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能惹温燃,于是选择回避他。白天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心里的空虚愈发放大,好像突然多出了一个洞。
没过多久印小柔来找我叙旧,温燃看我一直情绪低落,也没有阻拦。我们俩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她的肚子又饱满了一些。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我看着红光满面一脸幸福的她,只觉得羡慕。
我突然问她,“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吗?”
她点点头。
已经有近七个月了,碰的时候感觉硬硬的,隐约可以透过皮肤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的动静。我突然有些高兴,“这里有什么在跳,是他的心脏吗?”
她愣了愣。
我抓着她的手,掌心放在那个位置,“就在这里。”
她静下来仔细体会了几秒,若有所思道,“好像是有什么。”
我用指尖又轻轻触了触,和她肚子里的小家伙打招呼,“你好啊。”
她只是笑。
看见阳光照在她脸上,一脸的灿烂,我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羡慕你。”
她摇摇头,有些犹豫的语气,“其实……苏珊,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之前成颂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又急急忙忙和你哥哥结婚,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现在好不好?”
我看着屋子旁随风晃动的树叶,没有说话,绚烂的阳光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许久以后,我才道,“小柔,你知道吗,我最近总是想起我们高三的时候。”
“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之一,有你,有成颂,觉得一切都会变好,只要努力地活下去,就什么都有希望。”
她静静地听着。
“后来才发现,是我想多了。”
接着,我脑子里浮现了十八岁那个我以为会是此生最美的晚上,成颂冷眼看着我,一边说出“真脏”两个字的场景。我经常努力地不去回忆这些细节,也不会刻意追究什么。但不得不说,就是在那个晚上,我被硬生生地打回了原形。
我第一次意识到,无论我怎么努力,那些刻意维持的美好也只是假象,罪恶和肮脏的烙印一直都在,而且将伴随一生。
“唉,苏珊……”她轻轻抓起我的手,“你现在还是有我,如果有什么不开心,就跟我说。”
“谢谢你。”
“如果有需要,我也会尽力帮你。”
我只是笑,“现在就有需要。”
“什么?”
“太阳照得我好困,借我肩膀靠一靠。”
然后就感觉到脑门被轻轻拍了一巴掌,“没良心,连孕妇的便宜都占。”
我没搭理她,厚脸皮地将脑袋蹭上去,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任凭我耍赖。我地依偎在她身上,突然喃喃道,“小柔,你知道吗,我躲他……躲了快十年了……”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说的“他”指的是温燃。
“这次成颂出事,我第一个感觉就是累。”
“……我不想再躲了。”我的声音很轻。
“我真的很累。”
她叹了口气,手轻轻地抚着我的背。
“很累很累。”
某天晚上躺在温燃身边的时候,我做噩梦了。
梦里,我孤零零地站在一坐小岛上,远处有一艘小船,已经开出了很远,里面坐着爸爸妈妈还有成颂。我努力朝他们大喊,希望他们回来看看我,可他们却越走越远,直到在视线里变成一个点。
最后是感觉到了拍在我脸上的力道,睁开眼睛,见温燃低着头,正皱着眉头看着我。
“怎么了?”
我看到他的脸,刚才牵动的情绪突然冷却下来,化成一种极深的淡漠,我只是低低应了声,“没事。”
“最近经常做梦?”他又问。
“没有。”
我们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哑着说,“你刚才一直在说,不要走……梦见了什么?”
“和你没有关系。”我淡淡地说。
他突然就生气了,声音极为低沉地叫我名字,“苏心。”
“嗯?”
“我告诉过你,别惹我。”
“嗯。”我有的没的应着。
他的手伸过来,捏住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对上他那带着怒意的眼睛时,我只是淡淡地笑着,补充到,“我知道。”
我这副样子终于惹怒了温燃,他像两年前那样关了我禁闭。
我变得不爱说话,有时候看书看上一整天夜不觉得累。温燃倒是每天都回来得很早,他工作的繁忙有加重的趋势,办公的时候却依然会让我待在一旁。我也不打扰他,安静地看着书,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他要开心了,过来逗逗我,我都淡淡着应着,却从不主动。有时他会从文件里抬起头来,一边看着我一边沉思,幽幽道,“苏心,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其实很倔。”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晚上依旧无法逃避地需要承受温燃的碰触,可心里的厌恶却像是旱生植物庞大的根系,隐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愈加深刻。我对他的吻没有半点感觉,那张英俊的脸,已经变成了魔鬼的符号。
有时候我躺在床上,会认真地想,这个男人究竟是要什么样的结果。只要能将这种生活快点结束,他要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愿意给。
我的压抑终究还是让温燃不安,一段时间后,他提出带我散心以弥补我们错过的蜜月。他为了旅行正儿八经地准备着,不过最后因为出了些事,我们最终没去成。
事情的起因,是某天晚上,温燃不小心将一把手枪放在了床头的抽屉里。
他在浴室里洗澡,我半躺在床上看杂志,突然想找提神用的药膏,打开抽屉却发现了那个金属制的东西。我有些好奇,拿过来打量了一会儿。
温燃从浴室出来,看我一脸专注,问,“在看什么?”
