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离歌001
厢房内榻,暗红的床幔已经散落下来。青溪被放在榻上,孙冉已俯身压了上去。
青溪第一次被男人这般对待,早就涨红了脸,瞳眸里满是惊恐的泪水,绝望地祈求:“孙冉,孙冉,我求你,青溪不想……”
然而此刻说这些话,孙冉仿似不闻,他眼眸里已是**和占有欲。这个原本他的喜欢女子,今时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怎么会错失。
青溪的手脚被他轻易桎梏住,此时她心头除了慌乱和空白,再也无济于施。
他缓缓探开她如玉的柔颈,俯下头一寸寸、仔细地吻了起来。
肌肤传来异样的感觉渐渐让青溪害怕,泪水无声滑落枕旁。
孙冉是个**高手,他循着她颈旁,吻至耳侧,又再下行,眼看着他要除去她胸前的浅藕色内衫,却又有了迟疑。
他再次抬首,看着她淌下的泪水,那般神情的她忽然是闵月一般。
他的心头一怔。
“青溪,你心里有孙冉的。我终不会负你——”他缓缓抚摸她的面庞,轻轻为她揩去面上的泪水。
青溪的心里愈发害怕,身体哆嗦不已,哭啼的声音清晰传来。
“若你真的在意我,就请不要这般对青溪。曾经你让我绝望,今时别再伤害我好么?孙冉——”
孙冉的神情微滞,渐渐地,手失了力气。
是的,他不能。青溪和闵月一样,自己怎么能因自己的喜好就占为己有,既是给不了承诺,就要远离。
可这份远离的自觉,已使他孙冉一再地纠结辛苦。
他为她掩上那颈前的衣衫,蓦地起身掀了帷幔,在那榻前背对着青溪,站了须臾,平息了心中的起伏,渐渐恢复了往日儒雅风度的孙冉。
“对不起,青溪——。若你肯等我,我孙冉定不会负你。若是你不愿,孙冉也不强求。”
片刻,孙冉抬步离去。
青溪收拾好衣衫,偎在榻前,不由得再次苦恼起来。离开王府,离开那个让自己捉摸不透的人,自己该何去何从。药王谷是自己的家,却不能回去。然若听从孙冉的安排,即便二人无什么瓜葛,只怕最后也摆脱不了越王女人的身份。
须臾,外面有喧嚣声传来,接着似是兵器相接的声音。
青溪惶然出了屋。四下正打得火热,却一眼看见那园子里轮椅上的一人,隔得有些远分不清真假。按推理应是那假王。
秦墨见青溪奔出,便止了打斗。越王带的人没有残王的多,这里毕竟是楚地,大批的护卫军士于越王不可能。孙冉来楚地劫走和悦郡主,本就是冒险。
但此时的孙冉,神情丝毫不变,泰然处之,甚或连随身佩带的承影剑也不曾握。
“越王爷劫走本王的王妃,是何居心?”
轮椅上的庐陵王,玉面微寒,目光扫来有股子凌厉,却只缓缓质询。
二人虽是第一次打照面,却如同见过多次一般。彼此早在对方的心中掂量数番。
“本王正是来接郡主。和悦自从嫁与庐陵王,遭受冷遇。郡主思念故土,故而本王便接她而回。”
秦墨呵呵笑了出来。“越王真是兄妹情深。只是本王的王妃不劳烦别人接送。今时,越王是想将本王的妃完璧送来,还是想血刃这山庄?至于你我之间若动兵卒,于两国之间……你越王最是清楚。”
总归是庐陵王占理。
青溪欲要上前辩解几句,然孙冉却伸手将她拦在身后。看样子二王之间并不容易达成退让。
青溪看见很快有大批士卫闯了进来,迅速包围了这山庄。越王轻估了项黎的布防。
项黎素来在各郡都有防卫,这南郡虽不是项黎属地,然一个王动用一个外郡的防军这么神速并不多见。
青溪知道孙冉是为自己好,然若为了自己死太多人,甚或影响楚越关系,她是不愿的。她霍青溪不应当成为这个借口。
于此,她到底向那庐陵王解释道:“王爷,是我青溪思念家乡亲人,故而想法出来与越王表兄见面,既是王爷寻到,本郡主与王爷回去便是。”
孙冉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拉住她的手不肯放。
青溪转身低声,似是劝慰:“越王,请您不用担心。和悦一时冲动离府,感谢表兄的收留。只是青溪好歹已是庐陵王妃,并不能这么一走了之。青溪对表兄只有敬仰之情,别无其他。”
孙冉眸中现出一抹恼恨,今时既劫她到此,便是破釜沉舟,他既知青溪尚完璧之身,便晓得项黎对青溪的情感也未必多深,如此他是不想她就这般回去。
“越王爷,郡主既已晓得错误,也愿随本王回去,你再阻拦休怪本王不客气。”
秦墨做了示意,瞬间外围的人已经打了起来。
孙冉这边,刹那凌空跃出了一队银甲贴卫,手执银盾银剑。蓦地,秦墨吃了一惊。这银甲护卫,他听过传说,今时却是第一次见。
听闻银甲贴卫不但功夫高强,还善飞遁。若是被他们所护之人,万没有逃脱不了的。如此那孙冉若要带王妃而走,自己纵有多他几十倍的人马也奈何不了,他秦墨怕要完不成项黎交代的任务。
然而青溪不知道这点,她以为秦墨人多势众,孙冉必会吃亏。她不想为了自己,让孙冉出什么意外,更不想挑起更大的争斗,死伤无辜之人。
青溪趁人不备,瞬时夺过一护卫的剑,将剑刃抵在自己的颈旁,大喊:“住手!不然我就自刎于此!”
当此时,两下里都停止了打杀。
当先的是孙冉,他面上一抹厉痛,声音温和中带了急促:“青溪,听话!回到我身边来,今时你若回去,他项黎只怕是不能善待你。”
一个试图逃脱的王妃,甚或还与一个王爷说不清,孙冉的担忧并非多余。越王的皇姐常乐公主就是个例证。
当初原本是秦王轩辕宸喜欢孙敏,然而最后秦王退出,汉帝娶了常乐公主为贵妃,秦王从此做了个江湖闲散王爷,即便出身高贵,孙敏到底成了遭弃的冷妃。今时,孙冉必不想青溪遭受这种待遇。
“越王屡次阻拦本王王妃居心叵测,他日,你孙冉别怪项黎不讲情面!”轮椅上秦墨双目射出寒光,语气狠厉。
青溪朝那秦墨喊话:“王爷若真心想我回去,就当将这围兵撤离,放越王离去。本是我自己一人任性而为,我和悦愿意承受王爷的责罚。王爷是应还是不应?”
