音突兀的□□来,是消失几日的君尽瞳。他身上满是冬意,缓缓的朝我走来,像挺傲的松竹,气息俊秀。
一室澄清,安静的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停敲击心房,带得我莫名的紧张起来,蜂拥而入的寒风,将烦闷的空气换了个遍。
我张口打破诡异的寂静,“君二少,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并未去哪,我一直就在小筑里。”他坐在床沿,抚平褥子上的凹凸,莞尔一笑,“我今日来,是带你出去。不知你可愿意?”
“这一趟,有惊喜?还是有惊吓?”我斟酌的问。
他习以为常,极为平静的道:“估摸着两个都有。只怕你会欣喜,又怕你会恐惧,不管你如何选择,我都会应你。”
君尽瞳说的太淡定,偏偏让我心里打鼓,“君二少,我们两个都是瞎子,外面又是黑灯瞎火的,能去哪?”
“只要你愿意牵着我的手,定会带你回来。两人去,归来时,从你所愿。”他牵着我,手指干燥却不是干涩,掌间紧扣却不紧迫,“与卿盟誓,绝不强迫。”
寒风如歌,梅香长伴,一场落雪初停,我们牵手共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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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目小筑在半山腰处,山下炊烟袅袅的人家,山上孤默无际的高地。
此刻,我和君尽瞳正从小筑,往山上赶去。
晚风凄凉,雪霜怜意,幸好我来之前,全副武装了一番,才没被山风刮倒在地。
这大半夜,我们俩瞎得很不自觉,没事非给找罪受。我万分觉得,人生就是在不停的作死、造孽和折腾。
我扶着一根树枝,停在半路喘粗气,“君二少,你说啥时候能到啊?你咋光跟我说了结果,没告诉我过程的艰苦呢?”
君尽瞳拂了拂身上的积雪,略带抱歉的道:“这山上,我也很少来过,纵然习惯了盲身,也不敢独自前往。官官曾说后山山路平稳。我今个一试,才知道‘平稳’一词,是对看得见的人而言。”
我哭笑不得,“二少,你‘二’吗?不,你何止是‘二’。你是不折不扣的‘井’。”
他虚心请教,“何为‘井’?”
我耐心,“横竖都‘二’,是为‘井’。”
他又问,“何为‘二’。”
“……”
到小筑这些天,终于明白君家二同学,真是纯得一塌糊涂。纯粹的坚韧,纯粹的真性,纯粹的潇洒,不像白端一肚子弯弯肠子,又不像丰慵眠的温暖细致。
我歇了一时,试图找些干净的雪,以解饥渴。
待我狼吞虎咽的咽下积雪,方才听到君尽瞳郁闷的道:“叶子,我虽思虑不全,但也有备一些,你不用处处自个寻找,承受平白的委屈。”
“你的意思是……”
“我有备水来……”
后来,我接过他递来的水,在深刻的思索。(
勉传)
我于白端,那就是狐狸驯养的野猫。他希望我聪明盖世,无畏果断,和他那朵白莲花一样,披着女主的外衣,享着荣耀的光环。可惜我浑身豆腐渣,伤了别人的同时,又能准确切了自个。
到后来,事事自己动手。连最简单的寻问,也不敢张口。
***
我们没停顿多长时间,又往山上赶去。
终于在精疲力尽之前,到达山上高地。
从小筑上来,林子越来越稀疏,后来干脆突兀一片,和山林翡翠极为不搭。
我敲打腿腹,啧啧称奇的道:“这山为何秃成这样?若山秃水竭,小筑还是早点搬走的好,以免风水有误,带来莫大遭难。”
“这里确实算得上山秃水竭。不过赖不了风水,是我一手造成的。”他语气愧疚,声音低微。
这句话倒是把我弄出满满的好奇,追着问,“君二少,我没听错吧。这山秃水竭,怎么谈得上你的事呢?自然有定律,你还能乱砍乱伐了吗?”
“约摸是的。”
我恍然大悟,心里猜测:原来小筑暗地里做的是,砍伐森林的买卖。只因长年砍伐,山林如同秃鹫,君二少悔过不已,便留在小筑,不问世事。
“谁还没个错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山神爷爷会原谅你的。(
末世魔神游戏)”我拍着他的肩膀,以示抚慰。
他迷茫的道:“叶子,什么是山神爷爷?”
我怎么忘了,这个世界就只有大傩神一个,像山神爷爷、王母娘娘之类的,通通不存在。
他接着又道:“你说的山神爷爷,莫不是古府的魔枭?”
又是古府?
斟酌半刻,我只得撒谎,“我说得是大傩神爷爷,一不小心嘴皮打转。大傩神他老人家,管天管地,管人间秩序,定也管这山林虫鱼。”
“叶子,大傩神是个孩童神。虽贵为神,但模样小,所以不可称为‘老人家’。”
我又道:“倾回有真神吗?大傩神是真的神吗?”
他感叹,“太古洪荒,一片荒地。卿回上神陨落后,众神不见。相传只有大傩神,传至今日。世人试过修身修神,但无一不失败,仿佛大傩神在做限制。如今的倾回八荒,只有数人临近仙境。”
“哪些人?”
他层层指引,“你听过倾回八座仙山吗?”
