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已是到了八月。
骄阳似火,蜀地的闷热更是让人在屋内如坐针毡。
一大早,已经换了一套衣衫的宋挽歌坐在临床的罗汉椅上,感受着外面的那一丝丝凉意。
“小姐,再坚持一日,明儿去了山里,估摸着就凉快了。”柳书尽量给主子打着扇子。
“嗯,东西可都备好了?”宋挽歌点点头,回头望着柳书问道。
明日初一,早在几天前许氏已是通过宋知山让人告诉了她要去山上进香,要她作陪。宋挽歌虽和许氏不太亲近,可是宋家人历来注重孝道,何况还是去给宋知山祈福,宋挽歌更没有不去的理由。想着不几日娘的生忌就要到了,也该去看看寺庙的布置,何况这几日天气闷热,天台山乃避暑的好地方,宋挽歌就答应了。
柳书拍着胸脯回答道:“准备好了,小姐便是去住上十天半月也是没问题的,何况才三日。”
宋挽歌笑了笑,“你是巴不得去住上那么久的吧,看我明儿要是不带你可怎么办?”
“什么?”柳书已是愣住了,“小姐可不能不带柳书啊,山间寺庙虽然清静,可毕竟没有府里舒适、柳书虽说愚笨,可是却是知道小姐的脾性喜好的,要是换了旁人,柳书实在是担心小姐不习惯啊!”虽说是在为自己求情,可是一句话处处都在说自己的好处,宋挽歌看着痞赖的柳书也只得苦笑。
“行了,别在这猫哭耗子了,快去,到厨房里端个冰碗来。”
“是!”柳书已是眉开眼笑,利索的出了房门。
临邛人信佛,天台山除了是避暑胜地外,寺庙可是不少。主峰玉霄峰,山势陡峭,状若登天之台的映衬下,更显气势,无怪乎历来佛道两家都在此争斗。山脚下更是寺庙遍布,最大的乃是天台佛寺,相传是此寺是在南北朝时,西游僧人普达舍耶云游到此,这才创建的,至此已是几百余年的历史。
宋家今日要去的,却不是天台佛寺,而是位于后山的的佛光寺。此寺坐东朝西,小小一个山门,前面是大雄宝殿,供奉着如来佛主,周边环绕着十八罗汉。后殿是圆通殿,圆通殿有名观音殿,殿中供奉着十一面观音佛像。寺的最后一进为药师殿,殿里供奉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两殿前后两侧有围墙,廊庑和侧门相连相通,山门内有参天的古树。和他周围的广济寺、凌云寺、归元寺和古德寺相比,不仅规模小,而且香火也比不上其他几座寺院的旺盛。
许氏叫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护卫,由李妈妈、木香两个管事带着,宋挽歌在司琴、棋英、柳书、画屏等人的陪同下分坐两辆黑漆平头马车去了佛光寺。
他们到时,已近正午,不知道是香客少,还是因为到了吃饭的时辰,庙里人烟稀少,只有几个面带菜色的老妇人挎了装香烛的篮儿结伴朝外走。
宋家与佛光寺一向常有来往,不仅常年供奉着自家先祖的灵位,便是****、祈福都是在佛光寺,香火钱自是一向丢得爽快。所以,他们才到,佛光寺的主持普渡已是亲自出来迎接。
既然要来住好几日,自是不必慌张,小弥撒请了大家耳房内坐定,喝了茶,普渡陪着两位女眷到正殿焚了香,烧了纸,这才又陪着他们去了后殿一个偏僻的厢房歇下。
虽然是出家人,普渡也不方便长坐,和许氏问了问宋老爷子的情况,又对宋容轩的事表达了心中的意思,客气了一番,就起身告辞了。
宋挽歌来佛光寺自然是为****的事,普渡倒是很会察言观色,笑着简要的给她说了说。宋挽歌倒是也没在意,决定下晌再去细细的问问。
棋英和画屏早借了一个厨房,把从家里带来的素菜热了。等普渡走后,就摆了桌。
许氏自是自己有准备,客气的和宋挽歌分了手,便去了一边稍大的厢房内。
木香和柳书服侍宋挽歌吃了饭,身边拿出一本《霍家军传》,歪在罗汉床上看起书来。
山里凉爽,宋挽歌这几天在家都睡不好,今儿早上更是寅正时分就起了床,路上又颠簸。所以翻了几页书,便迷迷糊糊就有了睡意,眼睑渐渐耷落了下来。
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给她脱了外衣,又拿了被子搭在她的身上。
她闭着眼睛舒服的翻了一个身,缩成一团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挽歌被一阵杂糟糟的吵嚷声惊醒,仔细侧耳倾听,隐隐的竟然还有男子的声音。
宋挽歌翻身坐了起来。
佛光寺因为地处偏僻,地广人少,历来都是临邛大户人家女眷上香的首选,后院更是另辟了一处专供女眷们歇息的厢房,并且戒备深严。宋家此番来佛光寺,可是除了几个护院,其余皆是女性,护院所处的也并不是在此。所以此番听闻男子的声音,宋挽歌已是一惊。
出门在外,有热闹还是少瞧得好。
想着,到底还是坐着没动。
可那吵嚷声却是尽在咫尺,并且越来越清晰。
想到这样的吵闹终是不妥,宋挽歌便直起脖子喊了柳书。
柳书和画屏正歪在外间堂屋的太师椅上打磕睡,也被惊醒了。她俩在大家宅院里习惯了,听这喧闹声都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早醒了,也靠着没动。听见宋挽歌喊,这才拢了拢头发,上前去应了。
“外面这是什么了?”宋挽歌穿了翠绿织锦夹衫,“可别是我们的人!”