青溪的颈因为那剑刃所抵,已经有血流出。那霍青溪对剑器不熟悉,秦墨非常担心她失手伤了自己,故而做了手势那围兵都收了回来。只见那青溪也缓缓抵了剑走过去。
孙冉望着青溪离去的身影,心中因着遗憾而痛。到底她青溪不信自己能护她全身而退,她甚至不会再为他而等,更不肯无名无份做自己的一个女人。她已不是当初那个初见的丫头,她再也不会满心满意只他一人。
待青溪走近秦墨,秦墨抽了身边人的剑鞘,剑鞘瞬间飞向青溪,不偏不倚打掉了她的剑柄,只听“噌”的一声,青溪的剑被打落在地。
紧接着青溪被庐陵王的人控制,四周的围兵再次上来,青溪望向王爷,惊愕道:“王爷答应过放他们走的!”
“本王自始没说过一句话。”秦墨望着青溪,嘴角露出一抹笑,带着淡淡的轻蔑。
他没说,却用行动让她误以为答应了。
倒是那孙冉丝毫没有惧意,只是冷笑道:“庐陵王也不过是诓骗女人的角色,本王希望你能善待郡主——”
“本王的王妃用不着你越王操心,越王爷还是考虑现下你如何走得了!”
孙冉呵呵笑了,“本王可以来,自然可以走!”
话毕,孙冉与那一队银甲贴卫瞬间离去。速度之快,让人恍惚以为这是江湖传言的凌波微步。这些平时隐匿的贴卫都是轻功极其了得、精挑细选的忠心死士。
越王孙冉果然对自己的安全绝不马虎。
青溪见孙冉等人就一瞬间功夫就跃上屋檐,再也无踪,才明白为何他要带自己离去。他原就可以护住自己离开,如此倒是自己放弃了与他一同离开的机会。
“王妃,现下可是后悔没与越王同去?”
“没,没有——”青溪顿时有些胆怯。
果然那假项黎的轮椅而来,他望着青溪那张俏面,幽幽道:“我倒是低估你了,竟然还扯上越王。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哪里让项黎看重?!”最后那句他贴着她的耳侧,轻到只有二人可知。
然后,那假残王滑了轮椅而去,临了留下这么句话。
“来人!将王妃软禁,护送回江城!”
秦墨到底不是项黎,再怎么相像,唯有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多情只恨欢娱远
路上归程很赶,原本三四日的路程,那秦墨竟然用了两日的时间赶了回来。外人那里只当是王爷携了王妃去了趟远郊。
这两日,青溪被囚在光线不透的车帐里,有青柠看着。故而当掀开车帘,看到那王府大门上的匾额,青溪只觉得亲切,然那鎏金的字有些耀眼,不觉得用袖子掩了阳光,早有阿香姑姑和黄橘在门口候着。
青溪被黄橘等人扶了下去,那青柠也跟着下了马车,径直去了前面庐陵王的马车前,他的车驾向来特制,专为轮椅而造。
黄橘瞥了那青柠的身影,又看了郡主的面色,便低声说:“郡主。您没受什么委屈么?”
青溪淡淡摇首,神情却一抹暗淡,缓缓迈过石阶,往东苑走去。
入夜,青溪并不能入睡,辗转反侧,不过是为了这几日的事。总感觉与孙冉重逢相见的情景似在梦里,甚或自己嫁与残王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到底是路上颠簸没有睡好,子夜时分,青溪还是睡着了,轻缓均匀的鼻息萦绕了香阁。
窗外,新月如勾,园子里的蔷薇花静静地开放,有暗香盈动。
二日,青溪刚刚梳洗完毕,尚未用膳。便有阿福而来,说是王爷唤王妃去西苑雅轩用膳。
此时,青溪正拿着一柄钗子对着铜镜琢磨别进发髻。几日路程,秀发有些糟乱,今早才得以洗。没料到回来后第二日,假王爷就唤自己去。
青溪这一路有些忐忑不安,思及这两日假王爷对自己的态度,愈发担心。西苑雅轩是个妙趣之地,向来只王爷闲来在这喝茶休闲的地方。
穿过廊子,远远就见到了那雅轩中坐着一人,却不是白色缎袍,而是暗黄的贵族华袍,今日天微有些阴,此时那人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疲倦和阴郁。
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青溪犹豫了会儿,才俯身行了姬妾礼,低了头温和道:“和悦见过王爷——”
没有回音,只听见那轮椅转动的声音。
“王妃何时这么懂礼?”语气里似乎并没有那两日的不喜,而是温和得很。
青溪依旧没有抬头,口气愈发谦恭,自责道:“以往是妾身的不对。自此,妾身定会严以自律。”
“还不起身?”假王爷的口气似乎有一股讥诮。
青溪起身,缓缓抬首,对上王爷那双如墨的眸子,一瞬间似乎心里的怯意没了。今日,这假王爷看上去有些不同,似乎心情不错。
“不知王爷唤妾身来作何?”她到底问出。
“过来——”假王爷的语气开始有些不善。
青溪碎步趋前,仍是在一步之距顿住,低敛了眉目。
路上两日,假王爷虽然一直阴着脸,却没顾得上修整自己。此时,她很担心这假王爷要算旧账。
彼此一阵沉默。
须臾,青溪的手着了一只手,一只很暖的手,握住她那只冰凉的手。
她再次抬眉,渐渐看出了他面目的不同。
“项黎——”她惊愕出口。
项黎眉头微蹙,抬眸缓缓看向她,似有打量。她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号。
看他的模样,青溪心里一时摸不准他。毕竟隔了这么久,毕竟还发生了不少事。
项黎沉眸望着她,并不言语,只是嘴角渐渐绽放出一个微笑。
“本王很想你——”轻轻淡淡的语气,却一丝不假。
青溪心里的那丝担忧,一瞬间烟消云散。然心里面的委屈,这时候忽然一股脑地钻了出来,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眸。
项黎看着她,心头遽然一顿,只是缓缓将她拉至近身,沉默不语。
青溪笑着揩了泪,四目相对时却又生了羞涩,躲闪了目光,不肯看他。
他伸手缓缓将她圈在怀中,抵住她的前额,淡淡问:“青溪见到我,意外么?”
青溪微微红了脸,点了头。
“可有想我?”
青溪抿唇不语,不作回答。于此,那项黎似乎有些急。
“嗯?可有——”
青溪明显觉出他揽住自己的手臂用了力,便红了脸低语:“都让你抱了,你还问!”
