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房里出来，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晃儿最后还是选了我给她的那条路，那就是离开这里。
虽然，无论选择哪条路，她都不会死。但是，与其继续留在狐山，她宁可出去闯荡，看一看她从未领略过风光，去尘世里流浪。
或许，只有看得多了，她才能真正平静地从对飞鸢无望的感情中走出来。
有句话怎么说的：有些事，看开了，看透了，放下了，这样才能有幸福的可能吧。
然而，我明明已经完成了说服晃儿的任务，却依然没有消失，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晃儿说她明日一早才会出发离开，我想，她离开狐山的那一刻，便是我离开的时候吧……
那么说，我在这个时空的时间，还有最后一晚。
如果我是现在马上会离开，或许更好，起码我不会胡思乱想。可是，现在，还有这么一段时间我才会离开。
我知道，这段时间，其实不长，仅仅够做一个道别。
忽然想到明天是飞鸢娶我的日子，如果我一声不响地跑掉了，他大概……会很生气，也很丢脸吧。
想了想，我抬步走向了飞鸢的寝室。
然而，刚进入院子，却止下了步伐。
在院中静立了许久，把最近的事梳理一遍，终于找到了离开的决心，我才抬步向前，轻轻推开门。
飞鸢没有对我设下结界，所以我轻易地就靠近了床边。
待看清了他的动作时，我嘴角微微一抽：这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家伙，真的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狐王么？怎么睡相会差到这个程度呐……
与之相对的是，他睡得很熟，让人不忍叫醒他。
看来这一回我的道别只能在无声中进行了。
我清了清喉咙，轻声道：“飞鸢，天亮后，我就要走了，要回家了。”
“你睡得那么熟，我就不叫醒你了。明天你知道我走了，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的吧，但是，其实我在前一天的夜里，就已经跟你说了哦。所以，不要生气。”
“这段时间里，真的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或许我不能全身而退。虽然我嘴上经常说你是老妖精，但是你依然是个很美的妖，除了我之外，你一定能找到一个看得见你手臂上蝴蝶的人陪你一辈子……说不定不是人类，是你的同族呢。”
说到这里，我沉默了一会儿，又轻笑开口：“到那个时候，或许你都忘了你浩瀚的生命中，有过一个小小的人类顾若了。”
“但是，我大概会记你一辈子吧。毕竟……”后面的话，我隐下去没有说了，复又笑了笑，“真是不公平呐。”
“毕竟什么？”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我一愣，便看见刚才明明还在熟睡的他，竟然已经睁开了双眼，冷冷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大怒道：“你在装睡？你装睡偷听我说话？”
天哪，我刚才都做什么了，跑到人家床头真情剖白，还说自己会记他一辈子……太丢脸了啊啊啊！
然而，飞鸢却脸色沉沉，抓住了我的手腕。这一下不同于往常，他下了大力，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似乎快被捏碎。
“呵，若不是我听见了，你是不是就偷偷走了？”
我一怔。
“我不会允许的，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必离开。”
穿越多次，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让我走的情况，不由懵了。而当我看见他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
他是认真地想困住我。
若我执意离开，他或许会——囚住我。
我的声音冷下来：“……你怎么回事？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行动？”
一阵尴尬的沉默。
他的手越收越紧，眼中光芒灼灼。
对视不知多久，我终于侧开脸，却发现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本来想用来告别的时间，原来已经所剩无几。
“飞鸢，我终究还是要走的。这一点，与你困不困住我没有关系。”我低声道，“因为，天一亮，我就要消失了。”
他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低哑道：“消失？”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慢慢的说：“飞鸢，我无法为任何人停留，因为我的家，并不在这个世界。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任务完成了，即使我不愿意，也会消失。然后，再也无法回来。”
他是妖，不同于人类，我跟他说这些，也不会担心他听不懂。
飞鸢的眼中已经满是悲伤和失望，低声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留下？”
我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飞鸢，我顾若能与你相识，是幸。与你共度一段日子，是缘。最后的离别，也是一种注定……”
就在这一刻，我感受到了身体传来一阵灼热。看向远方，原来已经旭日东升。
晃儿应该已经离开狐山了吧……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飞鸢却一直看着我的面容，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想把我的每一寸，都记在心里，“小若，你太狠心了。”
我却想，妖族的生命太长了。即使现在记得十分清楚，或许过多一两百年，他便会忘记我了罢。
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不在了。
那么，这段日子，便只能是尘封的回忆了。
“对不起。”
“我想知道，你离开后，会不会一直记着我？”
我闭上眼睛，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最后睁开眼睛时，眼看自己快要完全消失了，身上的疼痛也越来越强烈，我依然用尽最后力气，摇了摇头。
就在我摇头的瞬间，便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消失……不知道刚才的动作，他是否来得及看得见？
如果决绝的否定能让他快些忘记这段孽缘，那就好了。
只是，陷入了昏迷之后，我却在想……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就像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一样……
……
“但是，我大概会记你一辈子吧。毕竟……”
——毕竟，你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呐。
……
再在度缘楼醒来，我已觉得恍如隔世。
摸了摸眼睛，却触到了一手冰凉。
不由苦笑了一下，这一次……是我第一次在任务的最后哭泣呢。
不过，不管怎样，那个世界发生的事，都过去了……
慢慢坐了起来，掀开了身上披着的衣服，忽然发现这件衣服是浅玦的。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换好，把脸清理干净，才赶紧跑出去找浅玦。
他果然在他的房内，看见他我自然是有些尴尬的，不仅仅因为上次出发前的事，还因为他看见了我最狼狈的模样。
不过他的态度自然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冷冷淡淡的。
我慢慢放松下来，但也涌上了几分难言的失落。
只是，看见我脸上的伤疤，他似乎很是愕然，便问了我是怎么回事，我省略了一些部分，说了原因，他颦眉看着我，最后亲自帮我去掉它们了。
看见自己的皮肤又恢复了光滑，我一边照镜子，一边随口道：“掌柜，这次任务，有一个狐王也想帮我去掉伤痕，可是，他却做不到，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的妖力被我弹开了。”
“……”
“而且，他的手臂上还有一只蝴蝶，还说至今只有我才能看到。这是为什么呢？”
“巧合吧？”浅玦低低说了一句。
我嘀咕一句，虽然这一听就知道是搪塞，但是我也知道再问下去他可能会发飙。那次他突然在我面前说会亲手杀了我，其实……我还是有些伤心的。所以这一次，宁可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也不愿意再听一次那样绝情的话语，再伤一次心。
休息了几日后，呆在度缘楼，不免又会想起上一个任务的事情……我只能迅速收拾好心情去完成第七个任务。
偶尔的想念，是我能给飞鸢最大限度的东西了。再多一点，我就会把自己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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