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落笔声游走在课本的旁注边角上。林好的字迹劲挺涓秀,即便是配上那一页页狰狞可怖的纵切面器官插图,也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午后的图书馆敲响了慵懒的钟,男孩抬起头瞥了一眼窗外的荫绿,在微风和阳光下,轻舞律动出美妙的放松。
“怎么了?累了?”看到眼前人略有心不在焉,坐在对面的岳久程也懒懒得放下笔:“要不要出去走走?”
“算了,还有三天就是阶段测验,我对解剖这门课最没底了。偏偏学分又那么大——”林好收回心,继续埋头整理笔记。
“呵呵,你心思明明就已经不在读书上了。”岳久程有心戳穿他,看了看表:“这才一点半,宋廷的航班要三点多才降落呢。”
“我才没在想这个…”林好怔了一下,被戳穿心思的尴尬晕着绯色染上双颊:“都已经确定西贺不会来的…”
“万一他给你一个惊喜,从宋廷的行李箱里钻出来呢?”岳久程拄着下巴问。
“西贺才不会做这种事呢,我们之间…也不需要用这么幼稚的感动来维系。”林好幽雅得转着笔,视线随着记忆拉远。
三年多来,早起一个问候,睡前一个晚安。三天一电话,一周一次视频。
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各自安于忙碌刻苦。情话亦是淡淡许许,不会刻意矫情地述说想念。
林好认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了,但实际上,顾西贺比他还要坚强决绝。就真的整整三年多不提出见面,连这次学校组织的欧洲交流活动,如此天降的机会也不愿刻意利用。
两人心照不宣,顾家绝不可能不去监控他们学习生活的日常举动。
顾西贺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等到蜕变华丽得亮瞎人眼,*和想念没有资格腐蚀他们坚忍。
“你们真的不会很想见对方么?”岳久程旁观着这段淡淡的虐心,他突然明白这世上最远最近的距离都是人心。横跨大西洋又怎样,不温不火的异地恋又怎样。这两人的心早就套索在一起,跨越过生死,酝酿着蜕变。
前几天宋廷打电话说要来欧洲的时候,他们两人竟无意中同时提到了这个问题。即便朝夕相守在眼前人的身边,却在不知不觉中变了用意和感觉。
宋廷说,亲眼所见那不离不弃至死方休的爱意和挣扎,就算再混蛋再自私,也做不出来硬在他们之间横插一脚的举动了。
岳久程当时就回敬他:能说出这番话,想必是碰够了壁打掉了牙,最后给自己升华一个道德觉悟找台阶下吧。
岳久程对林好的关照,亦是关乎情止于礼。因为他想明白的更早——你所有的付出,自以为是对方想要的,其实不过是自己想做的。
朝夕相伴无微不至,也抵不上顾西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还不如把位置稍微站得有些距离,侧目的风景,往往会有不同的美感。
“他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们就带他来食堂吃饭?”林好临窗而坐,似乎有点忐忑,不停的转弄着手表盘。
“是他说要尽可能得为顾西贺搜集你生活中的细节,一共就待这么大半天功夫,安排路线真的很为难哎。”
宋廷是跟着校组织的交流活动来欧,本没有瑞典这一站。他自己特意提前一天了航班,明天下午就要离开这里去丹麦与师生们回合。
“要不,你自己接待他好了。”林好修长的手指在餐桌上划出几道细痕:“他这人口没遮拦,大庭广众的一定会说让我难堪的话…我…我还是回图书馆自习…”
“别呀!”岳久程一把抓住他:“他是专程来看你的,见不到你,回去会被顾西贺打断腿的!”