项黎心里抹了蜜一般,端详了此时娇羞的青溪。忽而生了感动,将她横抱上轮椅,紧紧揽在怀中。
那发生过的事,不去问,也不用问,只要她的心里有自己就好。
青溪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原本对他的不辞而别,甚或那些疑惑、欺骗,竟然统统不在意了。只因为喜欢了一个人,便信了他。
正此时,却有人而来。阿福低咳了两声,那青柠微微冷着脸道:“王爷,这早膳再不吩咐就凉了。”
青溪羞愧地惶然要离开他的怀抱,却仍被揽了腰并不能离去,只是这脸却红透了。
只听项黎不悦的语气:“青柠,本王看你是,越来越没了分寸了。”
青柠微低了头,片刻俯了半个身子道:“青柠知错了。奴婢这就让厨房先热一下。”
“罢了。下去吩咐早膳吧。”
须臾,就有一干人陆续上了早膳。
起初,庐陵王只与她闲话几句,待青溪看了早膳,差点吐舌头。今时这早膳可都盖过自己的晚膳。略数了下,十道菜,四种主食,两汤两粥,不但有时令蔬菜,更有鸡、鸭、鱼、鹿等一干肉食,分别用银盘、瓷具、玉碗盛用。
看着青溪微蹙的眉,项黎不由地笑了。
“今时回府第一日,本王自然得好好吃一顿。王妃沾了本王的光了。”他淡淡玩笑的语气,却让青溪有股子恼意。
“青溪没胃口。”小丫头撅了嘴。
原来王爷在西苑都吃这么丰盛的早餐,偶尔想吃口清淡的,就去东苑喝粥。
项黎瞥了她一眼,只道:“你不吃,本王可是饿了。”
说着竟是一手端起了一碗粥,并不用勺子喝了起来,片刻又拾起玉筷就夹了块白嫩鲈鱼肉,然后点头道:“嗯,这旺火淬的鲈鱼太美味。王妃要不要尝下?”
青溪故意不理他,却寻了那碗燕窝粥喝了起来,那燕窝是用冰糖炖的,青溪偏爱甜食,自是觉得不错。
不自觉她又盛了一碗,忽而却被项黎给挡住了碗。“溪儿,你的那一碗已经喝了,这一碗可是我的。还有那鲈鱼,我的那份吃完了,剩下的你用。”
青溪只觉得这个时候的项黎有些孩童的无赖。
她生气将那燕窝粥递给他,只好接了项黎为她分的鲈鱼、还有一碗老鸭汤。
好在那鲜笋老鸭汤丝毫不腻,反而有些清淡的香,里面有笋有鸭肉,青溪悉数喝干吃完,拿了筷子夹了紫米饼,咬了口,吃出了绿豆味,不经意抬头向那项黎感激地笑了,项黎会意,只点了头。
待夹了那鲈鱼吃了,青溪忍不住点头说了出口:“这鱼真不错啊。还有么?”
项黎瞥了她一眼,淡淡笑了,朝那盘子努了努,青溪看明白了。那银盘里只剩鱼骨头了。
等吃饱喝足,青溪才记得要抗议一下。
“王爷真是奢侈啊,我以前的早膳可是委屈了您的贵体?”
那项黎呵呵笑了,牵了她手道,“什么你也能挑出毛病。你不知,我连夜赶路来只为见你,再说这么久没见,这早膳难得一次这么丰盛,何况,你不也吃的很欢么?”
原来他是赶夜路而来,心里有些感动,嘴上却说:“我那是怕浪费。”
二人长久不在一起,这早膳不过是洗尘宴。
“若是能让我的王妃,多沉一两,再浪费点也是值得。”他打量了她瘦削的身躯,眼神里有一抹疼溺。
俗谚小别胜新婚。再次重逢,二人没来得及生矛盾,只剩内阁儿女的蜜语情话,比之从前感情更进一步。
不几日后,庐陵王上书,要与王妃一同回封地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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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的王府,确切地讲倒像是王宫。庐陵王是西楚第一个有封地的封王,暂时也为仅有的一个,和东越广王的待遇一般。
这王府分东西两殿,亦分前后府,前府既是庐陵王与他的臣下幕僚办公之所,后府便是王爷起居之所。五步一廊,十步一阁,假山溪泉、园艺小品不计其数,不但衣、食、寝、行,连着学习、游玩、医药、乐坊等各有归处,更兼这王府依山而建,有一个大大的潟湖,湖光山色尽收府邸,奢华之极,看来当年楚帝对大皇子甚舍得花银子。
大家都知道王爷的后府只豢养了一干子乐人,并没有姬妾,亦没有娶正、侧王妃。
今时,听说王爷从江城带回来王妃,那王妃还是东越的郡主,侍女内监们早就好奇得很,老早在各司掌事的姑姑或者公公带领下,在后府的大殿门前,立在那候着。
青溪在那车驾上就看到那密密麻麻却整齐有序的侍从,忽而有些头疼,那些人没五六百,也得二三百吧。她不晓得这只是部分,而更多的在后院杂役丫头、负责执勤护卫的,加起来后府得千人余。
前府府库,有一支两千人的庐陵王护卫队,当然庐陵的驻军不在这儿,面上的军队就只这些。至于项黎手下的将军,加起来控制的军力却不止两个郡,甚或朝廷的军营中也有残王的人。
这些都不会是青溪知道的,她的眼里,她的夫君虽然心思多些,甚或与信王暗里来往,却也是忠于朝廷之人。
青溪回到庐陵,反而难得见到项黎,常常只有晚上才见上一面。然到底二人各自的住处离得稍远,故而二人的交流少了不少。
王府大总管、分总管、掌事姑姑,大体向王妃禀告了王府的主项事务、各房各库各职、日常开销等一应事项、账务,并将五大摞册子放到青溪面前。
青溪顿时蔫了,她不晓得这王妃真是个苦差。这大半天听他们报备,已经有些恹恹欲睡。
却听那大总管李牧,一个年约四十的公公,和善道:“王爷说,让王妃也学着管管王府务项。”
青溪不由地蹙了眉,搪塞道:“那就搁下吧,本妃初来王府,近日有些水土不服。”说着就捂了胸口,接着扮干恶想吐的模样。
一边用那绢子掩了口,一边指着册子歉意道:“所以只怕这两日看不了了,要不你们先搬出去?”
那些姑姑彼此瞪了眼,王妃这会子有些身体不适,怕的确接管不了这府务。别人家的新媳妇都盼着当家却只屈居于婆婆下,他们这个王妃看似不想接。
王爷公务繁多,看得出对王妃信任,将他们几个掌事的唤了去,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也算王府老人了,如今王妃新来,就由你们帮她学着处理下内务。”
因着五月的初夏,庐陵气温回升快了些,青溪却依旧穿得厚实,后园里逛了大半日没个完,回来捂出了汗,又觉得饿,胡吃海吃了一顿,这会子是真的吐了起来。
青溪因着吃撑了漾了酸水,却让侍奉的侍女好一阵紧张。
黄橘问道:“郡主,您少吃些不好么,这会子不好受了,要不要请太医?”
