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阳关,过了楚越交界,一路往西万里路,就是遥远的鲜卑山了。
故乡。
君世掀开马车帘子,目光所及是长空万里,苍穹灼日,猎鹰怒鸣展翅高翔,潜龙腾海欲要冲破九天。
他的心,没有任何波澜,平静的像片海。
易容的女子走近,给他披上一层厚披风,柔声道:“公子,外面风凉,当心受寒。”
这几日接触,女子已经不那么害怕他了,知道自己只要不惹怒他,便不会有性命危险。几天的朝夕相对,她总在夜下无人时偷偷打量对方,越看越是心动,不知男人竟也可以好看到这种地步,几乎是艳色逼人,摄人心魄,当那双眼睛睁开时,她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女人名叫高碧莲,楚国人士,是杨宁从奴隶市场买来的婢女,不过二八年华,因着身段与江火相似,便被易了容送上了归燕的马车。她知道的不多,大概从杨宁口中得知自己易容的女人是那位好看的公子的妻子。至于君世的身份也了解了一二,亡国西燕的太子,年幼时
就被送来楚国当质子,双腿还莫名的瘫痪了。
高碧莲家道没灭亡前是个书香世家的大小姐,读过不少书,知道什么叫质子,质子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
君世放下帘子,捧起一卷书静静地读着。马车偶然颠颠簸簸,时不时将盖在他腿上的毯子抖开一些,露出里面两条修长却软弱无力的双腿。
碧莲忍不住盯着那双腿,心里升起了一股连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惜感。
真可怜,这样风华的公子,若是双腿康健,该有多好?
碧莲想着,便忍不住脱口而出:“公子……”
君世放下书,抬头看她。
碧莲红着脸,小声道:“您的腿……不能再治好了吗?”
君世没回答,漆黑的双眸静静地盯着她一会儿,直把她看的面红耳赤,低下头紧紧攥着裙角,这才缓缓开口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守好自己的本分。”
碧莲脸色顿时一僵,不再吭声。
君世重新拿起了书卷,却已经一个字都读不下去了。离开楚国都城已有半个多月,半月里,刺客一波接着一波,但都没能取走他的性命。很快,他就要抵达故乡了,这时候,他想起了江火。也不知道那女人如何了,安不安全,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只顾着喝酒了?那个姓
陆的贱人也不知道滚蛋了没?杨宁有没有?看好那个匈奴男?
平静的心于是掀起了丝丝涟漪。
好像不太记得她的脸了,才三天而已,哪怕对面就坐着一个跟她长的一样的女人,可记忆还是变模糊了。
这让他有些烦躁,烦躁的源头却又想不明白,于是更烦躁。就在这时,外面的护卫禀报道:“王爷,前面就是燕国边境了。您是歇会儿还是继续往前走?”
“过了再歇。”
话刚说完,马车突然停住了,瞬间外面传来厮杀的声音,护卫大叫:“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七八个黑衣人将队伍堵在了山道上,边界处偏僻无人,左右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地方逃。也不知是楚国哪一位大臣派来的杂碎,那帮人身手十分厉害,招招致命,李明玉派来的二十名护卫一起应付都有些吃力。
高碧莲脸色惨白,卷缩在马车里瑟瑟发抖,小声的哀求着:“公子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君世淡淡地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安坐在马车里,直到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他的表情始终都没变过。
一只滴答着血珠子的刀尖伸过来,轻轻挑开车帘,外面有人说:“君王爷,这里就送您上路——”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人就顿声倒地。高碧莲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什么状况,只是隐约觉得方才公子似乎出了手,可是速度太快,她根本不知道是如何出的手,对方便已经死了。
这下,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山风拂过车帘,高碧莲脸色煞白的看见,外面的山路上躺着一堆尸体,血流成河。所有的护卫刺客全都死了。
高碧莲双腿发软,几乎没法站起来,然后她就看见了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事——
左右山顶上忽然潮水般涌出大量军马,燕国大旗迎风飘扬,约有万人快速从山上冲下,马蹄哒哒,一齐冲到马车前,然后带头的那位身着铠甲的将军,猛地屈膝跪下,高声喊道:“末将邓世忠,携驻边将士前来参见太子!恭迎太子回家!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将士们一起举兵呐喊:“恭迎太子回家!恭迎太子回家!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巨大,地动山摇,响彻河山。
然后,君世缓缓地站了起来,掀开车帘,下车。
宽袍广袖迎风,大旗猎猎,他抬起头,仰望长空——
万里千山云和月,九霄玄龙,光我大燕荣威!
楚国。
都城郊区的枫树林里,两人席地而坐,江火拎起酒坛子,给夏玉楼倒了满满一碗,一边倒一边面无表情道:“这酒叫长生酒,喝吧,小鬼。这可是老子好容易弄来的,便宜你了。”
夏玉楼笑笑,端起酒碗仰头喝了一大口,尔后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嘴,高兴地赞了声痛快,然后很不要脸地把碗又伸过去,无耻道:“给朕再来一碗。”
江火一口老血喷出,指着他结结巴巴:“你……你……你还有人性吗?”
夏玉楼笑眯眯地说:“南疆人叫我小毒物。”
“……”
江火只好面无表情地又给他倒了一碗。直到这时,她才体会到自家夫君为何总是面无表情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太多无耻的人,让你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只后悔当初不该用这坛子好酒来引诱兔子上钩的?他娘的!
夏玉楼得了酒,终于高兴了,欢欢喜喜地直到把她那坛子宝贝酒全喝光了,这才打了个酒嗝,满意地叹了口气,然后习惯性地用手拍了拍左胸口。江火看见了,凑过去问:“小毒物,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夏玉楼笑眯眯地望着她:“你把面具揭了我就告诉你。”
江火于是就把面具揭了。
夏玉楼将她从头到脚视奸完毕,然后做出评价:“挺不错,就是胸还不够大,朕与陆兄一个口味,对喜欢大点的。”
江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好吧。朕说就是了,”夏玉楼拍了拍胸口,歇了片刻,缓缓道,“因为易容一术,正是发源于南疆。而我,正好出师南疆。至于你的名字,这说来就巧合了,虽然早些年跟着师父学了不少玄妙的东西,但他老人家从来只教我一些周易星象风水,我自然没他那样洞悉世
事看破云烟的本事。有一天去大巫书房,看见书桌上摆着一张生辰八字卦算图,星象极其混乱,错综复杂,万千条丝线绞缠在一起,无法理清,看不见源于何处,又将终结于何处,就像大巫一样。生生灭灭,周而复始,永生永息。”
“所以,那是我的星象图么?”
“是的。所以我一眼便认出了你,郑国的大将军,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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