“咦?你这么担心他?”林好突然一问,整个话题的气氛三百六十度大转。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高大的身影一下子蹭起来,抓着林好的肩膀把他按下去。
“hi,little—puppy,long—time—c,how—u—doing!”白色休闲衬衫,啫喱过度的发型,轻佻的墨镜再配上那轻佻的美语发音。宋廷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准时出现在两人餐桌前。
“说人话不行么?”岳久程眼角抽搐:“这是北欧,要讲英文也要用伦敦腔才够味吧。”
“唉呀妈呀,这鸟地儿太特么难找了,你俩咋给我整食堂来了!”宋廷祖籍北方,此时故意爆出方言,顿时叫面前的两人跟邻桌的留学生们都惊呆了。
“食堂怎么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岳久程给他让了个位置。
“宋廷,飞机上辛苦吧。我帮你订了车站附近的酒店,这里吃的不惯晚上可以叫餐回房间的。”林好微笑着打断两人一见面就剑拔怒张的火药味。
“行不行啊?少爷我宁可广场上陪流浪汉放鸽子也不住有蟑螂老鼠吸毒妓女的地方。”宋廷摘下墨镜却不急着入座,凑到林好跟前眯起好看的纤细眉眼,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怎…怎么会订那种酒店给你?”林好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这附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就马马虎虎找了hilton——你…你在看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宋廷突然扬起手扯住林好的衣领,刺啦一声拽开整个衬衫的衣扣!
雪白的肌肤骤然见光,林好大惊。本能得出手反抗,当即一个反手掣肘推把宋廷按在餐桌上!
“你干什么!”
“痛痛痛!放手啊!”宋廷被他扭得丝毫动弹不得:“是西贺叫我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吻痕的!痛死了,放手!”
“胡说!”林好手上又加了几把劲:“西贺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好了林好,放开他吧。”岳久程被围观的哭笑不得。
“好吧,我承认是我想看看岳久程有没有趁着西贺不在身边偷吃你——”宋庭呲牙咧嘴得叫道。
“咳咳,”岳久程顿时铁青着脸起身:“我去点餐,林好…好好教训他,拧断了胳膊我来给他接上!”
“别走呀——痛——”宋庭绝望的叫声,顿时叫周围餐桌上的人一溜烟端着餐盘退离方圆十米。
经典瑞典肉圆配奶油菌菇酱,芥末香汁淋鲑鱼,香煎麋鹿肉配着幽幽绿的豌豆汤,以及刚刚出锅的土豆饺子。
“你们吃得惯这些东西么?”宋庭回忆起那些比脸还大的美式汉堡,还有一掌能把人扇出去老远的火鸡翅膀:“说起来,我还是最喜欢西贺做的菜。”
“他还做菜给你吃?”林好的脸上闪过一丝小小的妒意。
“他才不肯呢,寥寥几次还是我出卖色相换来的。”宋庭埋头喝汤,差点憋笑到内伤。
岳久程猛地一拍桌子,差点把餐盘颠翻了。
“行了,顾西贺这辈子也就只有心甘情愿的专门给你做菜。我都是厚着脸皮去他宿舍蹭的。说真的,就是清炒空气的味道都比那些高卡路里的美式快餐好吃。”
宋庭从旅行箱里拿出一个小箱子递给林好:“西贺不知道该带些什么礼物给你,于是这里的东西是我帮他想的。”
不慌不忙得掀开盖子,那一盒子琳琅满目的——垃圾,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这个,是西贺在跆拳道社得到的第一块奖牌,这个——是他第一学期结束的成绩单,这块…是在入学仪式典礼上把他绊倒的那个小石头。还有这个——是他通宵读书长出的第一根白头发——”
“宋庭!你脑子被驴踢过是吧!”岳久程大叫一声,赶紧把自己的汤从宋庭手上的白头发下面移走:“这是餐桌,你搞一箱子生化武器过来干什么!”
