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白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形容看到的情况——
只见罗欣坐在冰冷的瓷砖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没有焦距,纤细的手抓着一本残破的书,凶狠而狂躁地撕着纸张!也许是以为要撕的书太厚了,罗欣撕了半天也没有彻底把书撕碎让它消失,愤怒地把书掷在地上,狠狠地踩,踩完似乎还是不解恨,又拿起来继续撕!……
苏少白一开始被这样的罗欣震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企图接近罗欣:“罗欣,你怎么了?”
谁知罗欣听到苏少白的声音,猛地一下把书扔过来,苏少白下意识闪避,书扔在墙上,非常响亮“啪”地一声,显然力道不小。
罗欣看着苏少白笑,讥讽的笑容带着一抹残忍:“苏少白,你现在一定很高兴。”
苏少白盯着罗欣的眼睛,说:“我高兴什么?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罗欣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吼道:“你还不高兴!早早地摆脱我这个神经病,不是很好吗?!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吧!苏少白,我要恨你,我要一辈子恨你!我为什么要装无所谓,你甩了我我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苏少白心中一痛,他没有想到,当时选择暂时离开会给罗欣造成这样的伤害,甚至让她成了这个样子。他说:“罗欣,我们谈谈。”
不知不觉罗欣已经泪流满面:“谈什么谈,还有可谈的!我是个神经病,我马上就要疯了,你看看这些,我居然……苏少白,你还不懂吗!我已经疯了!”
真正的疯子是不会知道自己是疯子的,苏少白知道罗欣很可能是一时没办法控制情绪,流着泪说自己要成为疯子其实是一种害怕的表现。苏少白尝试着走近罗欣:“罗欣,你怎么会疯呢?你只是太害怕罢了,这种行为只是发泄,并不是精神有问题……”
罗欣喃喃道:“你不懂的,你一点都不懂……神要逼死我,他就是要逼死我!活了这么久,他就是来我笑话的,我越狼狈,他就越高兴,不然怎么会让我重新活一次失败的人生……”罗欣呢喃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苏少白一点没有听到。不过苏少白也不甚在意,他知道罗欣很喜欢写小说,神啊什么的,以前经常在她嘴里出现,不过那并不表示她真的信奉神明,她只是需要一种虚无缥缈的慰藉。
待终于走到罗欣身边,苏少白猛地一拉,把罗欣拉进怀里。罗欣猛烈挣扎,苏少白用男生强劲的力量,将罗欣禁锢在怀里,感觉挣扎的强度渐渐减弱,只剩下不能自控的小幅度抽搐——这是哭得太久太厉害的缘故。苏少白稍稍放开一些,捧着罗欣的脸,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不要乱想,我会陪在你身边的……告诉我,”他轻轻地说,“发生了什么事?”
……
安抚好罗欣熟睡之后,苏少白轻手轻脚走出病房,望着寂静空旷的走廊,不自觉的吁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有吁完,似是想到什么棘手的事,对于男生来说略显秀气的眉拧了起来。他走得更远一些,拨打了一个电话:“是张叔叔吗?我是少白,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她好像因为学习压力过大,现在已经出现了看不清书还有看书晕眩的症状……她的身体没有问题,眼睛才做过了检查也是正常的……你还在m国会诊吗?大概多久能回来呀?……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大概因为太害怕了……是我很重要的朋友……麻烦您了!小东还好吧……”
……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那个发疯的罗欣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了,待人温和,进退有度,甚至坦然对苏少白表示感谢。不过,当苏少白提起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罗欣拒绝了:“昨天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了,现在已经过去了。苏少白,谢谢你啦,我现在很好,可以马上回学校了。”
苏少白一言不发把司机刚刚买来的各类书摆到床上:“我请的医生还没有到,我们现在先看一看你哪些书能看,哪些书看不了吧。”
罗欣皱了皱眉,对苏少白说:“我说过我没事儿,只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苏少白不为所动,拿起一本书翻开给罗欣:“能看清字吗?”
罗欣不耐烦挥一挥手,把苏少白手上的书打掉了:“苏少白,我很感谢你昨天帮我控制了情绪。虽然我昨天说过我看不了书,但是我觉得找心理医生不如放松心情,麻烦把书拿走,我要回学校了。——或许,你这么急切是想确切地证明我就是一个神经病?”
