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申时一刻的天色已是晦暗起來.廊外大雨仍旧是哗哗不歇.自山下來的匆忙.素來用趁手的物什都被这帮无用的奴才落下了.我自來便是锦衣玉食惯了的.虽说此处是行宫别院.终究不及内府精致讲究.
若非为了朝中要事瞒了八哥.我才不会躲到这劳什子的行院來.一怒之下摔了一只茶盅.我心情依旧悒燥难解.看连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是噤若寒蝉的.一应的消遣全无.无聊之极.却听见外间有小厮通报.说是养在府中的居士张明德求见.都这个时辰.他倒还有这个精力.
张明德本是市井相士出身.后经都察院陈御史荐举进府.只说他素日卜卦甚是灵验.可惜为八哥做的几个卦象多是不吉.加之八哥嫌他身上汉室文人的迂腐风骨过剩.便只留做门人并未重用.我看他倒有几分忠心的性情.平时里便多加提携.谁知竟被他视为知遇之恩了.
透过身侧微阖的雕花窗子向外看.却见他仍旧是寻常的石青色竹叶印花偏襟长袍.用一根细长的驼色长绵绳做的束腰腰带.双侧垂坠着同色的双穗丝绦.撑着一把青竹油纸伞.提着一盏琉璃制的防雨灯笼.随着引路的丫鬟.一步一步的走的从容.风雨之中毫不见落魄.先是走至廊下将手中灯伞递至小厮.这才俯身掀帘进來.惯常的行礼问安.落座奉了茶.之后就着京中的朝事聊了几句.我见他面色踟躇似是有事回报.便遣散了守着的五六个下人.只留了两三个心腹在身侧.
“这样的大雨天气.你却还要亲自跑此一趟.可是有要事汇报.”.我做事素來直接.如今看下人尽退.便也无意周旋.直接开口问他.
“奴才听闻这次武定春种案甚是棘手.涉案府台像是八爷府中走出的门人.不知主子可是想好了万全之策.如今户部有四贝勒爷在接管.只怕、、、、、、”他搁了手中的茶盅到身侧的桌子上.垂眸沉声问.
我听了心中亦是不免一沉.那魏敏忠本是八哥手下的得力干将.平白进献了多少财力出來.素日便是将他视作心腹來对待.谁知他竟是如此刁钻.瞒着投靠倒戈了太子不说.暗中又捏了我们的把柄在手中.如今有四哥昼夜不歇的守着.除去他倒有些麻烦.加之八哥意在截获他手中有关太子的密文.又要提防他会落入太子手中.得了八哥的秘密以作要挟.两党虽仍是风平浪静的.只是背后早已是针锋相对了.如今只剩十三一党虽不成气候.可若是被太子收拢.我和八哥就有些腹背受敌了.
“关键还在四哥手中.魏敏忠如今是除不得.留不得.若是进京入了刑部.落到老十三的手中.可就真真是麻烦了”.我垂头揭了杯盖在水面上微微撩去其上的茶叶.轻呷了一口压下心中的烦躁.想到京中的朝事.亦不免焦头烂额.
“行院中那位夫人.衣着首饰虽然简单.却也甚是精细.上下有十几个仆役跟着伺候.想必与四爷渊源匪浅.或许会有些用途”.他顿了顿.继续沉声道:“听同僚说这春种案牵涉甚广.那魏府台在朝堂已然是惹了众怒了.四爷捂了这烫手山芋在怀中.恐怕早就寝食难安了”.
我听此禁不住大喜.本來便有此打算.只是迫于八哥不允罢了.故而瞒了他跟着那丫头偷偷出京來到这娘娘山來.不想竟被张明德一语点破.竟想到一块去了.前些时候皇阿玛还在责怪四哥阴酷冷厉.此次自然不会像往常般一味严厉.李四娘如今有孕在身.拿她挟制四哥只怕是再好不过的.
我微微颔首.却是笑而不语.沉默了半晌.才望着问道:“竟是遇着她了.你历來最擅此道.瞧着她面相如何.”
“那女子生的是坚韧尊贵的好相貌.只奴才回去后又为她卜了一卦.竟是卦象有异.与主子有本命相克之嫌”.他显出几分踟躇.终还是自座上起身.近了几步到我身前.低身道:“若是到了必要时候.此人还是留不得.否则、、、、、”.
“否则如何.不妨直言”.我见他面色微变.心下好奇不免问他.
“怕会使得主子落得饮鸩自尽的下场.或是奴才慌中出乱.一时差错也未可知”.他话说的突兀.却也不敢太过于笃实.话音一落早已俯身而拜.“主子别怪奴才失礼才好”.
他这番话倒是可笑至极.且不说李四娘不过是我府中走出的丫头.被我捏了多少把柄在手中.生死也不过我一念之间.再说不过一个低贱的下人.算是什么东西.还能动了我的分毫根本.
四年前我便已知她沒了记忆.就更是沒了后顾之忧.几年來按兵不动不过是未将她放进眼里罢了.四哥历來寡恩薄幸.即便如今宠她.如真到了伤筋动骨的紧要关头.未必就会出头保她了.
我素來知道他有危言耸听之嫌.先是给八哥断了凄惨的下场.又说他这些年着力于皇诸皆是无用之功.故而八哥嫌他说话不讨喜.将他弃之未用.不想今日竟然卜到我头上來了.其实对府内居士而言.谁又真要他们是知天命.断明日的再世神灵.不过是想图个吉利话儿讨喜罢了.偏就他这样不识趣.回回照着人不喜的地儿撞过來.
我不以为然的呵呵一笑.抿唇将茶盅搁了在矮几上.略带责备道:“这些话你只烂在心里.万不可在八爷面前提前.不然又要怪你说话越矩了”.
他面色一暗.有掩不住的深深的失望.这样所谓的卜卦的话却是未再继续.他重新退下坐回到椅子上.神色便有些恹恹的随意聊了些琐事.天色又深了几分.他推说有事起身告辞.一番话我自然也未放在心上.
之后便是遣人去了行院喊了李四娘过來.先是讲了身世给她听.虽如今提起仍觉酸涩.却是四年一过.早已经物是人非了.一番声张虚势的恐吓果然是唬住了她.虽被她侥幸脱身.只是我的目的已然达到了.我忙提笔封了书信给四哥.随即一并报了给八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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