林好笑着收下盒子,这些细节在自己跟顾西贺的日常联系中也多少听他提过。却没想到,宋庭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居然把那一幕幕用这样活灵活现的方式呈现在自己眼前。
“谢谢你,宋庭。”林好说:“我还在为缺席他如此有趣的生活而难受,你的心意,我和西贺真的由衷感谢。”
“西贺给你写了封信。”宋庭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只信封:“我大概看了眼,感觉流水账一样,真怀疑他小学的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于是——”他挠挠头,把信封背面翻了过来:“我帮他题了四句诗…不管怎么说,东方人总要显示些东方人的文化吧。”
“诗?”林好跟岳久程同时凑过去,只见上面写着:
经年今日肛门中,
人面菊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菊花依旧笑抽风。
“怎么样…很有文采吧?”宋庭眯着眼睛坏笑道。
“久程…。”林好微微捏着拳头,宠辱不惊的脸上隐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骇人神色。他挑起嘴角问道:“接下来,你有安排宋家少爷的哪些行程?”
“哦…厄勒海峡大桥,斯德哥尔摩市政厅,瓦萨沉船博物馆和旋转大楼…”
“我看咱们把行程改改吧。”林好扶着桌面站起来,一手微微推起鼻梁上的眼镜。眼里透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光:“既然想要多多了解我的生活,咱们就改医学院一日游好了。
一会先去解剖室,然后去陈尸间,再去焚烧厅…等夜深了,顺便去逛逛号称ghost—double—eyes的谜样荒废阁楼。翻译成中文有个好听的名字——猛鬼双瞳。
宋家少爷,您有没有兴趣…”
“谢谢,我突然觉得胃有点疼…回酒店就好…呵呵呵。”宋庭的嘴角抽搐连连。
回到宿舍,林好如期打开笔记本连上视频。顾西贺的头像早早得等在那里。
“宋庭刚才打电话说,才一见面就被你揍了一顿…”
“你要是看到他写在你信封上的那首诗,一定会揍他揍得更狠。”
顾西贺伏在屏幕前,听完了林好的粗略叙述,几乎笑得爬不起来。
“好吧,等他回来,还有来自美利坚合纵国的怨念等待着他。”
“西贺,你那封信…”林好轻咬着唇:“还真是小学生水平啊,简直毫无逻辑…但是真的很搞笑啊。”
“这叫返璞归真。少爷我还是第一次写情书给你,别给脸不要脸哦!”顾西贺不屑一顾得说。
“你这算哪门子情书!”林好捧着信纸笑道。
“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顾西贺清了清喉咙。
“我也写好了,明天叫宋庭带着。放心——我的信封是用火漆封蜡的,他就是变成一只臭虫也别想钻到信封里!”林好笑道:“不过明天我一早要跟导师出席一个研讨会,不能去送宋庭了。”
“不能最好,我都有点后悔让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去找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只会作弄你。”顾西贺说:“那,你早点休息,晚安吧。”
“晚安。”
昏静的台灯下,林好展开那散发着熟悉气息的信纸。所有的温暖在时间空间里都不会冷却。
——
“林好明天要跟导师参加学术会议,就不来送你了。”岳久程推开酒店房门,把宋庭让进去。陪他逛到半夜,腿都快走断了。
“哦,他没什么东西要我带给西贺?”宋庭把行李放好,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大床上。
“就这封信。”岳久程把林好的信交给宋庭:“你要是再敢往上面乱写东西,就等着顾西贺扒你的皮吧。”
宋庭侧躺在床上装尸体,也不去理对方。
“累了么?”岳久程见他没反应,走近过去看看他。
“你说…”宋庭猫一样翻过肚皮,衬衫的扣子不小心蹭开两颗:“我们两个为他们两个这样劳心劳力…最后能落到点什么好处?”
“好处?”岳久程笑道:“难不成你还真是为了能有什么好处才这么帮助他们的?”
“当然了,提前一天自费买的机票过来…帮他们当鹊桥当红娘。当少爷我吃饱了撑得啊,就为了来看林好这个没良心的性冷淡?”宋庭长长喘出一口呼吸,腰腹随着胸膛起伏下去。他拍拍身边的床垫,示意岳久程坐过来。
“回去不是可以向顾西贺邀功么?”岳久程侧坐过来,一手撑着床,身体的重心微微倾过去。也许他没有意识到,此时两人脸部的距离就只有十公分左右,连呼吸都能震颤到汗毛:“再说,助人为乐,升华自我。不是你们宋和产业的企业文化么?”