“不用,你忘了我自己就会啊。这点小毛病我自己就行。”
忽而,青溪就记起自己有好久没看什么医书为那项黎医腿了。
于是,侍女拿着王妃开得消食健胃的药方就去寻药房拿药。
那掌事的姑姑却是一把夺了药方,“你们糊涂了。就那么相信王妃的医术么?王妃前些日就在那干恶,今时又吐,莫不是——”
侍女顿时恍然大悟,王妃与王爷成婚五个月了,要是有喜也应是了。
如此大事怎么由着王妃一人说了算呢,王妃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心计的人,又有些粗心大意,自个弄错,我们这些老婢可不能糊涂啊。
这边青溪被优待了起来,不能再去园子里乱逛,出门身后一大堆侍女,想要拒绝,那些侍女却说是上头吩咐的。让青溪好一阵心烦气躁。
至于项黎这些日子的确存了好多的公务和军务,还有天气热了,他身体没有恢复正常,要居于冷屋子,而青溪喜暖,更兼怕与她在一起情不由己,白白自己遭罪。
所以项黎大约有几日不过青溪这边殿里。
今日,天有些阴沉,忽而就下起雨了。王爷不去前府,而是待在东殿书房读了会书。
人最怕闲了起来。一闲下来,他项黎就有些想青溪那个丫头。不知为何,在他心里她从来不是什么王妃,而只是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而已。
阿福近前给他磨墨,正在踌躇着要不要将刚才冯姑姑告之的喜事说与王爷。
王妃有喜了?这等喜事却让阿福有些忐忑,因为据他了解王爷与王妃并没有正式圆房,但私下里,王爷到底与王妃有没有实质发生,这就不是自个一个太监所能探到的。
项黎见阿福一边老在磨蹭着似有话说,便搁置了笔,冷冷问道:“什么事?”
阿福笑嘻嘻地,“回王爷,是个喜事。”
项黎看阿福脸笑得和花一般,不似假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这时候阿福才小心翼翼地、一五一十地给王爷说了这件喜事。
项黎的心头一顿,再度拿起的笔,瞬间滑落于宣纸上,墨汁晕染了大片的纸。
项黎首先想到,不可能啊,但听阿福说王府上至总管、下至侍女莫不知道王妃在害喜的传闻,心里忽然说不上来的堵得慌。难道是那次?她被孙冉带走的那次?
项黎万想不到,自己的身体尚在恢复中,自己一直没舍得碰的小王妃竟然有喜了。这无异于平地生雷。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此时,项黎不是急着去查真假,而是在那心痛了半天,最糟糕的是自己却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的痛。
青溪洗漱了后,正解了外袍,刚准备放了帷幔睡下。却听外面还没退下的侍女唤了声:“参见王爷——”
紧接听见一众侍女陆续退下的步伐。
青溪一听,却一骨碌钻进锦被里。想你几日都不来这西殿,把我接这个深不见底的庐陵王府不闻不问。今时,你来了,我为何要光着脚去迎接你。
项黎多日不饮酒,今晚竟是喝了些许酒,乘了酒意来这西殿。早晚是要面对。
青溪本来装睡,却听到他的轮椅竟是直接进了内寝,又闻到一股酒味。忽而听项黎道:“我知道你没有睡……”
青溪忽而来了气,一骨碌爬起坐在榻上,没好气地道:“我梦都做半截子了,王爷来把我吵醒了。”
“是么?想来是个好梦。本王这么晚来,不过是向王妃道喜罢了。”
“道喜?什么喜?”青溪摸不着头脑,“你喝醉了?”
“本王心里清明的很。”他那双沉眸有一抹痛意,嘴角却是深深的自嘲。
青溪愈发不解。她在寻思。难道是那个约定?
“难道是你的腿好了?不对啊,这些日子我没给王爷医腿。莫不是你大发慈心,让我回药王谷?”她故意一抹轻松,试着与他嬉笑。
“那不是你一直以来的谋算吗?”项黎呵呵冷笑出来,忽而他声音狠厉起来:“本王定然不会让你如愿。”
他的轮椅趋前,陡然靠近榻上的青溪。蓦地,青溪史无前例地害怕。这样的项黎尚属第一次,即便那次百芳居跟踪,他也没有这种神情。
他的大手缓缓扶上她宽松的睡袍,睡袍下是她单薄的身躯,她的小腹。那里似乎孕育了一个男人的子嗣,却与自己无关。
蓦地,他的心里在想,手似要使出内力。也许只要他稍一使劲,那腹中的肉便会下来。
“你干什么?!”青溪惊恐地推开他的手,因着害怕颤抖的身体退向榻内侧。
正这一刻,项黎似乎有从轮椅上起身的打算。只是看到她惊恐的双目,淌下不知所措的泪水。忽然他就失了所有力气。
须臾,是那阿福和青柠而来。青柠手里捧盒里搁着一个玉碗。
“喝了它,本王依然会疼你、宠你。”项黎冷冷说了句。
青溪完全搞不清状况,她只是被如此变化的项黎弄得惊恐不安。“我自己开的药还没有吃完,我不要再吃些乱七八糟的药。何况你几时疼过我!”
然而青柠却端来那晚漆黑的药汤。看样子是非喝不可。
青溪倚在床榻内侧,望着那碗看上去就像毒药的汤,惊恐不安。
待那碗药靠近时,青溪实在忍不住这般逼迫。一挥手,那药汤一下子被挥落到地板上,碎在地上,黑色的药汤甚或都溅在他白袍上,醒目的很。
青溪的手也被那热汤微微烫到。
“为何要逼着我喝药!我不喝!”
项黎忍下极大的怒气,却又喝退了青柠他们。
“青溪你要明白,本王可以喜欢你,但绝不允许王嗣有掺假。”
“什么王四、李三的……青溪就是不明白!”
这个时候你霍青溪还在装傻充愣!
项黎似是被激怒,他伸手要抓她,却只将榻前的青溪拽了衣衫下来。
青溪手臂却扯住那床榻横木不放,只听她的衣袖哧啦一声,睡袍断裂,她的衣袖被扯下了,只露出那纤细的玉臂。
青溪终于啜泣地哭出声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要遭受他这般对待。
只是那裸着手臂的守宫砂,那么鲜红、醒目。仿似当头棒喝一般,提醒着项黎刚才那一场疯狂真是昏了头。
忽然,他有些庆幸,庆幸这只是个误会。
他缓缓将她拉过来,拥入怀中,心里是深深自责,却说不口。
他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便就信了。即便好多人都说真,为何自己不亲自听她自己承认。
入夜时分,外院里的阿福趴在虎凳上低一声、高一声喊着。
庐陵王回庐陵的第一次发火惩罚人,却是因着众人弄错了王妃喜孕的事。
阿福遭了一顿板子,一干太医也被罚失职,既是王妃水土不服却不予调理,从而才得以传言四起。至于那些掌事姑姑莫不都长了记性。
青溪过后知道此事,虽觉得好笑却总是存了疙瘩在心。
项黎因着这件错事,私底下已经向王妃认过几次错,然青溪总也开心不起。
于是,入夏时分尚且算不得热,项黎便带了青溪一起去庐陵的山区说是避暑,不过想借此陪她散心。青溪多少有些感动,因为残王到底腿脚不便,却为了她要去山中游玩。
几次以此拒绝他的好意,不但未得允,反而让项黎老大不悦。于此,青溪便应了,心想,你不怕折腾我乐得高兴。
乐远郡山多,景色秀丽,因着王爷腿脚不便,多是宅在家里。于项黎而言,正儿八经只为游山玩水,于庐陵外的山,还是第一次。
他们乘着马车,驱车两日在山区驿馆住了一宿,第三日才来到一个崖顶。
山顶,此时山风阵阵,青溪一身紫红色衣裙,秀发也随风吹微散开来。项黎看着她奔向崖边,忽而心头遗憾自己不能与她比肩而立。
在那崖顶,原本可以拥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迎风而立,极目远舒,想来是多么舒畅的事。而自己,每次只能眼看着这丫头倏然窜出大截,而自己总只能身后看她的美好。
青溪立在崖边,忽然朝着群山大喊了一声。好久没出来透透风了,仿若回到药王谷的群山中。
这里四下里皆是深山幽谷,山高林密,空气甚为舒爽。青溪有一种复得返自然的归属感。
她回首,望着项黎缓缓而来,忽而就笑了。那笑穿透了他的心扉。
千金易得,一笑难求。博她喜欢,这一路的苦就值得。
须臾,他来到她身旁,望着远山的美景,似在自言自语道:“你晓得么?听说这群山难得晴朗,多有薄雾,今日竟然云开雾散,你说上天不是待我们不薄么?”
