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锦一时只觉心里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拂过。
她舔了下发干的唇,低声:“我知道,我没有在意,更没有难过!”
男人很专注地看着她,待看到她脸上确实没有他想象的哀伤神情时,整个人似乎也松了口气,点点头:“线索虽然断了,但我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初锦,对不起,这次是我大意,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让你身上再发生这样的事!”
他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沉的夜,蕴含了起起伏伏无数深沉的情绪,但初锦能明显看到他隐藏其中的歉意。
不管幕后主使的目的是什么,但都能肯定,她只是一个棋子,也或者是牺牲品而已,他们要通过她来打击樊季笙。
初锦突然很想知道他推测的那个人和她猜测的一样不一样。
“是谁?”
她轻声问道。
后者却看了她一眼,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避而不答:“等我有了证据再告诉你!”
他忽然伸手,轻轻抚了下初锦的发:“这几天你都不要出去,老太太那里我已经说过了!她很能理解,也不会怪你不识礼数!”
“那国公爷和宣夫人呢?”
樊季笙的眉头轻蹙,脸上掠过一道寒光。
初锦便知道他与这两人针对她如今的情境也交谈过,而交谈过后的结果很不好,至少樊季笙非常生气。
她便住嘴不再说话。
她与那些人并没有关系,也没有感情,所以不管他们怎么看她,她都不用太过在意,唯一要担心的大概是他们会因此对樊季笙更加不满吧。
不知道会对他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就算是再不喜欢这府里的人,他毕竟是这府里的儿子,是晚辈,他们现在仍住在府中。
大约是能看看懂初锦眼中的神情,樊季笙轻声:“我们尽早搬出去!”
等到了将军府,将下边的人一清理,至少初锦耳根子会清静些。
不像是在这里,他得提防着那么多怀着坏心的人来接近她,意图伤害她。
初锦也的确很想搬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樊季笙是宽容大度,温柔体贴的,又手腕超凡,如果不在意婠婠那些事,她相信自己能够把生活经营的很好。
但是,她却迟疑地看向对方:“婠婠还病着……”
樊季笙嘴角就浮起一个冷冷的笑容:“这不正好,你可以借此机会自请避让!大概所有人都会同意。”
不管是真心为她着想的还是想看她出丑的,都会同意她这个请求。
初锦猛地明白过来,是啊,她怎么忘了,如今婠婠的病相传是她克的,那么她是最有理由提出离开的。
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徐宣氏他们都不会任何提出反对意见。
至于之后所产生的不良后果,却不是她所能决定了的了。
她身上已带了煞星的印记,不管去哪里,怎样表现,但只要身边的人或者是亲人生病,人们都会把责任归责于她。
当她从沉思中回过神的时候,对方正专注地隐含着担忧地看着她,两人目光相对,他轻轻含笑:“在想什么?”
初锦淡淡笑笑:“我在想你也是有克妻的名声,为什么这次只针对我一个人?”
樊季笙的神情刹那间变得凌厉之极,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就被压缩了一样,紧张危险的情绪弥漫其中。
初锦的手指无声抓紧衣服下摆,心里却明白,对方的怒气并不是针对她。
等怒气过后,男人嘴角浮起一个淡笑,清淡淡地说道:“是啊,为什么不连带着我一起呢!还是说他们以为你更容易被欺负!”
的确,对于一个驰骋沙场,立下累累战功的将军来说,称他命带煞星会克人,就算是真的克死了人,也没有一点用处。
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光光这样的谣言就足够毁掉一个人。
初锦怔了怔,便露出一个苦笑:“事实上我的确更容易被欺负!”
樊季笙看了她一眼,眉头轻轻蹙着,却没有在说话。
周嬷嬷在外边磨蹭了下,还是硬着头皮进来:“大爷,奶奶,那府里二爷来了!”
初锦顿时一喜:“二哥来了,快请进来!嬷嬷也真是的,二哥来了还禀告什么,直接让他进来不就成了!二哥该觉得我把他当外人了。”
说着就站起身要出去迎接。
周嬷嬷无奈笑笑,暗想我的姑奶奶,我这不是怕二爷进来,你和将军正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吗!
樊季笙也跟着站起身:“我跟你一起过去!”
初锦点点头,与他一起出门。
陶敏哲正在院门外等候,眉头轻轻锁着,秀气儒雅的面庞上隐含着一层浮躁。
但那浮躁在看到初锦后就迅速地消失了。
他笑着迎上前:“怎么亲自出来了,你刚刚病了两天,身子骨还没利落呢!”