隐约记得这八山分别是,乾州忘山,巽州肖山,坎州界山,艮州雀山,坤州傩山,震州笼山,离州连山,兑州简山。
白端就出自乾州忘山。
我不知道这些仙山有何神奇,只感觉神乎其神,都是骗人。
君尽瞳没有卖官司,只道:“这些仙山的山主,都是临近仙境之人,跟傩主相媲美。但仙山门徒有所限制,没有傩教教众广泛,所以倾回唯有傩教,一枝独秀。”
傩教道我们是天谴,以至于万人坑杀。(
龙组特工)好好的穿越,沦为夺命计划,换作任何人,都会厌恶傩教至极。我反问:“二少,你可信大傩神?”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他回。
我试探,“假话吧。”
“我对大傩神,那是敬仰万分,只希望这一介凡夫俗子的皮囊,尽数献给傩主殿下,恰恰与你相反。此乃真话。”他浅笑,声音倦怠。
换句话说:他也是看不惯大傩神,与我一样。
面上有些喜色,我只得以手煽风,装作淡定,“二少,你‘二’不‘二\'……”
“那便‘二’好了。”他忍不住发笑。
***
山上寂静,高地冷清,我待了一时,竟发起困来。
我向君尽瞳抱怨,“二少,你到底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吧,就算是等人,你也得挑好时机吧。如今夜不夜,晨不晨,山下迎庆,小筑欢腾,山上喝风的。你可真会挑……”
“你先别急,马上就好。”他声音稍有急色。
我悄悄的问:“君二少,夜黑风高,你不会要对我做什么吧?”
“叶子,你和颜容真是相似,先前她也这样问过。”
“敢情你也带颜容姑娘来过?”我揣测。
他一把捂住我的眼睛,气息就在身边盘旋,干净澄清,“先不要说话……”
我被他的举动唬住,只得老老实实的站着,四周没有一点动静,更没有人的脚步,可见山上只有我们二人。
他手心浸汗,潮湿透过黑绫,碰触面颊。原以为他是个老实人,结果他一手捂着,另一只手开始向下移。先从侧脸,滑往颈后,掠过耳垂,揪住耳坠。
耳坠还是花采子在山阴地送我的。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是黑夜,你看不见。纵是黑暗,你也抗拒。我总想和你感同身受,总想为你敛去世间污浊,总想用小筑的安静,换你的停驻。可我忘了……你不愿。叶子,你会痛恨因我,而失去眼睛,失去光明吗?”
我浑身止不住打颤。
一直以来,都避免这个话题。
我不知道,对于君尽瞳来说,我是何种药引。但君候让我失去眼睛,不能看见,盲盲一片的时候,愤怒仇恨充斥内心,几乎让我变成另一个人。
“恨!”眼下他这么问,我只想把心中的憋屈,全盘道出,“我恨的不是你,是你那霸道无耻、丧尽天良的哥。再让我遇到他,挫骨扬灰都不撒恨。”
“你还真实诚。”
“难得不狗腿。”
他轻笑,“叶子有时卑微到了尘埃,有时自负到了云霄。真是个偏执极端的女子。”停顿一时,稍后又道:“我若还你光明,你可高兴?”
还未等我有所反应。
君尽瞳旋了一下耳坠,把耳坠拨弄的踉跄,一颗小如鱼目的珠子,被塞进我口中,堪堪咽下。这一过程行云流水,使我措手不及。
我回味过来,惊讶住,“这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的解开,我覆了很久的黑绫,随即又缓慢的放下手,恋恋不舍。
恍惚间,我看见一簇烟火腾空,直击夜宵,硬生生的扯开一片绚丽。响彻山谷的啸鸣,打破黑夜来的孤寂。
三千流光,百里烟花。
是美人画眉下的妖逸,是少年抑马时的风流,是仙人回首后的惊艳,什么都比不上这烟火来的欣喜。
我捂着双眼,几乎不敢相信,“二少,我看见了。我竟然能看见。”
“你一直都能看见。兄长无法直接毁了你的眼睛,在暗室,在小筑,你都是能看见的。只是幻觉让你以为自己失明,直到我收回十二个木头小人。木头小人使用时极为便利,但也无法让你行动如此自如。”
我喃喃的道:“我一直未瞎?”
“是的。待我知道,还你光明。”他退后一步,不再靠近,“这是惊喜,叶子可觉得喜人?”
我在烟火下回首,终于能看见他。
清新俊逸,高挑秀雅。玉树临风,君颜无双。
淡紫色的丝绸,绣着雅致竹叶形花纹,和他头上綰着的细竹节,相映成辉。一道三指宽的墨绫,缚住他的双眼。鬓角细碎,鼻骨挺拔,在烟火的沾染下,成微微的流光色。
和我想的竟一模一样。
他与我一步之遥。
抚上黑绫,只见黑绫抖动,似要摘下。
“你不是好奇,要做何药引。今夜便让你瞧一瞧,到底是何原因,捆缚你两月之久。”他语气沉重,甚至黯然,“叶子……看过之后,走与否,我能承受。只要告诉我就好,别的再无奢求。”
他去下黑绫,正是最后一簇烟花腾空。
他的眼睫毛细长,在寒风里微动,在烟火中回荡。有如洗尽后的铅华,不比烟火璀璨,丹凤初翔,惊鸿若定,缓缓睁开,徐徐双眸。
烟火散尽,徒留一团雾尘。
我僵住身子,终于明白自个的作用。竟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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