青溪侧目看着他,笑嘻嘻道:“真的假的?看来是我的功劳。”
项黎颔首笑了,又道:“溪儿,你晓得为何我要带你来这崖头?因它,有个好名字。”
青溪不解,只是侧头望着他,项黎朝她微笑,“它有个好名字,唤作好逑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
忽而,青溪不是赞叹,却是感动地扑簌簌落了泪。
项黎不解,“你哭个什么劲?”
青溪用绢子擦了泪,不好意思道:“风吹了眼。”
青溪已不算是不谙情事的谷底丫头,经历了两段恋情,她的心里越发对真情看重。今闻好逑崖,竟然不由自主地幻想起来,这崖头曾经有的故事也许浪漫感人,也许凄美伤感。
到底是女孩子的多愁善感。项黎不大懂女子这种情绪,说哭便哭,说笑便笑。但是却喜欢她这种不做修饰的真性情。
“我想,这名字里面定是有个美好的故事。”她双眸望着他,乌黑闪亮,却飘过一丝忧伤。
“想来是,听说这名字久远得很。你瞧,那片云山,那不是云雾,那是山区。就唤作云山,恰是楚越交界处。听说那里曾经住着一个仙幻的族落,也有说那里住着一群会巫术的巫族。”
“真有那样一个仙族或巫族么?”
“听说是。不过你现在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可惜,传说毕竟是传说了。”青溪低叹了一声,便沉默下来。
抬眉,那边崖头的杜鹃花开得嫣然,青溪指给他看,“项黎——,你看那山花好漂亮。”
她不由自主再次喊自己项黎,忽而他好生喜欢。他喜欢她不要把自己当做王爷,而只是一个她喜欢的男子。
项黎在痴痴想着,青溪已经跑过去要去够那崖头的花。
那地方有些危险,若是可以下了轮椅,他多么想为她采了那花。
他搜寻了周身,只有颈上那个麻黄色围巾,他解了围巾,分成长条。那杜鹃花斜在崖下,青溪根本够不着。
“溪儿——,那样危险,赶紧回来。我有好办法了。把那块石头给我。”
青溪忽而明白他的意思。
项黎将栓了石头的长巾扔了过去,那株杜鹃花牢牢被套住了。却不料这崖头杜鹃的根系生在岩缝,异常坚韧。
他使劲去拉并不能轻易连根拔起,此时若用内力或者别的法子,肯定得到那杜鹃花是轻而易举的。然项黎却打定主意用蛮力办到。
因着力的牵引,那轮椅一下子滑向崖头。竟然是一瞬间的事,青溪还没有反应过来,轮椅竟是翻过崖头。
青溪的“项黎——”尚未喊出口,项黎连人带车竟是掉落山崖。
青溪顾不上哭喊,奔了过去,只见那项黎一只手把住崖头一角的石头,身子却垂在了半空。青溪知道他的腿本是残的,根本使不上劲。顾不得其他,她趴在崖头,哭着:“项黎,你要撑住啊。”
项黎咬牙坚持着,额头都是汗。
青溪回身大喊了声“救命!救命啊!”就开始伸手拉他的手腕。
她根本就不知道崖头那边已经飞身掠过几个白衣人,并不是项黎的人。正在咬牙撑住的项黎心下暗叹不好,原本可以使计让青溪分神时,自己跃上崖头。现在看来这伙人来头不善。
青溪一个不留神,竟是被项黎下垂的力拽了下去,二人一同落了崖。须臾,才传来后面而来的顾枫等人喊声。
项黎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还活着,而青溪被他紧紧抱在胸前,他能感觉到她还有气息,不过是一时晕过去罢了。她闭着眼,睫毛安静地贴着,似乎脑海里还响起下落时刻青溪的哭喊声。
她的面颊被树枝擦伤了一道,他忍不住用手抚了她的脸,怀中的青溪渐渐醒来。
“我们没有死么?”她仰起脸,似有疑惑问他。
项黎心疼地望着她,笑了,“没有。你沾了我的光了,我项黎一向命大。”
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些玩笑。青溪鼻头不由得一酸,差点落泪。
“溪儿,想来是半山腰的那几棵树救了我们。”是的,他们被树挡了一下,然后才掉落谷底。
青溪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已是夏季,植被茂盛,谷底幽深,说句话都难以穿过浓密的灌木,她开始沮丧起来。
项黎早就清楚这一带的情形。这一带地势险要,谷深林密,不知顾枫他们能多久找到他们。他在踌躇要不要提前离开这里。
青溪试着挣扎离开他,她的腿有些疼,好在还能走,只是一瘸一拐罢了。
项黎见她开始折了一个细棍子,然后将棍子上的枝叶去掉。“溪儿,你弄那个做什么用?”
“拐杖啊。我先拄了拐杖去附近,瞧瞧有什么人可以帮得上忙的,或者有过路人也未可知。”
他看着那个只有手指粗的拐杖,有丝无奈,只道:“别去,青溪。你不要乱走,只待在我身边。”他的目光有一丝坚定,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忽而,青溪回首朝他笑了,“你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你腿本来病的,我去看看有没有好心人借匹马。”
项黎淡淡瞥了她一眼,有丝不快,自嘲道:“看来,眼前我成了你的累赘。”
“也算不上累赘么。何况你是为我**才掉落的。”想起这事,青溪不由地深叹了口气,“以后万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为了一撮花,险些丢了命,真是不值当。”
“听话,青溪别去。我是担心你会遇到坏人。”这里人迹罕至,一般人怎么会来这里,溪儿这样俊俏的女子一人出去并不安全。
“你放心。这里我觉得亲切的很,和药王谷一样。我们药王谷经常会为过路人提供方便,最严重的一次,我遭人——”,青溪记起那次初遇闵月的那次劫杀,不再多说,只笑道:“总之,我还是碰见个好人,不但救了我,还送我一程。所以,你虽然命大,但我碰上好人的可能性很大。”
她絮絮叨叨地说,项黎就那么望着她,眼眸里闪过一缕喜悦,到底是笑了。
“溪儿,现在是入夏,凶禽猛兽多得很。”
“可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那你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呢?”