他顺手搀扶住初锦,目光担忧地看着她。
对于身边的樊季笙,他连眼角也没扫一下。
初锦便知道二哥是在怪樊季笙让她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但是,很多事情都与樊季笙没有关系、
她有些感动地轻扯了下对方的胳膊,微微嘟着嘴埋怨道:“二哥!”
她朝樊季笙那边努努嘴。
陶敏哲看了她一眼,才回头慢吞吞地和樊季笙打招呼:“也在啊?”
樊季笙微笑着点头。
他能看出对方对自己的不欢迎,想着让两兄妹先私下谈谈也好,他们毕竟是骨肉相连的亲人,劝说的效果比他要好。
他沉声道:“如果没急事的话就留下来吃饭!初锦,你们先聊,我有事出去一趟!”
初锦知道他是在给他们独处的空间,便感激地笑笑。
等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陶敏哲才一脸严肃地看着初锦:“你们府里的那个婠婠是怎么回事?”
初锦没想到他一上来就会提到婠婠这个人,不由一怔,便笑着说:“二哥你也太强了,随便提人家的闺名!”
陶敏哲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外面都传遍了宣府住了一个叫做婠婠的表姑娘,被你差点克死了,你以为我有那闲工夫记她的名字吗!”
他的口气相当不好。
初锦却十分惊讶:“外边连婠婠的名字也提到了?”
陶敏哲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情,再一联想到刚才樊季笙朝他警告的一瞥,便明白了什么:“你不知道外面的事?”
初锦摇头,神情有些无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知道得不那么具体罢了,他和嬷嬷都拦着我不许出去,就算是去上房请安也不许!我又不耐烦听那些人编排我的话,便只在家里待着!”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陶敏哲认真地打量着她。
初锦笑着摆手:“二哥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明知道婠婠中毒不是我的原因,我还纠结个什么劲儿,外面都在传我闲话罢了,我自己也跟着传,难道我有自虐倾向啊!”
“你能这样想就好。”
陶敏哲心里放松许多,觉得初锦比他想象得更要开朗。
“对了,二哥,外面真的都在传婠婠的名字啊?”
樊季笙点点头,冷笑一声:“不光是名字,她原本的身份,寄住在宣府的原因,都说得清清楚楚,由不得人不信!”
初锦张了张嘴,最终轻声叹道:“婠婠这下子是完全毁了!”
在这个女子名节重于性命的年代,婠婠的闺名传出去,还是因为这样的丑事上,几乎相当于她被人玷污,失去贞洁,任何一个注重礼教的家族,都不会再娶她。
陶敏哲除却在自己关心的人身上其实时候都非常冷漠。
就比如这个时候,他最为气愤的却是:“那个婠婠到底怎么回事,自从你来宣府,给你找了多少次麻烦了!”
初锦不由自主就为她辩解;“二哥,别这样说,她也是受害者!”
陶敏哲看她一眼,虽然脸上仍带着愤怒的神色,却是没有再诋毁婠婠了。
他以为初锦与对方同病相怜。
初锦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被人疯狂传她克夫的时候,人们只知道是陶府五姑娘,但并不知道她的性命。
而婠婠却比她还要严重。
“散发这些谣传的人,不光是想毁了我,还想要毁了婠婠!”
初锦的双眸中也闪过一道寒光:“真是好狠的手段。”
“知道幕后主使吗?”
陶敏哲问到了点子上。
初锦沉声片刻吗,低声:“没有,但至少我们能排除掉一个,婠婠,她就算是要演苦肉计,也不会把自己的后路全部绝掉!”
外面现在传成这样,她已经没有任何嫁人的可能了。
甚至,性情激烈点的,很可能会自杀了。
“那么是宣夫人?”
陶敏哲虽说的是疑问句,但,表情却很肯定。
他同初锦一样清楚宣府里的斗争,远比外面表现得要惨烈。
初锦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没有回避:“没有证据,现在只能是猜测!”
但言外之意就是她也怀疑是宣夫人干的。
“樊季笙呢?怎么看?”
陶敏哲问道。
“我问了,但他没说,不过我估计他可能和我想的一样!”初锦脸上露出淡淡的担忧,压低声音:“他想利用这件事让我们离开宣府!”
虽说最后一定能离开宣府,去将军府,可如果能让这个过程变得简单容易一点,初锦还是很愿意的。
“适当地示弱对你们如今的情境很有利,毕竟在外面,樊季笙是一个被停了职的没有兵权的将军,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呢!”
陶敏哲也提出自己的意见。
而初锦原本是含笑听着的,可突然的她的神情就变了一变,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
他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也幸好对方正在低头思考着什么,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我还有要紧事要办,就是路过来看看你,你心态很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我就放心了!”
