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子匆匆闯进昭阳宫的时候.月娥与我正有一口沒一口惬意的抿着晚春新进贡上來的茶.香气中带着淡淡的腥味.听说是这一次的贡茶中最好的了.而这一切都被这冒冒失失闯入的行径打破了.看着着一身孝服的身形一瘸一拐的奔过來.还未到跟前就已经瘫倒在地了.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月娥眼神凌然如刀.秀眉忽然皱了起來.
自从太皇太后殁了.徐家的态度越发的让人难以捉摸.处在皇上和敬武侯之间的月娥进退维谷.似乎是那落入**大海.想要奋力求存奈何找不到任何的着力点.只能在冰冷中浮沉.如今的她只要一听到丁点儿风吹草动.都难免紧张好一会子.
我安抚着搭在她的手背上.将一旁早已大汗淋淋的小秦子叫了起來.“明日就是第七天了.太皇太后停灵日结束后就会葬入皇陵.晋国仅剩下的三个藩王还是一个都沒有來.”
身边的人似乎松懈了神经.方才挺直的脊背瞬间弯了下來.还轻轻的舒了口气.
小秦子猛然跪直了身子.“主子.您去御书房看看吧.皇上他……”
这种紧张甚于自己掉进陷阱.我的心跳的那样快.恨不得一瞬间就能赶到御书房.可明明昭阳宫离御书房很近.但我却总觉得花费的时间太长了.
一片狼藉.折子随意在大理石地面上摊开.有的甚至出现了撕裂的痕迹.可见被扔下來的时候.君然是多么生气.
“你怎么來了.”一只袖子慌乱中忙掩着薄唇.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舒展开來.目光带着森寒.冷冷的瞥过小秦子.后者忙连滚带爬的躲了出去.
我缓步靠近他.“你沒事吧.我听说……”
“我沒事……沒事的.你不要担心.”单手拉我过去坐下.这会子他才好似平静一些.语气中带着帝王威仪.朝门口吩咐道:“把折子收起來吧.”
“我可以看吗.”目光无意瞥见一本折子.染着点点猩红.触目惊心.拳头忽然捏紧.我甚至想要拉下他的衣袖.看看那掩饰下的嘴角是否苍白如纸却又被迫让血腥染成艳红.
但我终究还是忍住了.“小秦子.别收了.去御膳房把我煲好的汤端來.”那是竹沥哥哥吩咐给他服用的.
“你现在越发的贤惠了.叫我怎么舍得离开呢.”话音刚落.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误.随即转了个话題.“月娥怎样了.沒有胡思乱想吧.”
“沒有.她心里通透的很.”我装作不知道.掏出怀中的帕子轻擦了擦他的额角.已经冷汗密布了.“现在平西侯随江腾出征了.相信敬武侯不敢有太大动作的.明天就是下葬的日子了.你瞧你.这么憔悴.明天可怎么支撑的住.”那些本该由我來尽的孝心担子.一下子全都有他背负.个中疲累我是难以体会的.
哄着他喝完汤之后.我才扶他进去歇息片刻.东暖阁内飘洒着淡淡的药香.有着安宁定神的效果.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那些被他掩藏在桌案下的折子被我小心翼翼的抽出來.有的已经被撕烂了.只是上面的血红却怎么也不能用朱砂來解释.那是还未干透的血迹.君然的血迹.
血迹下的墨迹早已经干涸.依稀可见折子上的内容.恒王年迈称病不能回來奔丧;睿王堕马重伤.所以派了自己的庶孙上京奔丧.齐王司马霖自小体弱.此时此刻这个借口用起來倒也刚刚好.
也难怪君然气的吐血了.
本來这群人到底是隔岸观火还是另有图谋.尚未可知;但三王之乱已经平复.他们仍旧持这样的态度.怕就是希望借着君然并非司马家后裔一事大做文章.只是天下之大.皇位却独独一份.他们既想着怎样用最少的牺牲将君然从皇位上拉下來.又不希望和其他两位藩王共分一杯羹.这算盘真是打的精明.只怕到时候朝廷和贺州开战.他们免不了插上一脚.
午后阳光从窸窣的树叶间溜了进來.打在锦榻上浅眠之人的脸颊上斑斑驳驳.清风拂过.男子略显花白的头发随风摇摆.锦榻的周边摆着个精致小巧的楠木雕花桌案.镂空的香炉安放在桌急正中央.另有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女坐在小凳子上对这香炉扇扇子.青烟直逼锦榻上的人.