“当然不是。”苏少白对于罗欣的讽刺不为所动,看见罗欣有几根头发支楞,下意识手伸过去想把头发理顺,“我只是觉得看一下医生会保险一点。”罗欣的症状这么严重,现在的表现明显又是讳疾忌医,苏少白觉得自己不能放任,至少要了解罗欣学习压力大的源头。她一直学得很轻松,老师平时讲课的时候让罗欣上去做题,她也表现地很完美。为什么到了考试会出现那样的问题?之后又是偏偏是看不了书?
罗欣也没有表现地非常固执,只是说既然是看医生,医院坐诊的心理医生也是一样的。
苏少白没有反对,虽然张叔叔是这方面的权威,不过他来之前先找医生看看也是好的,毕竟b大的附属医院里面的医生也是名医。
然而,苏少白没有想到,罗欣的治愈之路并没有这么容易。他事后看了医生的会诊记录,也仅仅是一些问答题。
“睡眠有问题吗?”
“没有。”
“平常有头晕的现象吗?”
“没有。”
“只是看书的时候晕吗?”
“嗯。”
“是什么让你压力很大呢?父母吗?”
“不是,压力这种事情说不清楚,好像没有谁给我压力。”
“最近有什么特别伤心的事吗?”
“没有。”
……
这么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医生最后也只是给罗欣开了一些精神抑制药物,明显没有找到根源,罗欣更是拒绝吃药。
过了两天,苏少白请的张医生也回来了。张医生并不像上一个医生那样生硬的问答,只是单纯的和罗欣聊天,聊了两天之后,张医生对罗欣说:“看来你确实有非常大的压力,但是为什么不说出压力的来源?我们知道了病因,才会有解决的办法。我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不会泄露患者的任何资料,即使是少白想知道也不行。出现了这种症状,明显就是有非常重大的事情给了你刺激,听说你上了大学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那么是小时候吗?有什么事造成了你对成绩的执着——或者说,是单单对大学成绩,对高等数学成绩的执着?”
不得不说,短短两天的交谈,张医生已经触及了病情的核心。
为什么单单对大学成绩那么重视,重视到把自己逼迫得居然出现生理上的症状表现?
因为……一切的结症就是在大学啊。
其实前世的大学认真论起来,也仅仅是觉得过的不开心罢了,并没有非常刺激精神的事件。可是,生命在大三的时候终止,那时候的惶恐,觉得自己无论是工作还是考研都前途渺茫的绝望,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里。带着这种挫败感来到了今生,开始是一派幸福平和,但是那根刺始终没有拔出来,不知不觉,刺已经扎得更深,周围的血肉一片*……
可能,永远都走不出阴影了。
重生这种事怎么说?能怎么说?可以怎么说?
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一个死结,根本无法打开。
对于罗欣的治疗,张医生无法,只是做了测试之后发现,罗欣只在电子工程系的课程上有严重障碍,很奇怪,似乎是本系的教材都会对她造成压力。但是对于经济、金融、生物或者是中文系的教材,对她都没有任何影响!天生和现在的系不对盘?还是说因为身在电子工程系太在乎这类课程的成绩才会造成这种结果?
无论怎么样,现在看来,罗欣继续在电子工程系上学似乎不是一个好办法,转到其他系也许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但是,b大转系怎么会那么容易?
转系只能在大一大二的学年末转,而且要求本系成绩不挂科,按照本系成绩排名择优录取,也许还有考试,转到工科理科类又或者是经院的系的话,高等数学肯定是必考的……
第六天的时候,罗欣还是回到了学校,顺便把自己的诊断报告交了上去。
学校并不是没有人情味,相反,也很重视罗欣这样的情况。b大是天之骄子聚集的地方,也造就了异于常态的压力,每隔几年都会出现因为学习压力轻率结束生命的学生,罗欣这么明显的症状,学校的意愿还是劝罗欣先休息一段时间。
罗欣并没有答应,反而照常上课。
努力抑制之后看书不再出现猛然眩晕的状况,但是看书依旧艰难,做题也照样不顺畅,她没有再逼迫自己每天熬夜学习,但是再放松心情也不能让罗欣正常学习。转眼正式的半期考试来临,辅导员特意问她要不要半期考试,罗欣说自己不是休学状态,半期考试还是要考的,考试当天监考老师都异常注意罗欣的情况,嘱咐她一有不舒服就马上说出来,还好罗欣整个考试都表现得很正常,似乎问题不大……
结果考出来的高等数学和另一门线性代数,她都是不及格。
在b大,在电子工程系,这两门课每一个门都只有寥寥几个学生没有及格,整个系两门课都没有及格的,只有罗欣一个人。
大家都知道了,罗欣的平静只是表面。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