“还是太亏了,我总得干点什么不虚此行的事吧。”宋庭抬起手,突然在岳久程支撑点的胳膊臂弯处轻轻一推。男人毫无预兆得关节脱软,山一样的身躯轰然倒下。
“你!你干什么?”结结实实得压在宋庭身上,岳久程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得想要爬起来。却被那男人一咕噜爬来制住,两人的位置一下子三百六十度倒错。
“喂…我说我是专门来看你的…你信不信?”宋庭的手压住岳久程的肩膀,凝重的呼吸吐着清晰又暧昧的咬字,在男人的脖颈间游走。
“我…”岳久程被他弄得十分紧张,试图把脸往床垫里面转。
“你也喜欢我的对吧?对我…是不是也有感觉?”宋庭伏在他身上,虽然像在质询,但语气中早已贯入了自信的拿捏。
岳久程只是红着脸,不回答。
“那我自己来确认了咯。”手指肆意得翻找着皮带和拉锁,岳久程一下子绷紧身子,浓重的眉头一挑:“我…就算有,也应该是我在上面好不好!”
开玩笑一样,怎么可能被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半头的小男人压在身下!
“这个跟身高没关系吧?”宋庭饶有兴味得看着他:“是要看看谁的大嘛…”
“我…我又不可能比你的小!”岳久程越来越激动,一翻身把宋庭颠了下去。
“这不一定,没听说过the—thin—boy—own—the—largest—bird(美式俚语:瘦男鸟大)
么?”宋庭眯着眼睛笑道:“不服气的话,先脱下来比比。”
“等一下!我还没完全在状态呢!这不是真实的尺寸——”
“那…”将纤长的手指含在口中微微舔舐一番,宋庭流转过眼波:“我先帮你进入状态好不好?”他深深埋下头,启开唇齿。
(拉灯h,攻受自行想象!)
另附:
顾西贺写给林好的信:
(开头没有称呼)
上周下了两场雨,一场下了三天,一场下了四天。
这场雨救了小耗子的命,忘了跟你说,它是我上个月捡的流浪猫。养在宿舍外面的阳台上,不晓得楼上那个缺德鬼扔了个烟头下来,把它的尾巴烧掉了一块毛。要不是突然下雨浇灭了火,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看来日常防火不光要小心不要在外面堆放易燃杂物,也不要随便养带毛的宠物。
林好你要吸取教训知道么?你那边都是医用化学品吧,万一着火更不得了。
不对——你上次说过医学院的药品是不能随便带出实验室的是吧,除了人体骨骼标本。
你上次给我寄过来的那根耻骨,还说用来当书签不错。就是海关查验扣罚调查的那根——现在还挂在我床头当护身符呢。
另外,我妈打电话说昭叔去世了,肝癌晚期。我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觉得也挺难受的,毕竟他在顾家这么长时间操劳一辈子。听妈说检验结果肝脏都成葡萄状了,说起葡萄——这边的加州提子还真是够大啊!简直比蜂蜜都甜,我本来还想叫宋庭带一些给你和岳久程,但是他说会被压碎而且新鲜水果要专门过关检疫实在太麻烦了。我搜集了一些种子,以后种给你吃。
林好,其实我很想念你。但是每天的课业很繁忙,我又不得不尽快修完学分,所以只能拿出一小部分时间来想你。
上次看到你的照片,发现你越长越帅气了,那种优雅的东方气质在北欧一定也很吃香吧,真的让我好没安全感。你以后出门尽量邋遢一点,别人问你什么专业,你就说是法医好不好?这样子,至少能有百分之八十的人会望洋兴叹。
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但是信封已经被粘好了,下次再说吧。
(没有落款)
林好写给顾西贺的信:
(只有一行字)
西贺:
一别经年,辗转思量。惟愿此生西装燕尾,立于君侧。但求平和安好。
林好
------题外话------
这个番外也太没节操了点吧,但总算还完债了,猫咪还要很努力的去撸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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