肩膀被人拍了拍.我这才回头看了來人.竹沥哥哥手里捧着碗黑黢黢的汤药.眼中满含无奈的冲我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要看为好.他趁你离开之后才來找我.也就是不希望你看见他解毒时候的痛苦模样.你又何必……”
“我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踏上长廊.却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君然趁我整理折子.与小贾商量对策的时候悄然从东暖阁离开.待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这个宫里皇帝需要偷偷摸摸的去且不让我知道的地方恐怕只有专门给竹沥哥哥辟出來的小院子了.匆匆赶來.看到的便是眼前的情形.让我久久移不开步子.
“竹沥哥哥.求求你.帮我救他……我求求你……”上天给的时间似乎太短.还來不及给我抓住时光的尾巴.这种无奈、心痛的感觉一天一天啃食着我.痛不欲生.
“我只能尽力.”
刘家满门被连根拔起的风波并未过去很久.人们的心头总有关于那次流血事件挥之不去的记忆.我去找刘江.却不曾想到他正在皇城外不远处.目光流连在午门前.那个夺走数百刘姓人士性命的地方.
“你那天來看了是吗.”我的靠近本就沒打算瞒着他.
恹恹的转身.他的脸颊有些凹进去.瘦的让人担忧.一身灰褐色春装包裹下显得他格外清瘦.脸色略显小麦色.不似先前的晰白、再无往日的吹弹可破.并未回答我的问題.他转身便迈开步子离开.似乎并不打算搭理我.
小贾气的跳脚.直嚷着要上去揍他两拳.我打量了一下刘江的身板.要是真挨了小贾的两拳.大概也就要提前去跟刘家的老祖宗见面了吧.虽然心中也气恼他对我这冷淡如冰的态度.但到底沒有冲动到让小贾灭了他.
丢下一群侍卫.我只带着小贾一路跟着刘江回去.嬉闹的街道似乎并不影响他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闲庭信步似的.
简陋的小巷口站着一身姿俊秀挺拔的高大男子.玉冠束发.英气勃发.与此时此刻的刘江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那人似乎迷路了.在巷口处东张西望了许久也沒有往那狭窄破旧脏乱的甬道中迈出步子.
四目相对.他很诧异我亦是惊讶的无以复加.刘江面无表情的望了望我又瞥了瞥对方.谦和有礼的冲他行礼道:“赵丞相.”
有的人就是天生欠揍.同样是司马君然的人.同样來找他商量对策.对着我他就是一副可有可无的嫌弃模样.对这赵天陵.那叫一个谦谦君子.言行举止和善有礼.丝毫沒有怠慢.
“刘先生多礼了.我这次冒昧前來是有事想要听听先生的意见.”赵天陵的礼数也是相当周到.來求意见还带了拜帖和礼物.虽然嘴上说着薄礼.但看那分量似乎并不轻.
刘江本來不要.奈何抵不住诱惑.只是往那箱子里看了一眼便不再推辞了.一箱子民间失传已久的古书.就将他收服了.早知道我一开始就将南书房里的藏书搬出來给他了.
“恒王、睿王同时称病拒不回京.睿王更是派庶孙前來.狠狠的甩了朝廷一个耳光.这事让朝中武将们义愤填膺.嚷着要皇上正式下旨削藩.但是……”赵天陵似有为难.时不时的瞥一眼对面的大才子.似乎是在察言观色.
这么多年的科举选才.刘江成为继姜朝恩之后最年轻的状元郎.作为后届榜眼的赵大人自然会青眼相看.刘江抿了口茶.目光却瞥向了我.引着赵大人也看了过來.“徐家如今态度暧昧不明.很影响局势.如今朝廷出兵攻打其中之一绰绰有余.同时攻打两方就有点捉襟见肘了.沒了徐家.根本不可能同时拿下三藩.所以即便他们再无视圣旨.皇上此时此刻也不可能真的治了他们.反而需要尽力拉拢.以防备齐王.三藩中以齐王最具实力.地处江南一代.物产丰饶.即便打仗也动不了他的根本.再者大家都知道先皇的皇位是当今齐王的祖父禅让的.一旦他登高一呼.拥护者必然高于其他两藩.所以皇上也是无可奈何.就怕到时候真的攻打贺州之时.被睿王和恒王釜底抽薪.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朝廷现在的兵马再加十万强兵良将.情势会如何.”
两人皆是微微一愣.尤其是赵大人.竟然眯着眼睛盯了我半晌.“公主这是打算……你知道皇上不愿意动你的军队.你还……”
“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如何.”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虽是一代良臣.脑筋未免太过死板了一些.
“如此甚好.”刘江抿唇点了点头.“只要徐家不倒戈相向.对付睿王和恒王两藩还是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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