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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生活,暂时进入了少有的平静。每一天无所事事。
因为,当我们把冥王的肉身毁掉之后,阴间就进入了更加惨烈的战争阶段。鉴于我们这次所做的事情太大了,就连容学会,都和我们暂时中断了联系。
而且,据楚茵茵的信息,由于我们炼化了冥王的肉身,使得冥王魔性大发,导致阴间和阳间出现了若干个裂缝,所以,近期有大量的阴魂,从那些裂缝中逃到了阳间来。而这种情况,在历史中,只有天下陷入剧烈的动荡与战争时期才会出现。因此,所有城市的两界人,还有容学会的各个分部,都变得空前的忙碌蛲。
由于整天憋在家里,楚茵茵第一个受不了了。她提议,我们可以从星图中寻找一些近日从阴间逃到这边的小鬼儿,“杀几个玩玩儿。”
不过,这个提议马上就被多多否决了。按照多多的说法,现在我们随时可能变成权利部门的通缉对象,也随时可能遭到冥王部下的狙击。冥王不死,动荡就不止是阴间。此时阳间也是暗流涌动,政局上代表着不同阴间势力的大佬,正在暗自博弈。各方面的格局扑朔迷离,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是为最好帑。
当多多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千出去了,据说是去打探阴间的消息。林谷雨对于楚茵茵的话只有一句:“听龚玮的。”
而我,因为当时有一个约定:
对冥王的最后一击,一定要留给我。
所以,我对于一切其他事情完全没有兴趣。
所以,这些天我就每天憋在书房里,一本本翻阅着素素的藏书与笔记。
读她读过的书,看她写过的文章,体会她曾经的体会,然后,试着按照她的方式,继续生活。
只要我还没死,那么,我愿意背负着两个人的意志活过余生的每一天。
我是抱着这种目的开始的阅读。不过,当我完全深入素素当初的世界,我发觉我居然慢慢沉迷了进去。
素素的笔记,大部分是将不同时代的历史事件与古人笔记、传说拆分再组合,汇总成一条条相连的脉络。这些脉络,一直以来被有意的隐藏起来,让人以为,我们生活在一个似乎独立的世界里。
看着素素的笔迹,我心中对她的思念越来越深。我感觉自己进入了她的生命里,融入了她的灵魂。
在第三本笔记的一处边角,素素用她苍劲有鱼娟秀不足的笔锋,潦草地录了两句诗:
“无端过去生中事,愿身成骨骨成灰。”
这两句我认得,是谭嗣同的一首旧诗里的开头和结尾两句。原诗全文是:
无端过去生中事,兜上朦胧业眼来。
灯下髑髅谁一剑?尊前尸冢梦三槐。
金裘***和天斗,云竹闻歌匝地哀。
徐甲傥客心忏悔,愿身成骨骨成灰。
看着素素的字迹,回想起这首诗的全貌,我的嘴角不由得带出了一抹微笑。回想起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素素也是不是引用几句古诗词,不是苏轼就是辛弃疾,要不就是谭嗣同这样的豪放派。而我则更喜欢婉约诗词。当时我曾经对素素开玩笑说:“你是那倾国倾城貌,我则是多愁多病身。”
孤夜难眠,孤枕难眠。不过,我现在也不须眠。失眠症的我,可以昼夜读书。
怕的是,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书被催成墨未浓——这是我当初向素素说起的诗,是义山先生的佳句。古诗中,以他首创,题写《无题》诗。未必非要目的明确,却表述了人的情绪。我现在倒是可以书被催成墨未浓,可是,却恰如:“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也如同:“离愁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更像是:“鱼书不至雁无凭,几番欲作悲秋赋。”
“哎呀你可别说了,酸死本宫了!”
当初我一口气背诵了数首情诗之后,素素脸色嫣红,急忙阻止了我。她还是喜欢豪放派,喜欢那种大开大阖的人生,喜欢像流星一样,发出璀璨的光芒,然后消失无踪。
如今,当我真正融入了素素的世界,我逐渐理解了她。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比我自己还知道。
也正是因此,她在魔都那个巫婆家里,看到了我们可能会面临的两条道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让自己牺牲,换取我活下来的可能性。
也给了我时间,让我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然后做出抉择。她始终不忍,让我接受这命运的安排。因此,她替我去抗争了,虽然,她知道,这抗争,是无力的,有去无回的。
………………
我沉浸在这种氛围里,不能自拔。直到有一天,楚茵茵突然站在我面前,叉着腰对我说:
“姐夫,你就这样天天在这儿待着,然后让大家陪着你一起待着啊?”