“……爷,奴家只是再次清修,实乃良家女子啊,您就行行好,就别为难奴家……”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的,听着便是个年轻女子。
那男子的声音却是很暴躁:“你妈的还装,是不是让哥儿几个把你衣裳剥了,你那贱皮子才认?还躲到寺庙里来……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罪酒,赶情是欺负我手软……”
旁边还有劝:“杨三,这里可是佛门重地,你说话斯文些,有什么事说便是千万别动粗……”
那男子的声音已经是高声吼了起来:“斯文个屁,要是真她逃了,回去你去给咱爷交差?……还想跑?”话音还没有落,宋挽歌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宋挽歌赶忙起身,柳书退开了窗户,画屏已是掺扶着主子走到了临窗的门口,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离自己厢房的不远处,一间屋子的门已被人推开,许是用力过大,整扇门岌岌可及地挂在门框上。一个身材不高的女子已是被扭住了手臂跪在了地上,一旁的门外,一个矮小的男子四脚朝天跌倒在地上,那门显然就是被他撞翻的。
“哎哟!”男子捂着自己的肚子直叫换,竟是被人一脚踢到了肚子,这才飞身出去撞了门栏。
廊庑上的几个粗壮男子并理会那径直叫换的男子,反而是强拽着那个年轻女子朝外走。抬眼望去,竟是长得眉清目秀,娇滴滴的样子看着甚是可怜。
主仆三人都吓了一跳。
画屏胆子小,更是尖叫出了声,畏畏缩缩地拉着柳书的衣袖往后躲。
外面的人听到这声响,都齐齐的朝屋内望来。
一时间,内外俱无声息。
这下主仆三人再也无处可躲,见是在此清修的大家闺秀,那女子已是奋力挣脱着男子的钳制,高呼道:“小姐救命!救命啊小姐!”
那跌睡在门槛上的男子也扭着脑袋望了过来,他眼珠子一转,瞬间爬起来就往宋挽歌所在的厢房跑来,跪在了主仆三人面前,磕着头哀嚎着:“姑奶奶,求您发发慈悲,救我们家姑娘一命……”
柳书早已吓得脸色煞白,画屏更是拉着宋挽歌的衣袖连连后退。
宋挽歌见那群拽人的男子面露凶气,跌倒的男子贼眉鼠眼、目光闪烁,那姑娘虽然相貌出众,却涂胭抹粉衣饰艳丽……
这几人都不像是正经人!
她不愿意惹这麻烦,和柳书退到了窗棂后面,拿言语敷衍此人:“这位爷,我们也只是随着家主来庙里进香的,做不了这主!”
拽女子的几个粗壮大汉听了,互递了一个异样的眼色,有个人就走了进来,笑道:“你们认识?”
那人年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魁梧,五官周正,穿着都是和后面的人一般的青灰色的劲装,应该是哪家的护院还是侍卫。不过,这么光天化日的和一个女人纠结在一处,又是在佛门重地,所以总归不是干的什么正经事。
宋挽歌心中警铃大响,忙道:“我们不认识。”
那被踢倒的男子看了看宋挽歌三人,又看了看身后那群伫立在门口的男子,眼珠子一转,道:“三爷,我们认识,我们认识!”贼眉鼠眼的男子强调着,故意透露着亲昵一般朝着宋挽歌主仆笑道:“这两位姑娘,原是我们姻亲,没见过这阵势,吓着了。”说着,还故意向前走了两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住在针线儿胡同的王耗子,小娘子你不认识我了……前两天哥哥我还给你买花戴呢!”
画屏吓得浑身乱颤,只会反复地道:“我从不在外买花戴……你胡说……你胡说……”
宋挽歌暗叫不妙,沉着脸,大声喝道:“谁认识你!我们是临邛盛世酒行宋老爷家里的……你休要胡来,小心捉你去见官。”
自称王耗子的男子听了,神色一怔,眼珠子转了转,却是并无惧色,反而嬉笑起来。“宋小姐可是贵人多忘事啊,便是连我王耗子都不认识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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