兄妹两个又聊了下当前的形势,在初锦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提起弃文从商的事,对方就站起身告辞。
初锦知道他还是不想和自己谈这件事,便也勉强,笑着送他出去。
只到了院门口,陶敏哲就坚决不许她送了,自己转身离开。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初锦眼前一阵恍惚。
她想起很久之前,在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是那样迷茫厌世,可樊季笙却是那样有耐心,一点一点关怀她,将她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
不敢让人知道他们的亲近,他总是趁着月色偷偷地来,再偷偷地走,那个时候的初锦,就是这样注视着对方大踏步离开。
不知怎的,她心里有些发酸,有种很想哭的感觉。
“怎么了,奶奶?”
周嬷嬷诧异地看着她。
初锦才觉得脸上凉凉的,一抹竟都是眼泪。
她张张嘴,却觉得喉咙沙哑,嗓音带着哭腔,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嬷嬷,我……”
大颗的泪珠便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周嬷嬷顿时慌了,忙忙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又非常奇怪:“难道二爷跟您说什么了?好姑娘,不哭,二哥是好心呢,不会害姑娘!”
初锦却只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她举得自己太难过了,难过到已经无法照顾到周嬷嬷的情绪。
最后还是杜鹃找来了樊季笙,初锦才慢慢停止哭泣的。
樊季笙很有耐心地坐在她身边,认真又仔细地打量着她:“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跟我说!”
初锦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却不知道到底该从哪里讲。
“初锦,你要明白,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的亲人,包括你的哥哥!”
樊季笙就像是知道她为什么哭一样,迟疑半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初锦的眼泪就哗哗落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袖口,喃喃急切问道:“你说二哥他们到底在筹划什么?他们似乎在调查你,阿笙,他们知道你只是表面上没有停职,但实际上是大内侍卫的总统领了!”
樊季笙的眉眼刹那间变得凌厉:“他刚才跟你说的?”
初锦抽噎着摇摇头,将樊季笙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想了想又将上次两人的谈话说了一遍。
说完后就眼巴巴地望着他,似是被遗弃了一只小狗。
樊季笙轻叹一声,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真是个傻孩子。
“初锦,你二哥他知道他在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初锦有些吃惊,瞪大眼睛看着他:“但是他在做很危险的事!”
樊季笙思索着,慢慢开口:“富贵险中求,你二哥总觉得他身份尴尬,不能给你一个强有力的支撑,所以才选择走上了这条路,初锦,你要明白他的苦心!”
初锦越发糊涂了,但隐隐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你和他谈过这些事?”
注视着她的眼睛,樊季笙没有否认,径自点点头:“是,那次跟你谈过之后,知道你为他担心,我便将他约出来见了面,有些事情也说开了一些!”
初锦听着他轻描淡写的模样就有些上火,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回来后更是提都不提?”
“我当时不想让你多担心,这些事情你知道也无用,不如先瞒着你,再说,我也不知道你会为你二哥的事想这么多,不然我一定早早告诉你!”
对方的语气很真诚。
可初锦仍觉得非常愤怒,一把甩开对方的手,咬着唇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二哥他们在密谋什么吗?”
樊季笙低头考虑了下,却是摇头:“初锦,这是你们兄妹间的事,我不认为我能够插手,如果你想知道实情,就亲自去问陶敏哲好了!”
初锦刚刚堆积的气积累了一半,却又泄了下去,她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起身去了里间。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明晃晃地挂在那里,却气势强悍地往里间而去。
樊季笙坐在那里,回味着刚刚与初锦说话时对方的言情举止,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想到陶敏哲,他眉心蹙了蹙,暗暗想着,这些事还是让陶敏哲亲自跟初锦解释吧。
“我刚去了老太太那里,提了下我们要搬出去的事。”
樊季笙大喘着气说道。
初锦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听到立马挤了过来,焦急地问道:“老太太怎么说?”
樊季笙看她一眼,摇摇头:“老太太说要考虑一下。”
初锦不由有些失望,这种事有什么好考虑的,说来说去,还是不想让他们搬出去。
说实话,初锦对住在宣府这里,已经非常厌倦了。
“急什么,总归是要出去的!婠婠病没好,你会放心?”
樊季笙捏了捏她软软额头发,含笑问道。
初锦看了他一眼,没发现他脸上的异样后才答道:“我当然担心了,但是现在,哪怕是全天下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能去她哪里看望她,倒不如直接走了干净!”
“初锦,如果你有任何不满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对我说!”
樊季笙轻握住她的手,平静又极其有力地说道:“我同你一样,经历过这些事!”
初锦愣了愣,便忙忙点头:“我明白,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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