我愣了一下,把头抬起来看着她问:“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这德性!”楚茵茵伸出手指,到处戳着我的脸和身子说:“眼袋也出来了,身上都是浮肉!你不在乎你,总得在乎我们吧?大家帮助你,把天捅了个窟窿出来,接下来谁知道会怎样?”
“会怎样?”我还是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冥王在这边的势力很大,就算是阴间的那些家伙把他给灭了,谁保他不会再逃到这边来?到时候,说不定每天都要面临死磕。大家不指望你保护,至少,你不能让大家再来保护你吧?”楚茵茵怒气冲冲,实际上是在家里憋坏了。
我环顾了一下房间里,发觉只剩下我、楚茵茵、小皮和林谷雨了。
“嗯?老千和多多呢?”我奇怪地问。
“多多回到她自己家里了,去做乖孩子。说这样最安全。老千下去了,据说这两天正对冥王发起最后的攻击,击溃他只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小皮凑过来,把一杯咖啡放在我的面前说。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向了林谷雨。他正懒洋洋地从阳台的躺椅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那个冯慧静,是个大问题。”林谷雨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问题?”我们仨异口同声地问。
“我们对她毫无了解,她随时可以对付我们。如果是敌人,怎么办?”
林谷雨说了这几句,而后皱了皱眉:“她又要来了。”
大家一愣又一惊,都看向了林谷雨:“按说,神应该是属于好的那一方势力吧?”
“这世上,没有好的势力。只有受到约束和不受约束的势力。”林谷雨虽然仍旧是木着脸,但是似乎比平时很耐烦说话:“任何不受控制的力量,都会走向邪恶。”
“尤其是这力量还如此强大。”我心中一动,似有所悟,接了一句。
“现在的资料里,没有关于‘他们’的记载吗?”小皮面现紧张地问。
“古籍中对于这类事的记载大都比较隐晦,而且,就算是有所谈及,也不见得有应对的方法。不过,咱们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要是素素姐还在就好了。”楚茵茵说了一句,马上伸手掩住了嘴,眼睛眨巴着看着我:“对不起姐夫,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儿……”
我假装没听见,只是在脑海中回想着素素的笔记,总感觉里面还有一些我所忽略的线索在,似乎和那些所谓的“神”有关。
“目前,我们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些所谓的‘神’对谁是威胁,所以,静观其变吧。”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我晃了晃头,对大家说。也就在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谁呀?”楚茵茵朝着门喊了一声,经历了上次的事,似乎她对于那个女人有些忌惮。
门外没有回音,不过我已经走了过去,伸手打开了门。
冯慧静挺着胸径直走了进来,我赶紧错开身子,免得那汹涌的波涛冲刷在我身上。
反手关门,转过脸去,冯慧静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盒子,看着我说:
“今晚,冥王就会逃出来,而且,我们会逼他从我们安排好的地方出来。你不是想亲手结果他吗?准备好吧。”
虽然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但是,这一天突然到来,仍旧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愣愣地看着冯慧静,沉吟了一会儿,问:“具体时间?地点?”
“时间足够了。今夜丑时他必然会现身。具体地点,你开着手机,到时候有人会通知你。记得带上武器。虽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过,濒死一击,他必然倾尽全力。然后,就该你履行你的承诺了。”
我点了点头,既然允诺了,我也就不再为那些必然来临的事情纠结。只是想了想才问她:“既然如此,你打给我就行,为什么还要亲自来一趟?”
冯慧静一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才用很暧昧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我答应你的啊,把这个肉身给你。”
“哦?那你呢?”我忍不住问到。
“矮油?怎么你舍不得我呀?”冯慧静脸上继续那种戏谑的笑容。
“我该怎么称呼你?”我没理她的嘲弄,仍旧是一脸认真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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