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 隆宣十九年十一月初八夜
大雪依旧盘旋着往下压,地上很快是一片素银之色,四周静寂地骇人。马车一路东行,虞锦靠在车厢内,也如同死了一般沉寂。
“此去宫门,谁也无法预知未来是何变数?你如果想反悔还来得及,我会沿路北上,送你去塞北苦寒之地,从此隐姓埋名度此余生。”赶车的人似是思虑了很久,语气郑重,待到离宫门前数十丈远处将马车停下,半侧着头朝后问道。
良久,久到连那赶车的人都以为虞锦不会回应之时,马车上却缓缓传来清冷之音:“断曲,你走吧。我不会让虞家这么倒下去的,总有一天,我会让它再站起来,远必从前风光荣宠。”
“好,到那日,我再回来。”
断曲听到她的话,仿佛只是寻常话别不久就会相见一般,弃了马车,拍了拍肩头的雪,远远而去,雪地上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待到断曲走远了,虞锦才从马车上下来,看见车辕上留着一团揉得发皱的东西,虞锦淡淡一笑,捡起来放入怀中。
世人只说雪如何洁净,却不知其裹藏了多少尘垢污秽,虞锦一步步用力踩过,毫无怜惜,仿佛要将这尘世纷杂一一践踏在脚下。
倏地,虞锦驻足不前,望向四周的眼神已是接近冰点,感觉到杀气逐渐朝自己身侧袭来,虞锦掏出方才断曲留下的那副天蚕丝手套,缓缓戴在手上。
远处只听弓弩崩裂的弓弦之声,数支利箭卷着地上的碎雪朝虞锦的胸前刺来,虞锦用手轻轻朝前一拍,那些利箭突然转变了方向,纷纷落在虞锦左侧脚下,整齐划一。
虞锦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枚利箭,是刚才趁着将利箭拍离的那刹那搂在手上的一支,上面赫然刻了一个“睿”字。
虞锦认得这是东梁摄政王宗政睿手下铁衣卫的专属兵器,自己进宫乃是临时起意,又未曾走漏风声,宗政睿是如何知悉后派人来截杀自己?只是那些人出招狠厉,虞锦怕惊动宫门守卫,只得迅速出手将铁衣卫毙命。
放眼过去,躺在暗处的一众七人都是被捏碎喉头、目露惊骇之色而死,浑身上下无其他伤痕,自然也不会泄露虞锦的武功路数。
虞锦将天蚕手套摘下放入怀中,轻轻得拍了拍手,复又踏步而去。
蓦地,斜刺里驰来另一辆马车,速度并不快,却直直朝虞锦冲了过来,虞锦站在原地,似是压根没有想过躲闪这回事,就在马车要撞到虞锦的那刹那,车上伸出一只玉色的手将虞锦拉进了车厢内。
那人握过虞锦冰凉刺骨的手放置唇边,呵着热气暖着,漆眸在这墨夜车厢内泛着奇异的光泽,疏离不羁外透着几许狂热,而虞锦见到他却没有一丝惊异,像是预料中的事一般。
“你还是决意进宫?”誉王段无妄沉寂了许久,冷不丁说出口却是那般的低哑沉痛。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虞锦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发觉那人握得生紧,便打消了念头随他握着,反正这样的见面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虞锦稍掀起一侧车帘,见几个青衣人动作迅捷地搬动着地上的尸首,不过刹那间那一片又恢复了安然,就连地上杂乱的脚印,也很快被大雪覆盖,宛如不似刚才的生死之境。
“你什么时候招惹上了东梁的摄政王?”
“不记得了。”
段无妄知道虞锦是不愿意说,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摄政王虽远离朝堂,可是其当年有救驾护国之功,又驰骋沙场多年,战功赫赫,被东梁先皇临终托孤,赐封为摄政王,手握三十万兵权,权势通天,幼主无力,这东梁谁能掣肘他?所以摄政王也一向跋扈惯了,杀戮成性,从不知道收敛两字。你当真不该招惹他。”
虞锦无声叹息,掩在袍袖中的另一只手紧紧攥了起来,说道:“这与你无关。”
段无妄眼神越发沉郁,他显然有些疲惫,将虞锦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虞锦起初并不觉得如何,过了一会才觉得那人的额头烫的吓人。
“我一得到消息,就拼了命地从梁川赶来东梁,为的就是阻止你进宫。跟我走吧,到我的封地去……”
“跟你走?让你为了我惹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这样的罪孽,我虞锦背负不起。”猛然间,虞锦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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