“顺利则两日,不然五六日都可能。”
他看着她本来焕发着希望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去,心里忽而有些不忍。
午后,谷中有些闷,青溪早就在这附近寻些果子,然这个季节实在没什么成熟的果子,有的也不过是青涩的。
而项黎则一直坐在原地,似那打坐的禅师。偶尔瞥见青溪忙碌的样子,眉宇间有丝一闪而过的担忧,面上多是淡然从容的模样。
青溪拿了几个野果子边吃边朝他炫耀,“你不吃,我可不管你了,这些果子好歹能填肚子。我得保持力气,以我霍青溪对药物的敏锐,这果子绝对安全……哦……”
话音未落,青溪就开始揉着小腹,似是一阵疼痛。
“溪儿?莫不是真的不好……”项黎面上焦急,伸手扶住她。
片刻,那青溪“咯咯”笑起来。“骗你的。我青溪怎么能自己砸了自个的招牌,我爹好歹是药王,虽然我不学无术,但只我爹偶尔在我耳边嘀咕的那一些,就足够我应付这大小的病症。你放心,回去后我就将你病腿治好。”
项黎第一次觉得青溪这丫头其实也乐观的很,不过在他眼里这是盲目的乐观自信。
一直以来,似乎自己对一切形势并不抱很乐观的态度,所以每件事他向来习惯思虑周全,只不过和她在一起,总觉得自己的才智已有下降。
二人一直待到太阳迫近西山,仍旧未有人寻到此。青溪倒是听话,一直陪在他身边,隔一会子都要寻话说,倒也并不无聊。
这会子,山谷中有些冷。二人都没吃什么东西,身体难免有些乏,尤其是那青溪说得多、活动的也多,这会子又累又冷,再也没了力气,此时偎在他的身边似有困倦。
项黎拥着她,抵住她的发丝,这会儿她安静了,他的思路却打开了。
“溪儿,你可知我幼年的故事么?”
“什么故事啊?”
“幼年,我有母后、父皇,总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所有的人都对我好,听我差遣,那时的我太嚣张。”
“我知道了,你就是那种欺负人的小公子。”
项黎倏然出笑,“对,我就是。可有一天,我才知道我不是,并没有那么多嚣张可以消耗。”
青溪迷迷糊糊,似听未听应着,而项黎却似自言自语地说下去。
“虽为嫡长子,父皇却并不喜我为太子,不喜。这一切早在他娶母后时就已成定论,不过是母后和我一直蒙在鼓里……最痛苦的不是我的腿残了,而是真相后的残忍……”
良久,他才发现溪儿早就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他抬头望向夜幕降临的天空。皓月当空,透过枝叶洒下微凉的月华,照在眼前女子的面容上,一切都不真实起来,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姑娘,一个没什么心机的蠢笨丫头。
他看着她眉心微蹙,卷翘的睫毛盖在眼皮上,脑海里是白日那双闪烁着一丝狡黠可爱、纯透盈水的眸子。他看着她微凸的红唇,忽而低头轻吻了上去,直到她发出呢喃声,微翻了身,他才收回了吻。
眉间的隐忧欲浓,轻轻唤了声:“溪儿,溪儿……”没有应答。
片刻,他对着她的后颈,稍一用力劈了下去,只听青溪闷哼了一声,头一歪,似是昏睡了过去。
正是掌灯时分,青溪在客馆的睡榻上醒来,睁眼是黄橘期盼的目光。仿若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然脑袋还有些疼,甚或身上也有些酸疼,再看手上擦伤的地方还在,便知道是自己获救了罢了。
很快,因王妃醒来,王爷也被通知而来。
守着下人,轮椅上的项黎只关心地问:“好歹你醒来了。本王为你担心了一宿。”
那日打晕她后,项黎便想法带着青溪离开山谷,然谷深林密,一番辛苦才与顾枫他们聚在一起。当夜,便赶回了山中的客馆。
因着青溪昏睡了一夜一天,项黎忽然害了怕,他有些担心自己下手有些重。寻了当地的医者,说并无要紧,只寻人为她的擦伤上了药粉,还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
待侍女退下,只余二人时。待青溪问起那日之事,项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解了青溪的疑惑。
青溪“哦”了一声,朝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思及那日之险,事后才觉出余悸未消。
“溪儿,好好养身体。若你身体能撑住,那么明早我们就一起回王府。”
是夜,溪儿同他一同用了晚餐,又服了药,而后,她在铜镜前细细对着镜子为脸上的刮伤上药。手指缓缓扶上那道红色的伤痕,似乎有些醒目。
不知何时镜中有了他,他的轮椅从门口驶进来,渐渐近了她身边,似听到他的一声讥笑,青溪才有些恼意的回过头看他。
许是被她凝成一蹙的月眉吓着,他的笑容有些僵。到底哪个女子不爱美啊,他的溪儿在担心那脸上的伤。
“别乱摸了,小心真留下疤痕。”他故意说。
真是给她添堵。原本担忧的青溪此时愈发愁眉苦脸,“那可怎么办啊,我不要留疤!”
他到底笑了出来。那么一道浅伤不过几日便好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你还幸灾乐祸?!”青溪的眼神斜睨他一眼,似是扔了把刀子。
他反而不生气,而是笑融融地握住她的手,“放心。我项黎不会让它留疤的,我可不想要丑媳妇。”
青溪这才缓了担忧,却是低头间,多了一抹羞涩,项黎只觉得那娇羞甚是醉人。
片刻,她才微抬了眉目,似有些得意,偏了脑袋故意找茬道:“就算是变丑了,你要待如何?!”
要待如何?要待如何?项黎在心里思忖这句话,脑海里全是她朝自己侧目时、那得意的俏模样,一丝刁蛮,一抹娇羞。
她在向自己撒娇。项黎的心变得清明了。他喜欢这样的溪儿,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全是甜蜜。
然而项黎的下一句话,却让青溪紧张得很。
“溪儿,今夜就让项黎留下来陪你可好?”
难道他要和自己一个床?
青溪脑海里想起了那大红大紫的游龙戏凤的锦缎被面,或者那鸳鸯戏水的衾被。
蓦地,她心跳得慌,脸渐渐染上红晕。
项黎看了她的模样,知道是她多想了,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说这句话。让心爱的女人对自己有了期望然后再掐灭希望,这个念头一下子让他苦恼的很。
他的心情瞬间晦暗了下来,表情些许不自在,干咳了两声,话说的颇有些不畅。
“本王担心……担心你受了惊吓,怕你睡得…睡得不稳。故而想和你在一起,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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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庐陵王府已经几日,青溪渐渐好了伤疤忘了疼,思及那次山崖遇险,总觉得好玩胜过惊险。也因着那次遇险,二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青溪闲来无事也会去东殿书房寻他,王爷也没有什么生气,让顾枫等人诧异不已。
项黎常会抽出时间来陪青溪去王府后院玩,路过潟湖边,有好几次青溪求他坐小舟,却都被项黎一口拒绝了。
项黎不过是思及自己的腿残着,与她荡舟势必要别人代劳,如此反而少了乐趣,更主要的是,近来天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妙。
今日东殿流风轩,王爷在那发了火。旁边只有两个贴身的人,顾枫和一个身着劲装的武人,阶下却跪了一个半白老人,似是一个医者。
王爷刚才发火扔掷的玉碗,在那石阶上碎成数片。
半天才听王爷语气回缓:“罢了,扶柳老先生起来吧。”顾枫上前扶起柳川枫老先生。
只听那老先生起来后,语气依旧不卑不亢:“谢王爷。不过,老儿依旧还是劝慰王爷稍安勿躁,远离女色。并非老儿的药效差了,实在是今日气温回升,王爷又不加注意,故而有此。”
项黎心头虽火气未消,然知道柳川枫说的对。这些日子,自己喜欢与青溪相处,然体内的血气却渐渐升腾,以致夜里都难眠,日常的药甚或都没什么效果。
青溪今日又来书房寻项黎,未果,碰上书房外面的小丫头,就问了王爷去了哪里。
小丫头知道素日王爷都允诺王妃而来,便将早上听到的说与王妃了。顾统领与阿福公公说王爷去了流风轩,今日不用外人传膳过去了。
“流风轩在哪里?”
