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温燃安静地躺在我身边。我脑海里朦朦胧胧的。想起曾经路安宁那句“你伤害过他,却从来不在乎自己对他的伤害。”,眼前又浮现出温燃白天对我说“都过去了”时寂寞的眼神,无法言喻的情绪静静徘徊在心底。
感受到身旁的人并不均匀的呼吸,我知道他没有睡着。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叫他,“温燃。”
“嗯?”他的身体朝我贴近了些,脸在我的后背轻轻地摩挲着。
“能不能……说说你的父亲。”
身后的动静了沉淀了下来。
那一刻我想,大概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根不能由旁人碰触的弦,一旦被牵动,便如同炸弹引爆,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直到很久以后,我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我了,却听他问我,“你想知道什么?”
“就随便说说。”我说,
温燃似乎想了想,才犹豫着开口。
他向我静静地述说关于他父亲的故事。
我穿过他有些压抑的声音,恍惚看到了一个英俊伟岸、充满热血的男人,他穿着军装英姿飒爽地走在飞机场,手边牵着四岁的温燃。
走到一个庞然大物的面前,男人自豪地指着它对自己的孩子说,这就是他的坐骑。温燃兴奋地在战斗机的机身上蹭了蹭,一脸阳光灿烂地问他,“爸爸,我也想要飞。”
男人宠溺地摸了摸温燃软软的头发,“等你长大一点,我就带着你一起。”
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考验亲情的契机。平常的爱意,也不过由是一次雨中的守候、一杯冬日的热饮、一场小病的关怀体现。
然而,在温燃和自己父亲之间,始终萦绕着那个关于飞翔的梦。每长大一点,温燃都会问父亲,什么时候会带自己飞。父亲总是回答他说,他还太小了。
温燃八岁的时候和父亲一起爬了黄山。
当走到莲花峰时,他抬头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陡峭,浑身的疲乏让他停了下来。这时,一直小心护在他身后的父亲递上来矿泉水。
旁边有游人见了这对父子,还打趣道,“你还真是放心啊,这么小的孩子就让他爬上来。”父亲笑了,低头看着温燃说,“男子汉不分年龄,是不是。”
后来站在最高峰,看见一览众山小的光景,温燃第一次体会到一望无垠的开阔。父亲的声音迎着山顶的风在耳边响起,他说,经过那么大汗淋漓一场,再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给人带来的震撼程度并不输他的每一次飞行。
太阳的光从父亲身后投来,男人的影子静静包裹着身前的男孩,那一刻,男孩只觉得心里有无法言喻的自豪和温暖。
只是,从未想到父亲对自己那个飞行的承诺,竟从来没有机会实现。
忘了事情从什么时候有了征兆,温燃只记得从未争吵的父母常常会在背地里争论不休,他静静地站在门后听着,里面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对话音的内容有些理解,又有些不理解。
直到最后一天早上,憔悴不堪的父亲在温燃上学前突然抱住了九岁的他。男人的头靠在瘦小的肩膀上,身体微微颤抖。等他抬起头来的瞬间,温燃才看到他哭红的眼睛。
温燃是在第三节课上的时候,听说自己父亲殉职的消息。
他站在阳光下,怔怔地看着天上的云,听着隐约传来的飞机轰鸣,硬是没有掉下一滴泪。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妈不出半年便和你父亲结了婚。”温燃的声音波澜不惊。
我怔怔地听着,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遥远。从来不知道,自己曾相信的美好背后,留给温燃的却是这样尖锐的芒刺。
“这些事情,我从来都不知道……”
“你父亲将你保护得很好,你当然不会知道。”他的语气顿了顿,“事情最开始是你父亲主动,那时候我爸偶尔会不在家,我妈一个人难免有些寂寞,时间一长,两人的感情大不如前,你父亲就是钻了这样的空子。”
“对不起。”我轻轻地说。
身边的人没有接话。
我不自觉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小时候和小区里的男生打架,把人家打哭了家长找上门来,爸爸他总是在前头挡着。等人家一走,我光顾着储备眼泪,还来不及认错呢,爸爸就摸摸我的头说,“下次别这样了啊。”有一次他是真生气了,眼看手掌就要朝我屁股打下来,我一着急,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哇哇大哭,“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爸爸看到我这样,心一软,手终究没有落下。
温燃来我们家后,爸爸也毫不吝啬对他的爱。只是如今回想起来,这到底是爸爸本意,还是因为内心的愧疚,便不得而知了。
看着眼前的黑暗,我的鼻尖有些酸涩。往事如同决堤的防线,滔滔席卷而来,我终于有些忍不住眼里的泪水。
温燃看到我有些颤抖,拍了拍我的肩,“苏心,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视线有些朦胧,溢出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枕头上,“我想爸爸……我想爸爸妈妈了……”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柔软,轻轻地抱住了我,“苏心。”
感受到他温暖体温的瞬间,内心里沉睡了七年的委屈与思念化为狂风暴雨,我抽泣着,一边喃喃自语道,“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我好想回家啊……”
第二天,温燃带我回到了c城。
以前住的房子因为常年没有人居住,需要人打扫。温燃将我安置好后,叫来几个帮佣忙活了起来。我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晒太阳,院子里的银杏树冒出了些嫩芽,已经是初春的光景。我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脑海里突然回忆起了很多往事。
回想起五岁的时候,隔壁容非容微兄妹比我早一年上学,偶尔下午我们一起玩耍着,他们的妈妈早早地过来把他们接回去,说是要写作业。当时我对学习没什么概念,无聊得厉害就去找父亲闹,说没有人陪我。
“怎么会没有人陪,爸爸不是一直都在吗?”