我拿起枪,“这是什么?”
他解释了这把枪的背景,寥寥几语的描述里,我听出这把枪来历不简单。虽然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可还是有些无法置信,“是真枪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温燃看我终于肯和他好好说话,心情也好了起来,笑了笑,“一个军队的朋友今天有些不方便,先寄放在这里的,他明天就过来拿。”
我低下头琢磨起手里的东西来。
或许是我看得太过认真,他忍不住说了句,“你小心一点。”
“怎么用,你知道么。”
他笑了笑,“以前在射击俱乐部的时候见过这把枪的高仿品,当时研究过一段时间。”
“你教我。”我把枪递到他手里。
温燃是耐心的老师,在后面的半个小时里,他细心地给我讲解怎么上保险,怎么瞄准。我托枪不稳,他便握住我的手,手把手地告诉我。到最后,我初步领略了射击的要领,于是问他,“里面有子弹么。”
“有。”他说。
我看着这精致小巧的枪身,没想到里面竟然隐藏着强大的杀机,于是抬起手来,试着瞄准对面墙上的点。
好一会儿,他朝我伸出手道,“应该够了,来,把它给我。”
我抬眼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会儿,避开了他的手,“我再看看。”
或许单纯处于好奇,或许是内心的疯狂觉醒了,有了挑衅他的念头。我摸了摸枪身,想了一会儿,转过枪口对着自己,问温燃,“你说,杀人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对着心脏这里?”
他看着我这突然的举动,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道,“你别乱动它。”
我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宋启光死的时候,是这里。”我抬手,把枪口对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你说哪个好?”
他脸刹那沉了下来,以命令的口吻对我说,“我说把枪放下。”
我朝他微微一笑。
“苏心,你他妈把枪给我放下!”
我摇摇头,一边试图远离他,“你不是说,我和你之间需要一个胜负结果么。大概没有什么结果比我在你面前被一枪解决掉,更让你觉得刺激了。”
他看着我,栗色的眼睛里散发出的黑暗,像是冬夜里凝结的寒冰。
直到那一刻,我才相信,温燃说我倔强这事是对的。
越是看到他不可一世的表情,我心里较劲的意思越是张狂。我想啊,反正自己的一生大概就这样了。面前的男人,逃也逃不过,倒不如这样了结在他面前,满足他,也解脱自己。
“你说,我是对着这里呢……”我指了指心口的位置,然后落在额头上,“还是这里?”
他终于被我消磨了耐性,冷着一张脸向我疾步走来。我愣了愣,下意识地退开,直到走到窗边。那一刻,比起遭受他的责难和羞辱,死好像也变成了一件轻松的事情。
忙乱中,我用枪对着他,“你别过来。”
他的步子微微犹豫后恢复了节奏。我不敢真对他开枪,眼看他快走到我面前,有些着急,忙转而将枪口对着自己,“我说了你别过来。”
温燃愣住了,身子顿时像是一根松脱的弦,慢慢地软了下来。“好,我不过来。”
我又说,“离我远点。”
他看着我,退开几步,试图安抚我,声音也带上了恳求,“苏心,苏心,你冷静一点。不要开玩笑,把枪给我。”
我没有说话,抬眼又看了看他。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错觉,我仿佛看到他眼睛变得晶莹而湿润,有液体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听我说,先把枪放下,我们什么都好说。”
我摇摇头,把枪对准了太阳穴。
空气死一样的静默。
即将告别这没有意思的生活,我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有的只是一个想着怎么折磨我的哥哥,每天等待无尽的煎熬。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还好,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最后,我什么都没有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我是真的想要一死了之。
可就在我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温燃竟然朝我扑了过来,子弹偏移了方向,打在了挂钟旁的墙上。而我,被他死死地摁住。
他夺走了我手里的枪扔得老远,然后转过头来,栗色的眼睛带着阴翳看着我,“你真他妈是出息!”
我看着他的脸,耳边的声音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只觉得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蓦地,我对他淡淡地笑了。
看到我笑容的瞬间,他的眼睛里泛出了我所陌生的惊恐。
那真是一个非常不愉快的夜晚。
很久以后,他以为我睡了,打了个电话,对着里面的人说,“路安宁你明天过来,你帮我看看她。”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她自杀,她竟然要自杀……”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我说的虐到自己的那章了,亲们,你们被虐到了吗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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