“回王妃,就在那东南侧。但是奴婢身份低贱是不能去的。”
青溪没有理会,就奔着东南方向去寻流风轩。她昨晚看了大晚医书,好似寻到医治寒伤腿的药草了。故而,今日她迫不及待来寻他。
流风轩。
王爷刚喝了碗莲子百合粥,漱了口,手里拿了封信函尚未拆开看。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嚣。
顾枫几步上前禀道:“王爷!是王明山闯了后府来!”
项黎眉头一蹙,放了书信,思虑了番:“将他请进流风轩——”
这个王明山原本是乐远郡的人,如今却被朝廷拉拢去,父皇新封他为乐远公,辅佐庐陵王管理乐远郡。如今他自认钦差大臣领命而来,自然他项黎不会让他有发挥的余地。他的儿子王恺已经在项黎的控制中。
昨日前府就听说乐远公王明山日夜兼程,在前往庐陵的路上,没料到今日他就来了,胆子果然还大的很,径直闯入他后府处。只这一条,就让项黎动了持久以来的念头。
王明山,身着武将官服,年约四十多,颇有些雄赳赳气昂昂,今时他是父皇亲封的乐远公,自然不会再是曾经他庐陵王帐下臣的风采。
“乐远公远道而来,本王有失远迎啊。”轮椅上的项黎呵呵笑了,并伸手示意。原本拦着王明山的带刀护卫们都悉数退下。
王明山带刀而来,闯庐陵王后府,看来拿准了王爷奈何不得的心理。
“御敕都督、常侍王明山有要事求见庐陵王!”
语气果然不善。今日庐陵王罢了前府的公务,没料到他王明山等不及了,还搬出父皇给他的权力。
“乐远公快快请起,何事但讲无妨——”
“臣下原本要五日前及庐陵上任,却路遇一伙江湖贼寇,故而上任迟了。昨夜而来,却听王爷将臣下原本的印和事簿收了回去。”
庐陵王冷笑了声,缓缓道:“王大人还记得曾为本王的臣下,既然乐远公高升了,原本的事簿本王收回又有何不可?”
“只是臣下领了陛下的旨意,陛下让微臣前来庐陵依旧负责原有的事簿,另加乐远郡军防。”
蓦地,项黎眼中露出寒意,片刻却呵呵笑了起来。
“果然父皇对本王体谅的很,时节恰入夏,小王身体有些抱恙,看来还得劳烦王大人多操心了。”
王明山进来就嗅到了一股子药味,这会子也是信了项黎生病的话。
“急着上任,定是一路辛苦。来人给王大人看座!”
须臾,就有人寻了坐榻而来,王明山离项黎近处一边落了座,气氛似有些缓和。
“王爷养身体便是。臣下自当会勉力而为,让王爷放心。只是,只是,听说犬子因着诗作一事……”
王恺聚文人作诗暗讽时政、甚或影射残王,还强逼良家女为娼。
这些不过是些小事,只不过因着王明山背叛自己,项黎怎么会放过这大作周章的机会。果然王明山想替儿子出头。
“本王一向严正不私,想来王大人也明白。王恺之事本王会着人秉公处理。”
“你?!”王明山噌地站了起来,手上的刀与甲衣相撞,发出响动。
项黎微微笑了,轮椅上前,似是劝慰:“乐远公何必动怒,你当明白本王的意图。”
那王明山果然不识抬举,瞬时怒目而视,片刻终是长叹一声,似是想作罢。他怕这善阴谋的庐陵王挖坑给他跳。
项黎却在他欲要离去的那刻,握住他按住佩刀的右手。
“乐远公留步。这擅带兵器入后府,你焉能不知后果?”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手上却暗暗使了力。
王明山感觉出项黎手上使出的力度,绝非一般病弱人所有。蓦地劾了一跳。
他晓得带兵器私闯后府,那是当斩不赦。
“王爷要作何?!本都督有陛下赐予的免死牌——”
话音未落,早有项黎的暗示,有暗卫出,瞬时,那王明山的头颅被一刀砍落。
那颗鲜活的头颅“咣当”滚到阶下,眼珠子似要崩出来一般,许是死不瞑目。鲜血淌了一地,身体也顷刻倒于地上。
顾枫明白王爷的意思,既然王明山不肯与王爷合作,那么便借机处理了他。
只是就在人头落地的那刻,流风轩窗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声。
待出来发现竟是昏倒在地的王妃。如此顾枫等人慌地跪了一地:“请王爷责罚!”
于此,项黎眸中现出一股寒意,却出奇的冷静,缓缓道:“把这里处理了。就说王明山在返途中,遭江湖仇人所杀,要做得像一些。还有,今日的护卫去后院自领处罚。”
只因青溪那日偷听了几句话,又因着见了那血淋淋的人头,故而榻上发烧说胡话,昏睡不醒。
项黎虽然来看了她,却到底对她的行为有些气愤。因兼着怕她再说出些不可告人的话,故而几日里青溪身边侍奉的全为项黎的人。
项黎今日听青柠来报王妃醒来了。
发了三日的烧,这会子退烧的青溪渐渐理出了头绪,心思清明起来。项黎竟然杀了楚帝亲封的乐远公,难道是存了谋反的心?
她一直以来觉得他虽然阴晴不定、捉摸不透,到底还是和善的好人。她觉得他待人还算好脾气,又肯为自己思虑,在一起时也体贴得很,却不料他杀人不眨眼。
“王妃可算是醒来了。”青溪在那榻上怔怔思虑,竟是没发现他的轮椅已经来了。
再次与他相对,忽然觉出心中原本的感觉变味了。
自己再一次撞见了他的事,青溪心里存着一丝惧意,又为他是那样的一人生了恨意。
“劳王爷惦念,妾身醒来了。”再看这屋子,并不是西殿,身边也无黄橘等人,一时讶然:“这是哪儿?”