“爸爸你老是在开会,”我真是委屈极了,“苏心都是一个人,要是有妈妈就好了……”
父亲静默了半晌,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发。
后来父亲怕我无聊,找人来特地在院子里建了一个小型游乐场,滑梯跷跷板秋千一应俱全。我在这样的美好里又消磨了几年的光景,长大了一些后,因为院子要改建,便把原来那些老旧的游乐设施拆掉了。
再后来,温燃出现在了我生活里,带来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美好时光。
还记得温燃是高一的时候开始学水彩画的,他很喜欢院子里银杏树衬着远处红瓦白墙的景色。那个秋天,每次放学后,他都会在树下铺开架势涂涂画画起来。我非常喜欢粘着他,他聚精会神地画着,我就坐在旁边给他挤挤颜料、换换画盘里的脏水,像个狗腿的小跟班一样。
我尽量不去打扰他,只是带着满满的好奇心看着他手中的笔勾画出神奇的色彩,眼睛里满是崇拜。
那时候的我,大概永远都想不到,有一天我和他以这样一种复杂的关系对峙着。
岁月变迁,沧海桑田,有时候真是忍不住让人唏嘘。
忙活了大半天,屋子才算是可以住人。因为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做饭的师傅,晚餐温燃叫了几份外卖。那些帮佣陆陆续续都回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了我们两人,冷冷清清的。
我看着面前的菜式,依然没有什么胃口。
温燃也察觉到我夹菜并不积极,问了句,“还是不想吃东西?”
我点点头。
他似乎皱了皱眉,“或者是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我摇摇头。
他继续问,“我们换几个菜吧。”
见我没应声,他拿起电话拨下了号码。我低下头,又夹了些菜,面前地送到了嘴里。还没等到新点的外卖送了,便自己上楼去了。
晚上睡觉是在自己以前的卧室。
即使十来年都没有住人,房子里的东西依旧保存地完好,那些初中的参考书还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架上,让人感觉一切都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床比普通的双人床要窄一些,温燃本来是要和我睡在一起的。后来见我整个人都瑟缩在墙边,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起了身。
“你睡出来一点,我不和你挤一块儿了。”
黑暗里,我看他摸索着下了床,并没有马上开灯。而是走了几步从旁边搬来了凳子,坐着伏趴在床边。
我沉默了好半天,才对他道,“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我就在这里睡。”
我看着他稍显别扭的姿势,又问了句,“这样子不难受吗。”
“还好。”
他趴着,然后朦胧的声音又传来,“当年你走了以后,我在这间房睡了大半年。”接着,自嘲一笑,“都睡出感情来了。说起来,这间房对你和我来说都有重要的意义……是我们发生第一次的地方。”
如果是以前的我听到这话,大概心里会既羞愤又难受,可现在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心里的情绪异常安宁。
过了一会儿我才低声道,“你真变态。”
他迟疑了一会儿,伸出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似乎微微叹了口气,“是啊,我真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渣作者这个周末真是累成狗了,前天晚上通宵做了实验,直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昨天没有更新,和大家说声抱歉。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晚上,也就是大家的今天早上,还会尽力更新一次。
渣作者真的很想快点完结了,写文真是劳心劳力……大概还有一万多字的样子。嗯,留言有空回哈。太tm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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