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0日多云
真是越忙越添乱，这段时间正忙得不行，妈偏偏又来了。妈知道倪瑜不是那种居家的女人，所以自从我结婚后，她和爸也没来过两回，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
我一边给妈倒水，一边和她搭讪，她刚喝了一口水，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家里咋这么乱？倪瑜不收拾啊？”
我心想，收拾？她多少天都没在十一点之前进过家了，便道：“她经常加班，有时候得十点多才下班，没工夫收拾，好在我们平时都不怎么在家，这是昨天有两个朋友来串门，折腾成这样的。”
“哦，倪瑜还挺忙的啊。”妈轻轻笑了一下。
“嗯，可不，”我顺势说道：“他们公司不比事业单位，她平时真没多少闲工夫。最近公司给她安排了新的工作，她就更忙了，有时候我一天都和她说不上一句话。”
“啊？那你这一日三餐咋吃啊？”
我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儿，再说我一天到晚也不在家，都是在公司里吃。”
“唉，倪瑜可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你是咱村里最有出息的孩子，结婚都三年多年了，你媳妇儿的肚子就一直没鼓过，人家都说——”
“说啥？”我一边给妈削苹果一边问。
“算了算了，听他们的呢，只要你们俩生个一男半女，咱往外一抱，是咱姓岑的娃娃，看那帮碎嘴娘们儿还能说出个啥！”
我明白了，我知道妈绝不是为这麻袋地瓜才来的，他们老两口不是等不及，是顶不住了，人言可畏啊。可这事儿是我能掌控的吗？我要是能做主，我还能受这个洋罪吗？
我的心里就像趴着一只虫子一样，哭不是，笑也不是，我该怎么跟妈说？说你儿媳妇不仅忙工作，还忙别的事儿，所以没时间给你生孙子？就算妈能把这些话听下去，我都说不出口，所以我削完苹果，我就装作去阳台看花，其实是呆望着楼下的草坪，那儿正好有个孩子在拍皮球，他旁边开过来一辆出租。
那个小男孩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穿一件红色的上衣，出租车就停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女人从上面下来了。
我本想看看就走，但就在我刚要迈腿的时候，我的余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倪瑜。
倪瑜从车上下来，车熄了火，但是没走，一个人从副驾驶的窗户里探出头，倪瑜俯身站在车窗外。
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但我知道那个人就是上次和我们一起吃韩国料理的荣皓，他们一直在说着什么，倪瑜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
一瞬间，我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不是原来的模样了。过了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妈在叫我。
“你站在这儿看啥呢？”妈一边说着，一边顺着我的目光向下看，那一刻我真希望她是个瞎子。
“那不是倪瑜吗？哎，那是谁？”她指着那个男人问。
“你认识他不？”她又问。
我闭上眼摇摇头。我想告诉妈，我和荣皓一起吃过饭，是他把倪瑜送回来的，但我说不出口。
“他到底是谁？”妈急了。
“我不认识他。”我觉得我的声音像个僵尸。
我努力地睁开眼。大约一分钟后，汽车发动，倪瑜挥了挥手，车就开走了。
一会儿，楼道里有了脚步声，我能听出是她。
我居然莫名其妙地紧张，我的心跳居然加快了。
她拿钥匙开了门。她抬头看见了妈，叫了一声妈，妈转身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她吓得一眨眼睛。
“妈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倪瑜一边脱衣服一边说。
我瞟了她一眼，说道：“你那么忙，夜以继日地奋斗，我们哪儿好意思打扰你啊。”
“嗨，”她转身坐到了沙发上，笑着说：“这不是秀华生孩子嘛，她老公又突然没了，事儿都赶在一起了，还真忙死我了。”
“不一定吧？”我凑到她旁边，小声说道：“在份内忙，那不叫真忙，在份外忙，把不该忙的事儿也忙了，那才叫真忙呢。
她皱起了眉头，说道：“海风，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什么叫不该忙的事儿啊？谷秀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又生孩子又办丧事的，我不帮她一把行吗？”
“少拿谷秀华当挡箭牌，”我突然提高了嗓门，“倪瑜，你有人缘，我佩服你，我甚至都愿意给你当伴郎。但是，”我“咣”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立着眉毛说道：“你不能这么耍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放着家不管，反而去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你对得起我吗？”
“我弄什么了？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她急赤白脸地说。
“我不知道！”我走到窗前，皱着眉毛背对着她说道：“我原来觉得你是百合，清雅、脱俗，一尘不染，”忽然又高声说道：“可我发现你就是个烂桃儿！”
她冲了过来，怒目圆睁地说吼道：“岑海风，你无耻！”说着，“啪”地打了我一巴掌。
我一捂脸，万分惊愕地看着她，说道：“好，倪瑜，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岑海风我告诉你，我这些年所有的努力，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咱们能过得幸福，我要是存了别的心，天打雷霹死我！”
“别发这种狠誓，”我狂笑着说，“我可不希望天打雷霹死你，你死了，人家肯定心疼。你有本事，可我消受不起。谢谢你。”
“你想怎么样？”她怒视着我。
我笑道：“看得出，你是个很崇尚自由的人，我不拦你，我给你自由，你去找荣皓吧。临走前，我送你们一个绿本儿，绿色可是通行的标志，你可以远走高飞了。”
“是的，”她说，“你也是个崇尚自由的人，我也不拦你，我给你所有自由，去找她吧。”
我很惊讶，正要开口说什么，她抬手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必解释。我不止一次地看到你带她出去，开车送她回家，还有一次，”她定了定神气，看着别处说：“在她的住处外面，你吻了她。”
“你……早就开始跟踪我？！”我问。
她摇摇头说：“第一，我没跟踪过你，这次是咱俩吵架，我出去了两天，回来的时候直奔你的工作室，远远地看见你和一个女孩一起开车走了。我没下车，让司机一直跟着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下班后都去哪里，特别是在我不在的时候，看见那天发生的一切完全是一个意外，我的心碎得也很意外，就是这样。”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没说话。
“那第二呢？”过了一会儿，我偏过头来问她。
“第二是，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早就开始跟踪你，这说明你在猜测我是不是知道你更多的事情，也就是说你在我们结婚后至少做了一些不太妥当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我点点头，头也不抬地说道：“是，倪瑜，你确实是个聪明人，我不必瞒你。我确实特别喜欢她，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喜欢上了她，她能带给我快乐。和她在一起，我觉得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特别有意思，觉得有滋有味，没有负担。”
她没再问下去，家里变得死一样沉默。这个结果就像一堆砖，既可以铺一条通向前方的路，也完全可以垒一座埋葬过去的坟。
这样的沉默好像特别漫长，漫长到我虽然还能听见她的呼吸，却也只是一堆渐渐熄灭的篝火。而我再也无从知道的是，如果今天妈没来，带着芷微留在我身上的体香，我的自尊心还会膨胀到这个程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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