“本王的东殿。既是王妃来了,我便留下你在这里养病。”
二人说话的味道有些变了。他不喊自己溪儿,自己也不敢向他耍些小脾气。
青溪缓缓下榻,却觉得脚步有些虚浮。项黎伸手扶了他一下,青溪才细细觉出些什么。今日的他不是他,难道是假王爷回来了。
秦墨早回来了却一直没机会露面。因着项黎最近并不想与王妃相处,大约是无法对自个王妃狠心冷情,便寻了他来挡两日。
“你是?”青溪试探问道。
秦墨嘴角勾了弧度,一丝了然的笑意。“正是。如此,王妃安心养着身体,本王才能宽心啊。来人,为王妃备好的药膳端进来。”
那日,青溪在假王爷的陪伴下,喝下了那些药膳,心里却觉得窝着火。原本是想寻项黎问个清楚,他却来个不见,让个替身面对自己。
在东殿几日后,青溪收拾了东西,侍女问起来,她便直接说:“本妃觉得还是西殿睡得安妥,一会儿王爷问起你就说本妃回去了。”
青溪回了西殿,早有阿香姑姑近前询问大些。
“听闻王妃着了风寒发烧,王爷就近留您养病。可见王爷对您上心的很。”
青溪心里却是别样的滋味,是啊,他真上心,外人眼里日日守着自己用药,到底是怕我泄露半分吧。可是自己哪里敢有那胆子。
项黎这几日一直在忙乐远公在归途上遭人杀害的事,派出去的人将王明山的尸首带了回来。
大小官员都见了王明山棺材里的尸首。听闻现场惨烈,乐远公及随侍全部被灭口,现场三十余人皆遭了杀害。
看手法和刀口似江湖人所做。
被庐陵王释放的王恺,至死都没与父亲说过一句话。此时守着父亲的棺木嚎啕大哭。
两日后竟然传出王恺戴孝醉酒、失足落入水井中的事情。
很快,庐陵这边起草一份详细的折子送递京都,将事情来龙去脉甚或法医及证词都有。
书房,项黎正在看折子,拿碟中点心尝了一口,竟是股绿豆糕味。忽然就记起青溪来。
“阿福——”
“哎——,王爷?”阿福近前,看出些不同。便说道:“王爷,这点心是前些日子王妃在东殿住的时候吃的,今时不知哪个丫头拿错了。”
项黎瞥了阿福一眼,这个阿福一向自作聪明,多话。但不得不承认,阿福的确看到他的心底。正是因为此,项黎虽然不喜,却也不想少了这个会察言观色的阿福。
“今日,王妃那边可有些事情?”
阿福心里思忖,王爷真会寻事,王妃那边您怕是比阿福知道得多吧,却也知道王爷想知道些与众不同的。
阿福搜刮了一下脑海的信息,小心翼翼道:“听闻,王妃昨日摔了东西。”
“噢。”项黎没大理会,继续吃点心看折子。
“听说,王妃摔了玉镯子。”
她竟然把自己送给她的镯子摔了?看来她真是生了气,只可惜了母后的镯子。
就在此时,却是那青柠而来。自从王爷娶了王妃,似乎项黎并不大喜欢青柠随时伴在身侧,反而是阿福和顾枫常在。
“王爷,王妃敛了包袱出门被护卫发现,王妃说要回娘家,谁也不敢拦,因着她手里拿了匕首。护卫们怕伤了王妃——”
“胡闹!”项黎气得甩下折子,就随着他们而去。
青溪原本寻思能糊弄过去最好,糊弄不过去就逼那项黎现身。
听到王爷的轮椅而来,一干的人早陆续退下。
青溪一身内侍太监的服饰,有些滑稽,却依旧俊俏的很。项黎微微眯了眼,望着此时还面带怒气的青溪,似乎在等她发问。
“王爷来了,那就好办了。不若我们好好谈谈。”
“我们?谈谈?”项黎嘴角一抹冷笑,轮椅逼近。“你觉得本王很好商量么?王妃今日这一出,你可知道整个后府都晓得了?”
“晓得又如何?王爷若觉得丢人,大可以另选王妃!”青溪语气不善,微扬起了下巴。面对真的项黎,忽然她就趾高气扬起来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如王妃所言,我们还是先回屋详谈为宜。”
青溪见项黎的轮椅进了门,自己跟在后面有些慢。忽而有些后悔和他谈,他这样的人怕是不会讲道理、讲信义的。
他停了轮椅,转了身,看娇瘦的她挎了个包袱,忽觉得这丫头惹人怜。
“王妃想谈什么?”
青溪愕然抬头,嗫嚅道:“我,我要离开这里,回药王谷。”
项黎心知肚明,却故意挑了眉,纳闷道:“这里饭菜不合口,还是下人不尊你?还是王妃要探亲?”
“对,是探亲。”
“哦,只是王妃身为东越郡主,这探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本王恰巧最近忙得很,等忙完这手头的事,我陪王妃一同回东越谒见越帝可好?”
“不!青溪不回越宫,我要回药王谷。王爷既知道青溪的身份,还望王爷念在旧日情分上,放我离开王府——”
语气里已经是委屈和祈求声,项黎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更没料到的是,他的王妃,青溪竟缓缓跪了下来。
项黎眼看着青溪流着泪,在他面前跪求他。他的心好痛,一张冷面直视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溪儿。
她是自己的王妃,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原以为她会喜欢并接受自己。
“既知往日情分,青溪姑娘怎么会以为我会放你离去?”他的轮椅上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语气明显着了恼:“就算你不是我的王妃,项黎也不希望你这般跪在我面前,本王不要看到下一次。”
青溪缓缓起身,却仍是低了头,不肯看他。
“期望王爷能答应——”她执着的很。
“为什么?”项黎的眸中显出一抹恨意,声音缓慢笼罩着伤感,“难道……仅仅是因为项黎不够好?因我不能与你比肩而立么?”
听他这般说,青溪忽而有些不忍,冷着脸,些许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只因青溪答应过父亲,要好好活着,青溪不想死。”
她看着他,心头一狠,继续说道:“而王爷志向比天,不肯认命。故而青溪不想做这个王妃,青溪宁愿做一个山野丫头。何况霍青溪本来也是一介山野草民,无德无才,与王爷的王妃差之千里。”
项黎默默听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原来她是想与自己划清界限,上次她听见了些什么,也猜出了自己的谋算,她不肯与自己在一起,只因怕担一丝风险。
项黎心中冷笑不止,原以为这丫头对自己有些心意,原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喜欢。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她不过是个挂名王妃。
“你就那么确定,本王会输?”他到底不甘心反问一句,心里却自嘲的很。
青溪此时低敛着头,心下一横道:“王爷的输赢与青溪无关,青溪只想回药王谷。”
项黎眸中的寒意深及骨髓,嘴角一丝狠厉,冷笑道:“很——好!”
“本王一直记得你答应我的并没有兑现,所以王妃暂且得委屈一段日子了。我会吩咐下人将库房的药书搬给你,如此王妃能否如愿,还要看你的医术如何!”
说罢,只听轮椅转动的声音,项黎已经出了房。
(今日一更1万9千字,不大到,四舍五入按1万9收费,今日二更,轻寒会多更几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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